第1章 ☆、其一

人間才有的愛情,應該是個很罪惡的東西。

至少在君南辭看來,不是什麽有益身心的好追求。

比如說她費了好大力氣才馴服的龍王,此刻正跪在她面前,因為一個凡人,請求她的懲罰。

之前也不是沒有聽過那些牛郎織女嫦娥奔月梁祝西廂的傳說,不過那都是美好的。

可是她這個五大三粗,肌肉發達,四肢簡單的徒兒竟然也會犯錯那就不可以理解了。

才閉關了三千年的功夫,共工就跑來跟她告狀說,

有人因為祈福做了蠢事,把未成年的美貌姑娘往龍王司管的那片海域裏送。,本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崇高理想龍王不惜違背了三界規則扒去了龍鱗,把一個陽壽本盡的祭祀品起死回生了。

姑娘回了家,卻被當作妖魔,在村子裏留不下去,再次投了江。

後來的事情大家也應該可以猜到。

龍王再次救了姑娘,姑娘從此也纏上了龍王。

姑娘幾度沒有淹死,龍王卻陷入了愛河。

人類不可以在水下呼吸,龍宮卻建在水下。

倆人的愛巢建在河岸邊,因為姑娘喜歡,龍王把小花園拾掇地世外桃源一般。

後來有一天,不知道誰路過了這裏,吸引了好多游人。

屠龍的,讨伐的,許願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越來越多。

姑娘家故鄉的村民認出了姑娘,眼紅她過上了好日子。把事情傳地越來越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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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壽命是短暫的,甜蜜之中的姑娘總想給龍王留下點什麽,于是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誕下龍子的那一年,違背了自然規律,果不其然遭遇了天譴。

姑娘難産而死,龍王怒極生悲,天地變色,火山爆發,水流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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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南辭手裏抱着那顆五彩琉璃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沒想到你長得那麽醜,也能生出這麽漂亮的東西。雖是沒機會見那姑娘,不過肯定比你好看了太多。”

滄桑的龍王眼睛裏都布滿了血絲,無力反駁她的奚落。

自古以來龍鳳方能呈祥,為了強大的後代,龍族在天人的見證下與鳳凰締結合約,才不至于絕跡。

所以對于天人來說,繁衍後代才是正事,龍族一聲不吭地毀了婚約,凰族那邊告狀告到天庭。

龍王不惜撞破關口喚出了師傅撐腰。

“我雖極力保你,但那邊還是審判你萬界輪回,生生世世與那姑娘不得善終。”君南辭攤開金箔,

龍王的眼底卻重新燃起了光:“我還能再見到她麽?!”

那束光讓君南辭百思不得其解,但依舊點了點頭:“可都是悲劇呢...比如說這一世,重逢時她已是太後,而你是太監,...天吶,這什麽鬼,還有你投胎成豬,她卻是嫁不出去的屠夫女的.....”

托孤的龍王就這樣被貶下了凡塵開始了無盡的輪回......

比料想中的早,

才三日,宋期雪就破殼了。

小小的身子軟乎乎的,舉在手裏好像就要融化了般。

“乖哦...”她想去摸摸她的小臉蛋,摸到鼻子的時候,啼哭不止的嬰兒含住了她修長如玉的食指。

溫熱的,潮濕的,柔軟的小嘴巴,還有輕盈的舌尖,緊緊地包裹住她才能沒入半個指節的指尖,吞吐着,吮吸着。

把那當作降世後唯一的慰藉。

終于不再躁動了,這成了嬰幼兒時期宋期雪的“天然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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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的天人血統,導致許多事情跟人類一樣,需要學習。

君南辭手把手教會了宋期雪寫字,說話,走路。

宋期雪總能将這些發揮到極致,寫的字行雲流水不比君南辭橫七豎八,說話的聲音含蓄隽永不比君南辭大大咧咧,走路腳下生風不比君南辭站坐随意。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君南辭開始教宋期雪法術。

她依舊有着驚人的模仿能力,令君南辭咋舌的速度進步着。

再後來,宋期雪又稍微長大了一點,讓君南辭煩惱的事情來了——泉境裏沒有合适的衣服給她穿。

同一件衣服,先是當作包被,能把宋期雪整個包裹住,再反折。

到後來,當作裙子穿。

袖子拖疊着飄來飄去顯得很松垮。

君南辭細心地替她挽起來,宋期雪一垂手,又掉了下來。

這樣沒有辦法啊,誰讓君南辭心不靈手不巧。

但宋期雪乖乖的,也似乎很蠻穿着打了幾碼的衣服晃來晃去。

在視線裏晃多了,君南辭卻發現,已經不能如當初一樣專心修煉了。

總是會追随那個茁壯成長的影子。

看她捉蜻蜓不慎跌倒在花叢滿臉泥土,看她坐在河邊滌足延伸到大腿根部的下擺,看她擇草藥搶到發出細微的咳嗽聲,看她安靜地發呆自己也跟着發呆......

