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鄉知有疑
出口已經被封鎖了,看來是軍隊來之前就在這裏只是沒人發現罷了。
這個小孩看上去只有一兩歲的樣子,但那股無畏的氣勢或者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然本真卻透露着幡然超脫之氣。
杜剪蔁蹲下去,問她:“什麽蛋?”
君南辭有些誇張地展開雙手比劃了下:“就是這麽大,這麽圓,夜裏會發光,還長着翅膀的蛋!幾個月以前的火災,我在這裏撿到的,後來雨霖哥哥生氣了,我就把蛋扔了,後來我唐雨霖哥哥又不生氣了,說準我養蛋,可是..我一回家就找不到了,我想,它是不是生我的氣,又跑回這裏了。。。”
詞不達意亂七八糟,興許這就是童言無忌吧,杜剪蔁看人一向很準,卻覺得面前應該只是個普通孩子罷了,怎麽會有很睿智的第一印象呢?
不過...杜剪蔁算是抓住了她話語中與自己追查有關的重點:“火災的時候你到過這裏麽?”
“嗯,師父帶我來的,真慘啊,不知道是誰放的火。”君南辭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訴說中只有遺憾,卻沒有半點恐懼。
杜剪蔁又開始覺得看不透她了,按道理小孩子看到屍橫遍野萬徑蹤滅的慘象都是很怕才對吧:“那你...有看見這個東西麽?”
娟麗的繡帕上,紋路複雜的龍鱗躍然紙上,杜剪蔁本來是不抱什麽希望的,沒想到君南辭卻很快地從随身的小包袱裏掏出了一物:“你說的是這個麽?”
是那只蛋殘留下的蛋殼,也是杜剪蔁此行秘密尋找的龍鱗。
本來她不抱什麽希望,只是沒想到一切來得那麽簡單,杜剪蔁很意外,接過了,綻開一個讨好的笑容道:“這個東西,可以賣給我麽?”
君南辭撓了撓後腦勺:“師父說過要助人為樂,如果您想要,我就送給你吧!”
因為君南辭的好說話,杜剪蔁的好感又上升了幾分,捏了捏小家夥的臉:“那你師父有沒有教過你不能平白無故受人恩惠呢?你想要什麽東西,不然我們交換?”
這小孩也真的耿直:“我沒什麽缺的,現在我只想找蛋..不過夫人,如果您有時間的話不如就就幫我一起找找?”
要是她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不知道還會不會提出這種要求呢?
杜剪蔁從腰際松下一塊印着龍鳳呈祥的金牌用手腕上的紅繩替她挂在脖子上,還剛剛好:“小姑娘,你實在幫了我個大忙,蛋的事情我會找人盡力幫忙的,至于這個禮物,等你以後長大了,想到需要幫助的,就帶着它來找我,我住在京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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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君南辭摸了摸那塊通體閃耀的金牌,打心底還蠻喜歡上面的圖案的,“謝謝你,夫人!”
杜剪蔁将她抱起,徒步走到随從旁邊下了命令:“你們替我尋一樣東西,千金相籌重重有賞。”
說完上了馬車,君南辭剛落地便道:“夫人...我們不去找麽?”
“嗯,因為我還需要你幫一個忙啊。”杜剪蔁莞爾一笑,再度揉亂小家夥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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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的喪事辦得隆重,七零八落的白布随風飄舞,即使事情發生了那麽久還是沒有撤去。
說來也是可惜,峤州是小地方,難得出了這麽一位貴妃,只可惜紅顏薄命,連屍首都被運回了京城不能魂歸故土。
峤州人注重落葉歸根,憑吊的人也多,愛女心切的杜知府于是也一直沒撤靈堂,奇怪的是今日,有個稚齡幼童抱着一大把百合前來瞻仰。
君南辭看着仿真的巨幅畫像呆了呆,以為自己是見鬼了。這跟外面那位夫人也太像了吧?
杜知府覺得奇怪,照說這個年紀的小兒不應該那樣懂事才對啊,卻見君南辭反應過來,像模像樣拱手作了個揖道:“大人,這是有位夫人要我送過來的,還讓我傳話給您,紅藕香殘玉簟秋,錦瑟和弦終不悔。故人已駕鶴西辭,不能承歡膝下是大不孝,還請二老不要責怪,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便是子女最大的夙願。。。”
“夫人?什麽夫人?”杜知府還沒回答,一邊的杜夫人顫聲,“蔁兒!一定是蔁兒回來了!”
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可空曠的府門外哪裏還有人煙,杜夫人再也承受不了跌坐在地,不顧丫鬟的拉堵當街灑淚:“蔁兒啊!我就生了你這一個女兒啊!要是回了家,你怎麽就忍心不來見我啊!”
路過的行人都道是愛女心切,所以才期着能已故女兒能回歸,同情又多了幾分。
君南辭獻完花,跟了出來,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是蹙眉陷入了與年齡不符的沉思中。
不遠處的馬車上,短短回家兩天的第一皇後哭成淚人。
卷過手掌的袖子伸過來,杜剪蔁擡頭,不知什麽時候爬上來的君南辭雙目熠熠朝她晃了晃包起來的手帕。
看見自己映在她眸子裏動容的樣子,杜剪蔁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是錦瑟走了之後,那個人來找她要龍鱗。
杜剪蔁說了,她像是看透了什麽,對她說:“所以你也是要江山,不要美人?這樣跟你一開始憎恨的殷旭又有什麽區別?只是錦瑟剛好愛的是你罷了。”
“這只是暫時的事情罷了!”杜剪蔁惱怒地争辯道,“我也想帶她遠走他方浪跡天涯!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殷旭追回我們怎麽辦,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人也是如君南辭這般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說破了她的自欺欺人:“你只是不願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讓給別人。不過也是,魚,汝所欲也,熊掌,亦汝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
“沒錯。。。這樣對誰都好,錦瑟也說願意等我,用不了多久,真的用不了多久,我們可以安穩坐擁所有,為什麽要惶惶度日呢?”杜剪蔁抱着頭,無地自容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意外,這一切都是意外罷了...錦瑟...我會給你報仇的......!”
