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無聊論美醜
自那日起,敏感的淨唯發現宮人們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樣了,沒以前那麽親近,或者說隐隐還帶着點敬畏?
這是為什麽呢?
她對鏡梳妝,努力把自己的劉海分成很有親和力的弧度,再轉過去問盤腿坐在床上疏松筋骨的濮陽微:“我長得很醜麽?”
難得她自己找損,濮陽微點頭如可汗。
淨唯好像真的被打擊到了,求證道:“醜得吓人,見到就跑的那種?”
濮陽微扳着胳膊看她,可以擠出水的眼睛極具欺騙性,整潔簡單的黑長直發型很容易在第一次見面的人那裏怒刷好感度。
還有那薄薄的唇與高挺秀麗的鼻,那是北方人少有的溫婉。
是一個标準的江南女子,或者說那份清純使她比之她所見過的可以被稱為美女的栗子們中脫穎而出更甚一籌。
“還可以,我挺喜歡的。”濮陽微脫口而出。
“你說什麽?!”淨唯記得今晨是親手給格格喂了藥的。
濮陽微失言,很快拿他人圓謊:“我說我哥哥好像挺喜歡你這種的。”
“哦...”淨唯好像有點失望,濮陽微的嘴角抽了抽,又聽見她很張揚地問道,“你哪個哥哥?”
“八哥。”濮陽微很快編了一個,不知為何心裏有點不爽。
淨唯很快又自賣自誇:“算你八哥有眼光!”
濮陽微扯了扯嘴角,其實她只有七個哥哥。
不過淨唯沾沾自喜的樣子也真是可愛,難道她從來沒體驗過受歡迎的感覺嗎:“怎麽突然如此在意起外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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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意嗎?”愛美是女人的天性,淨唯審視了一番濮陽微,卻見她羽冠束發,裏頭着一件簡單的白色單衣,外面則罩着件昂貴的羊毛長袍,襯着本就高挑的身材更為端正,哪怕她此刻只是随意坐着,也顯得很昂揚,這份英姿勃發裏又帶着些女子特有的柔軟,不施粉黛卻悠然散發吸引人的魅力。
濮陽微被看得不自在,握拳的手擋住臉,輕咳倆聲提醒她的失态:“外表只是些虛浮的東西,看人要看內在的,美人可以是蛇,諸葛亮娶了黃月英,才能得她足智多謀輔佐大業。”
淨唯被她的一本正經弄得莞爾,掩嘴偷笑道:“不識呂洞賓,諸葛亮的逸事你倒頭頭是道,還真是個軍書呆子。這看人啊确實不能只看外表,就如我看你跟我一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誰又能料到你其實舞刀弄槍,刀口舔血不在話下呢?真搞不懂為什麽會有女孩子喜歡那些粗魯東西?”
“木蘭從軍,楊家女将,哪個不是戎馬衛國,巾帼不讓須眉,誰規定只有男子可以騎馬射箭了?要我說整日閉坐深閨,相夫教子,才是最沒有意思了!”濮陽微瞥她一眼,“單我養傷這幾天,就覺得無聊死了,真不知道你平時是怎麽過來的。”
“我...”淨唯想反駁,忽然覺得沒什麽好反駁的,看濮陽微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欠扁,當即捏起她的臉喝斥道:“沒聽過窈跳淑女君子好逑麽?我才不要跟你一樣做一個野丫頭!”
“野丫頭?!杜淨唯你是不是皮癢了?!”濮陽微哪裏被這樣說過,毫不溫柔地甩開淨唯的手,作勢就要打下去,淨唯卻早已看透了這是只紙老虎,主動擠眉弄眼伸了臉過去。
虛張聲勢的巴掌變成拳頭軟綿綿落下來,擦過她的臉,又覺得不甘于這樣落敗了,濮陽微咬牙切齒略帶恨意嘀咕道:“那是君子的事情,不關我的事,我最讨厭錦國的女人了,外表弱不經風嬌媚滴水,內地裏比誰都狠毒絕情,原本看你還以為是個善良姑娘,幾日相處下來也不過是個貪慕虛榮之輩嘛,果然我是個粗人,對這種花瓶欣賞不來。”
那句“野丫頭”其實只不過是淨唯不甘落于下風的賭氣話,這下聽濮陽微原來是這樣想自己的,酸澀的感覺瞬息溢滿了整個眼眶。
從小就很有異性緣,在各種愛慕者的誇贊阿谀中長大,偏宿命裏有這麽個煞星,傷起人來也幹淨利落不屑于拐彎抹角。
這個壞家夥,為什麽就不會讓着人家一點,人家可是女孩子..
