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覓屋惹禍端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

這世上的天災到底是無妄的。

但迷信之人總會走進死胡同,毫無根據地篤信倒黴的源頭是受了詛咒。

不合常理的事情常常就會被作為源頭。

東窗事發之後那已經丢了性命的謠言源頭雖是下了地獄,可惡毒的種子卻在淳樸愚昧的百姓中發了芽,

用強的不行,供奉祭祀之地被千裏迢迢請命的村民跪了茫茫一片片,為的卻不是祈求收成

罪人景兆蘋,為了“使峤州不再陷于旱災”的理由背井離鄉,舉家離開了守護了半生的道觀。

受蒙蔽的人不會知道無辜的人心裏的委屈,淹沒在景兆蘋最後一步回眸裏的是一個火紅的身姿漸出的俏麗女子的步伐。

吱呀的門被推開,樂絮樓坐在景兆蘋參禪的草墊上,修長的手指溫柔撫摸過脫了漆的木魚,再合十,閉上了一雙狹長的禍世眼眸。

若生死不切。則疑情不發。

峤州并沒有随着景兆蘋的離開而求到雨。

反而久旱十年,遇上了千年難遇的災厄。

傳聞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權傾朝野的皇後終于登基成為女帝,久到衣錦還鄉的峤州名人唐雨霖帶着糧食回來赈災,

那段曠世畸戀也被口口相傳成千篇一律的道士遇狐精收錄于各種江湖怪談志異中。

評書人在尾頁說,道士後來再也沒有回過舊故裏,妖嬈留情的狐精也再也沒有跟之前說的那樣出來害人。

也是在那樣的以後,砍柴的牧夫偶然進了枯草深處的斑駁廢址裏避雨,繞過了盤踞的老樹根,在一塵不染的“思過塔”裏,魅惑衆生紅色狐精不知出于何種目的收了那顆放浪的心自願關在裏頭,虔誠地跪了祈禱一個又一個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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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峤州的這只狐貍,沒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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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已是燥熱不堪,跟天氣一樣浮動的還有四面八方前仆後繼趕來的金科學子們。

浩瀚的人群裏,唐雨霖的身軀顯得有些矮小了,卻又因女子的身份多了一份與男子不同的纖細,引來路人的側目。

到了專供研習的客棧,把缰繩遞給上來的小厮,唐雨霖擠過擁擾的人群有些艱難地去了櫃臺。

二樓偏間,機靈的随從察言觀色:“主子從那位小公子進來開始就一直盯着看,莫非是終于選中了?”

沛寧的思緒被打斷,經一提醒才将視線離開,抿唇笑道:“游刃有餘,偏還缺一點陽剛。”

“那主子的意思是?”這宮中人的心思真是複雜,又是說好,又是說不好的,難怪別人常說伴君如伴虎。

朗然一笑,沛寧将手中折扇揮開,人已走出半米遠:“怕是沒有更好的了,這幾日我命你記錄下來的人,你都去查下家族譜,凡是有妻妾或作風不端的都給我除了去,再擇最有希望高中的前三名送呈我宮中來。”

“諾!”那侍衛行了個标準理解,再示意其餘下屬一同護送公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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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老板的算盤打得很響,女帝登基新科換榜,這次來的秀才舉人們比以往都來得勤快,很快房間就供不應求了。

賺了個金銀滿盆,正愁如何再多榨些錢來,看起來很面善的書生終于進來了,謙謙道:“老板,可還有上房?”

話音仆落,又有一酸鼻中年郎摸了摸八字胡也道:“可不巧,我也要一間上房!”

這油嘴滑舌的中年男老板是認得的喜好男風的蓋世太保,平日最喜扮作同窗開房,專挑好看的文弱書生搭話再騙上床,京城裏出了名,卻仗着家裏身份無人敢說他不是,為文弱書生老板惋惜了一番,老板計上心頭:“只有一間了,不如二位分攤?”

太保很滿意地看了眼店家,一疊銀票砸了上去:“難得中意,我看這位小兄弟面善,既是有緣,房費我一人出了!”

“好咧!”店家一唱一和,秒速收到抽屜裏。

可書生猶豫了兩下,便有些歉然地作揖:“謝過大叔好意,小生喜好清靜,若是沒有單間了,只能再去尋別家了。”

太保被一句“大叔”叫的有些忿忿,明嘲暗諷道:“怎麽着?合計跟着我住還委屈你了?我可事先說明了,這一帶客棧我了解的很,別說上等廂房了,就連空房都難找到一間,不信你可以試試,不跟我擠,就得去睡大街。”

“有這麽多人麽..”書生眸子中的憂郁又多了幾分,“那...也得去找找看。”

他前腳還未邁出,又聽見樓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正好我要退房了,不如就讓給這位小兄弟吧?”