“錦瑟?”君南辭又恢複了稚童的天真好奇,“是杜家小姐的小名麽?若您是為杜家小姐哭得那就大可不必了。”
呓語的杜剪蔁慌張地擡頭,卻不知這小孩的話有幾分可信。
但君南辭肯定地回憶道:“那日我跟師傅進了山,有個燒成焦炭般的怪物抓着我的腳茍延殘喘要我救她,最後還是死了。山下的官兵們上來了,看着那屍體穿着貴妃的衣裳,就非要說是她,但我依稀能辨地些容顏,那與今日畫像上的根本不一樣的輪廓。”
錦瑟替了杜剪蔁的身份,自然不是一個人了,杜剪蔁燃起的希望又熄滅下來。
多說無益,杜剪蔁躲避着那人透明的視線:“你一定是看錯了...”
“是嘛?”兀自跳下馬車,君南辭禮貌地做了個揖,“那燒成焦炭的【杜家大小姐】卻是辨不出容顏了,可能确是我多想了。”
君南辭踩着青石板路走遠了,留下的餘音卻缭繞盤桓久不能靜。
這區區小兒的話卻讓杜剪蔁想到了夜裏都不能釋懷。
到底能不能信呢?
總之到了明白的時候,杜剪蔁下令起了轎子連夜回京,渙散的眼底換上了鷹般鋒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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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還是沒找到。
時間久了,君南辭也漸漸覺得,強求不得了。
唐雨霖這書院一去就是三年杳無音訊,師父也一直沒回來。沒了她們的保護,那群熊孩子們對君南辭的欺負更厲害了。
起初君南辭還能看淡那些整蠱和惡作劇,到後來過分了,她便知道很多事不能息事寧人。
可惜她力氣小,加上常年餓着導致營養不良,根本打不贏他們。
起先是唐雨霖差管家送過來的食物被偷走吃光,再後面就是無緣無故的圍毆謾罵。
越來越肆無忌憚,君南辭無法無視那些借着不懂事就可以随便侮辱的言論。
“蠢豚!”
“你師父被狐精勾引走啦,不要你這個拖油瓶了,早點餓死算了!”
“唐雨霖的弟弟生出來了!他爹也不寵他了!你等着被抛棄吧!”
“你那麽會勾引唐雨霖,是不是其實是狐精的種啊!小妖怪!”
“怎麽了打你還需要理由?就是看你不爽!”
“傳聞你是惡靈!你一來峤州貴妃就被燒死了,峤州近兩年的風水不好都是你克的!”
“揍她!”
......
破爛的麻布衣髒兮兮地弄髒了潔白的雪地。
君南辭擦掉嘴角的血,趔趄地站起來。
案首看着不知人間疾苦飄逸的雪花,君南辭瑟瑟發抖地抱住了顫地厲害的雙肩,走了兩步失去平衡又跌倒了下來..
模糊的視線裏,她咬了咬牙,往說上去并不算太遠的牆角匍匐爬了過去...
對于三天沒吃飯的君南辭來說,那是一段銀河,等她終于用羸弱的身軀在雪地裏拖出一道痕跡,扶着牆站起來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種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回光返照,她忽地想起三年前某個雪夜,自己倒在唐府的門外,她很想念當時那個溫暖的懷抱。
唐雨霖在書院...
他們都說是自己害了唐雨霖,
害得他不能好好學習..
自己不能再惹他跑回來了。
師父...
您不是教我一心向善胸有浮屠久終會感化惡人和讒言呢?
徒兒可能做不到...也不理解為什麽這世上當道的會是那些惡人和讒言?
冷,餓,困,乏,暈...
許多種情緒煩擾着她,君南辭感覺自己一定是氣數盡了,不然為什麽會整個世界都慢慢旋轉起來,
伴着不知道哪裏來的轟鳴,整個世界最終還是沒有徹底颠倒起來。
那個溫暖的,柔軟的,使人安心的懷抱又到來了。
君南辭吃力地睜開一條縫,有跟冰冷雪花截然不同的溫熱液體源源不斷順着接着她身體的那個白色影子的輪廓落下來,打濕了她幾乎要結成冰塊的臉。
——“南辭...南辭...南辭...”猶如天籁的聲線只是不斷地叫着她的名字,呼喚的浪潮撲打着君南辭早已忘記跳動的心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好聽的聲音,為什麽要道歉呢。
“怪我來晚了...怪我來晚了...”怪?為什麽要怪?
君南辭很想說,自己很感激,很喜歡,很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但她好像又回到了不會說話的時候,再怎麽吃力地張口,卻怎麽都發不出一個音節。
那個抱住她的人,以為她是渴了,濕潤的櫻瓣貼上她幹燥的唇,如夢如幻般送來渴望已久的清涼菏澤...
一掉到嘴裏就融化了的棉花糖一樣清甜乎乎的東西...
大概是雪花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五歲南辭的初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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