有天,替宋期雪洗完澡。

晶瑩的水珠順着她堪稱完美的青絲落下,君南辭耐心替她用布巾擦淨了,再裹上大衣。

發現,已經到了膝蓋。

胸部有了些微的起伏,昔日的嬰兒肥褪去,透着水汽的肌膚白裏透紅,那是造物者不吝創作的珍貴寶物。

君南辭不知怎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宋期雪濕答答的頭發道:“期雪,以後要學會自己洗澡了哦!”

沒有說出口的是,要跟我一起洗也不是沒有關系的喔。

寡言的宋期雪睫毛上還沾着露,斂着星眸忽然調皮地問她:“要是學不會呢?”

君南辭蹲下來與她平視,面帶微笑地說道:“期雪這麽聰明,怎麽可能學不會?”

“哦...”宋期雪沒有預想中的期待,反而有些遺憾地答了一句。

“嗯!”君南辭開心地掃了掃她的小腦袋,才打算離開,宋期雪卻揪住了她的小指不肯放,“讷讷,今天可以不去修煉麽?”

天真的表情讓人不忍心拒絕,君南辭只留給她一個側臉很耐心地搖頭:“不可以哦,不修練的話鳳凰追過來,我就保護不了你了。”

“鳳凰...是誰?”在這個杳無人煙的地方出生成長,宋期雪還以為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呢。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君南辭望天,目光有些潋滟,“非晨露不飲,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宋期雪打斷了這番綿延的回憶,扣住了成年人的手指,自己都不明白在跟什麽較勁:“那是期雪漂亮還是鳳凰漂亮呢?”

她想問的好像不是這句話,而君南辭聽她這麽問卻忍俊不禁,手掌撐着膝蓋屈膝下蹲與她平視:“小孩子只能說【可愛】,大人才能用【漂亮】來形容呢!”

——既然如此,就讓我快快長大吧!

從那天起,這個想法根深蒂固在宋期雪心裏駐紮生根發芽...

可惜還沒等到宋期雪長大的那天,追債的人就已經踩着祥雲奔赴。

君南辭折斷了筆尖,背在身後的右手再握成拳:“期雪,過來。”

宋期雪從硯臺邊起身,帶起一波花瓣雨,聽見難得主動叫她的君南辭說:“這個人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鳳凰。”

金黃的發髻,火紅的錦衣,磅礴的佩飾,确實跟之前說的一樣,漂亮地逼人的氣場,宋期雪往君南辭背後縮了縮,躲閃着有些懼怕,那人一出口就是與外表大相徑庭的惡毒:“她就是龍王跟那個凡人剩下的孽種?”

“孩子是無辜的...”君南辭咬唇,“期雪還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情緒,所以...”

“她遺傳了龍族控制氣候的異能?”鳳凰探究着看着宋期雪,笑地很邪惡,“那就是說,加以修煉她還是可以成為天人的咯。”

君南辭把宋期雪往身後又推了推:“等她長大會有自己的選擇...”

“這孩子是龍族唯一的血脈!還有的她自己選?”鳳凰咬牙切齒,“你當初拒絕我的時候不是義正言辭麽?何時又變得這樣心慈手軟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鳳凰的柳眉擰在一起:“勸你不要再多管閑事了,我只是帶她回去給族人一個交代。向你保證,在她成人之前,不會動她。”

照君南辭對這個女人的了解,她雖然浮誇,不過說話還是算話的。

而且現如今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保險起見,你還是得與我簽訂契約...”

“君南辭...”鳳凰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你何時連我都信不過了......”

隐藏起被觸動的思緒,君南辭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鳳凰用了點力氣,宋期雪作為依托拽着的綿薄衣裳就只剩下一小塊碎片,那朵粉紅就這樣猝不及防搶走了她融化的純白飛遠了......