沛寧領着一大隊人馬下來,饒有興趣地看着事件的中心:“這位小兄弟這麽不給這位[大叔]面子,恐怕他會不惜包下整個京城的房間逼你回來共住的,我剛巧今晚退房,不如就做個好心人,把房子讓給你了。”

“你!”太保惱羞成怒,“你是哪家少爺?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不是哪家少爺,只是剛巧知道你是哪家少爺。”沛寧含笑,身手不凡的随從随即向前一步擋住意欲欺身逼近的太保。

橫行霸道慣了的太保哪受得了這等對待,當即怒吼道:“你給我等着!老子要你好看!”

侍從稍一用力,缺乏鍛煉的太保就狼狽地滾落在地:“你知道你惹了誰了嗎?你才是給我等着!”

“這京城裏還沒有我胡機勞怕的人!有本事留個名字,今天晚上老子就打得你們跪着求我!”那蓋世太保還是茍延殘喘,待兇狠的侍衛一瞪,又屁股尿流不敢熊了。

事情因自己而起,來自外地的書生不明情況,還是追了上去叫住了沛寧:“公子!”

在侍衛簇擁中,沛寧聞聲回頭,頗有王者之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可唐雨霖還是很擔心:“那惡霸應是真的有幾分財勢才敢口出妄言,在下姓唐字雨霖,乃峤州人士。人生地不熟承蒙公子出手拔刀相助,大恩不言謝,不知公子可否留個名諱,待他日平步青雲定當湧泉相報!”

沛寧臉上露出猜不透的微笑:“你倒是很有自信,覺得千萬學子中,就一定是你能擠得過那獨木橋拔得頭籌?”

唐雨霖被說得面上一紅,但還是堅定地答道:“不是一定,是必須...因為在下有萬不得已的理由!”

怕她看不起,而且自己之前确實連鄉試都考了幾會,唐雨霖不知如何解釋,但又非常地不想虧欠別人的。

思前想後之際,那錦衣絹帶的俊俏男子開口了:“沛寧。”

熙熙攘攘的街頭,那個驕傲桀立的身子站得筆直貴氣,朝她逐字說道:“記住我的名字了嗎?我叫杜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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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殷嗎?是叫這個名字嗎?!”胡機勞揪起老板領口往旁邊一摔,“笑什麽笑!都給我滾!等着!今晚不打死那個婊砸老子不姓胡!”

唐雨霖繞過人群上了樓,找到自己的廂房。

那自稱杜沛寧的公子東西還沒有完全拿走,怕是晚上還要再拿一趟。唐雨霖不禁有些擔心,怕她碰上了就不好了。

禍端總歸是由自己引起的,唐雨霖伏在案前看了會兒書,用過午餐,又自己研了磨,借着燭光在白紙上勾勒...

本意是畫那田野夏葵,不知怎得畫中就多了一個涉埂女童,手持籃筐,逆着朝陽笑容燦爛。

南辭...你現在在幹嘛...有沒有想我呀...

唐雨霖!你又在想什麽!還能不能好好學習了?!唐雨霖一巴掌拍在自己右臉上,算是清醒了點,可那份想念卻再也揮之不去了。

她想寫一封信來聊表此刻心情,卻又無從下筆。

良久,宣紙上的墨汁暈開,她想起杜沛寧或許算不上輕視只是無意間的那句話

——你倒是很有自信,覺得千萬學子中,就一定是你能擠得過那獨木橋?

那種每日次失敗之前都有的兆頭又開始隐隐作祟了。

喜歡得越深刻,就越擔心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失去她。

讀不進去書了,唐雨霖推開門,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再從荷包裏拿出臨別是君南辭贈予的金牌仔細摩挪起來。

通體透亮沉重蒼勁,正中間鑲嵌着一顆碧綠昂貴雕着鳳凰圖案的夜明珠,越看越眼熟,在哪裏見過了?

哦,對了,是杜沛寧。

今早的杜沛寧跟她說話的時候,腰間的寶劍,也是印刻着這圖騰的。

只是...誰家小姐那麽張揚,竟然敢用這種傳說中的史詩動物做裝飾?

難道是...

不會吧...

唐雨霖為自己的推測感到驚訝,又聽見旁邊熟悉的招搖聲音從走廊近了,趕緊退到了房子裏。

“沒看錯?杜殷那小子還真敢回來?”是胡機勞罵罵咧咧的聲音。

聽腳步聲還跟了許多人:“是的啊,胡大人。而且是一個人在湖畔放孔明燈,好多姑娘家在看呢。”

“一個人?!哈哈,簡直是天助我也!跟我走!看我不收了他!”胡機勞猖狂地命令道。

唐雨霖聽得有些後怕,直覺着要不要報官,但想起先前那胡機勞咄咄逼人,怕是确實有後臺,跟官場打好了關系。

她平日裏飽讀聖賢學富五車,到了這危機當頭最後也只能情急跺腳,提了衣角偷偷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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