時至今日,回憶起當日的場景,君南辭都總覺得滿世界霧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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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紅色的女人一點也不溫柔,肆無忌憚地闖入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但是奪走了她,總比奪走了她好。

宋期雪細嫩的手腕被抓地生疼,就這樣被扔在了海面上。

鳳凰走近她,挑釁般挑起她的下巴,不知道是誇贊還是諷刺:“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君南辭,都被你迷地不惜與我作對。”

刻意地別開臉,躲避這份輕薄,宋期雪換成了蹲坐的姿勢,細弱的聲音裏帶一點委屈:“反正到最後,她還不是把我放開...”

“這就是君南辭。”宋期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正中了靶心,鳳凰回憶起往事,很有默契地露出了似曾相識的潋滟表情,“一旦她決定要放棄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轉眼又是幾千年過去,宋期雪長成了人,可是這個過程裏再也沒有君南辭。

已經長出了【漂亮】的範疇,簡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絕美】。

可惡的是,這人美到所到之處豔驚萬座擾亂修道人的思緒卻還不自知。

最動人的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總能明亮地穿透面前人,投映着你樣子的瞳孔裏裝的滿滿都是對另一個人的思念。

那件當年穿過來的白衣此時已經破舊不堪別在房屋琉璃衣櫃中間,與現在身上這件純潔無垢的倆個顏色那般。

宋期雪修長的手指恍惚碰到上面,靠在門邊剛巧看見這一幕的鳳凰嗤笑了一聲:“看來你也沒有多特別呢,或許說我果真沒猜錯,君南辭還是想明白了天人的規則,覺得還是把你留給我傳宗接代比較省事。”

雖然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但宋期雪依然因為這直白的陳述而停下了游走的手指。

鳳凰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把宋期雪按在床上,單手揭開了她的白衣,欺壓她冰涼如同僵屍的身體,落到她胸前的位置:“還不明白麽?那個人雖然看上去溫暖,其實那顆所謂看破紅塵冰冷的心根本就沒有任何溫度啊...為什麽...還對她抱有幻想呢?。”

捏住她的下巴,再次試圖吻上去,看到那雙眼睛裏奇怪的自己暈開,鳳凰停了下來。

宋期雪在流淚。

晶瑩的淚滴順着好看的臉部輪廓留下來,從耳廓發際蜿蜒向下,這個她相處了幾千年,幾乎要以為是一具沒有表情的軀殼,第一次在她面前帶着哽咽,滿眼都溢滿了水,如此近距離地朝她苦苦哀求道:“為什麽...她明明說過會保護我...”

心底某一個柔軟的角落好像再一次被刺中了。

有力的手頹唐地放下,鳳凰放開淩亂不堪的宋期雪,她回想起宋期雪眼中那個剛才如此狼狽的自己,只覺滿腔荒涼,與之一同升起的還有不知是對宋期雪還是君南辭的怨憤:“早在你成人那日我便問過你的問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了麽?”

——“宋期雪,你是人龍結合誕出的奇葩,本着與君南辭的約定,我以凰族傳人資格之将你撫養成人,你可自己選擇成凡人或天人。”

若是成為凡人,則表示自願卸下所有法力,飲下孟婆湯過了奈何橋,輪回投胎再無天庭任何瓜葛

若是成為天人,則表示願意承擔龍族責任,與鳳凰成親厮守□□,不老不死修煉法術道行并重新司管龍王荒廢已久的那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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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到君南辭的時候,宋期雪很擔心她認不出自己來。

因而有些局促,對鏡梳妝了半個多時辰還是未能下眉筆。

等在門外的鳳凰急了,發狠敲了敲門。

良久,宋期雪才磨蹭着輕移蓮步,露出一張只粗略擦了腮紅和抿過唇紙的臉,甚至意外地有些嬌羞,不過僅僅是如此,也足矣裙裾飛揚,百花盛開,在天庭盛會上絕代傾城了。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君南辭。

看她在席間談笑風生,飲酒侃談,顧盼生輝。

就連那個不深不淺的酒窩都一如既往地熟悉。

終于逮到了機會,君南辭敬酒到鳳凰這邊。

幾個八卦的天人開起了君南辭和鳳凰的玩笑,她從那些話語間才聽到,原來她二人之前确實有過一段還算精彩的前塵往事。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君南辭在知道鳳凰必須與龍族結合的使命之後還一怒之下大鬧海域,折損了大半功力。

鳳凰感動于此情窦初開,終于等到受罰面壁的君南辭悟道出山,原以為水到渠成比翼□□,她卻以“少不更事”為由拒絕了她的表白。

“你是...宋期雪吧?”暌違許久的招呼,說不上是陌生還是熟悉,總之斟酌了許久還是君南辭先開的口,“長這麽大了都?”

習慣性地想要摸她的頭,半空中又縮回來,宋期雪心裏酸溜溜的,而君南辭還是一副長輩的樣子:“聽說你最後還是決定嫁給鳳凰?”

“是真心的嗎?”

不遠處的鳳凰聞聲回頭,誰都聽見了這聲不大不小細若未聞的詢問。

宋期雪在鳳凰的注視下颔首。

君南辭很快堆出燦爛的笑顏:“哈哈,這樣就大團圓結局了。好,真好,非常好。”

潇灑俊逸地一個擺手已是衆目睽睽之下拖住了準備上來補刀的鳳凰去了後院。

人群見狀一陣唏噓,那背影絕塵蕭索,帶出一串牽強的餘音缭繞:“跟老朋友敘敘舊,都不要跟過來!”

“你分明答應過我不會逼她的!”君南辭氣結,朝鳳凰讨伐,“你對她做了什麽?!”

“我确實遵守了承諾。”鳳凰斜睨激動過頭的某人,“你也聽見了,是她親口承認喜歡我,而非我強迫。”

“可是你又不喜歡她!”君南辭更為惱怒,“這樣有意思麽?!”

“我不喜歡她關你什麽事!”最讨厭她這幅大義凜然的樣子,鳳凰嘲弄道,“那種冷美人,誰都會很有征服欲吧?君南辭,你敢說在泉境裏的那幾千年,你沒有動心過?”

“我......”君南辭本該矢口否認,,最後又變成了,“你...”

她終究給不出滿意的答案,于是鳳凰更為猖狂:“想當初你拒絕我,說什麽不是不喜歡,而是責任使然,所謂天人就該各司其職為利益最大化,而不能像凡人一樣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怎麽到了現在,卻也失去判斷的能力了呢?宋期雪喜歡我不是剛剛好麽,困擾你的龍鳳呈祥得到了解決,也省得你三天倆頭往人間跑。”

她總能揪住君南辭的軟肋。

以為這次君南辭也不得不屈服了。

那樣就算得不到她的人,看她整日糾結也很爽。

畢竟鳳凰可是為了那當初好不容易出口的告白也糾結了那麽多年呢。

沒有想到的是,無計可施的君南辭,竟會将龍鱗插到她身上。

奪目的金光從天庭上方照耀下去,鳳凰遺言都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就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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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南辭,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這件事發生地太突然,連君南辭本人都有些接受無能,女娲娘娘指責的時候,她也只能給出奇怪的理由:“反正不能讓她跟宋期雪成婚!”

說這話的時候飄過宋期雪顫動的目光,君南辭很快又看向另一個方向。

“人家倆情相悅,幹你什麽事了!”宋期雪觸動的心弦被插話的誇父牽扯,“現在知道後悔了?想當初大家夥那麽熱鬧地讓你跟鳳凰湊合着過,你就不要裝逼嘛!”

“南辭知錯了...”君南辭只好認栽,“南辭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龍鳳本就為陰陽調和之道,你将龍鱗插到鳳凰身上,怕是導致她法術盡失轉世為人了,再插一次就好了。”貔貅見多識廣,“還好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為了方便行事,南辭你也化為人身快快下凡去尋回她吧。”

“是!”君南辭言罷,也化為一縷青煙,去了凡塵。

“走那麽快~”精衛咋舌,“不過南辭生的那樣好看,別也像她那個徒兒一樣掉進什麽情網了就好。”

女娲娘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尚不明狀況的宋期雪,忽然說:“說起來,期雪你才納入新的天人冊,照着天庭的規矩也是要捕妖歷練一番了。”

又是倏忽間,宋期雪也沒了影子。

一直靜默不語的祝融忽然開口:“宋期雪為人龍結合所生,恐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若是一時沖動惹下禍端...”

“那也是南辭的劫!”女娲掐指一算,“你看你個烏鴉嘴,她們這麽快就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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