滿腹委屈地腹诽了許久,淨唯也表達了出來:“還格格呢,跟女孩子都較真,搞不懂蒙元那麽多人愛慕你哪一點...”
“杜!淨!唯!”濮陽微抓不到重點,“我也是女孩子,為什麽不可以跟你較真?!”
淨唯:“...”
不知道為什麽,看濮陽微一臉炸毛地自稱女孩子,好萌啊...
濮陽微說完也覺得自己語氣弱爆了,磨牙霍霍瞪了眼淨唯沖出了門。
門外的女人也是踟躇了許久,老遠就聽見裏面在吵架,更是猶豫要不要敲門。
這下門自己開了,倆人猝不及防對視上,只見向來冷酷嚴肅的濮陽微,臉上竟然是羞褓地少女澀态,不記得多少年沒看見她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表情了,女人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那笑容溫柔明媚,歲月留下徐娘半老的痕跡,卻也難擋那份親呢慈祥,在濮陽微看來卻尤為刺眼:“誰準你進來的?”
躲在濮陽夫人後面的簌簌探出個頭來:“濮陽娘娘愛女心切,簌簌實在攔不住這一腔母愛啊!”
聽到這話,裏面的淨唯也知道是親婆婆來了,出于好奇也跟了出來。
前幾日就有許多娘娘來探望濮陽微,看得出她在這宮中的人緣是極好的,尤其是女性裏。
這個娘娘是濮陽娘娘,那就定然是濮陽微的生母了。
蒙元部落首領姓拓跋,可汗的子嗣裏唯獨濮陽微是随母姓的,可見大男子主義為傳統的蒙元背景下,可汗對這位南國俘虜來的美人有多麽寵愛。
奇怪的是平日裏就算很敷衍但起碼很禮貌的濮陽微,對這位生母卻好像很不客氣。
濮陽夫人好像習慣了,看不到她不孝的态度那般,把她的手拉過去道:“讓娘看看,你又傷着哪裏了?”
“啪!”濮陽微很不客氣地甩開手,“死了不是正好,就沒人可以擋着你跟那個景龍賤人雙宿雙栖了!”
“濮陽微!”濮陽夫人終于也笑不出來,“我不知道你從外人口裏聽到了什麽,但是景龍先生是你老師,這些年來你光聽外人讒言诋毀污蔑她還少嗎?我是你娘,你再怎麽冷眼相對都不欠我,景龍先生對你恩重如山,這次你出事,也是她爬山涉水為你尋的特質金創藥,你一句感謝都不說就罷了,還以下犯上說出這等荒謬詭論,簡直令人發指!”
濮陽微臉上有點挂不住,看了眼淨唯:“我受傷那日不是你替我上的藥麽?”
“是我上的...不過藥是景龍先生送來的,還要我好好照顧你。”開始還以為那個景龍跟濮陽微有一腿呢,沒想到是這種關系。知道了這一點反而有些高興是怎麽回事,哼,肯定是這段時間跟濮陽微這個蠢貨待久了智商被拉低了檔次..
“哼,當時我昏迷不醒,要是知道她還敢回來,就算死在床上也不會讓她碰我的!”這句話怎麽更奇怪了,而且景龍确實沒怎麽碰你的啊,一直碰你的是我...床上...碰我..她...不行了,淨唯又開始腦補些有的沒得...
“整天把死挂在嘴邊,你有想過在乎你的感受嗎?”一股跟濮陽微如出一轍的王者之氣,從濮陽夫人身上散發了出來,這倆人對峙起來,竟然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這些年來果然是我對你太縱容了你才會變本加厲,幼時你就不像樣子,與親兄弟打架不和,我就天天為你提心吊膽,好意規勸全被你當作耳邊風,後又從軍習武,若不是你父皇信服幹将守護左右,哪怕你有幾千條命也不夠丢的,現在又處處跟景龍先生作對,把她逼走,所有人都圍着你轉,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濮陽微,你該長大了!”
FLAG豎在了濮陽夫人這邊...淨唯才知道,原來濮陽微也并不如外面吹噓的那樣光鮮,或許說,幾日下來從這人習慣緊縮的眉頭也能看出七八。
濮陽微冷笑了一番,頹然的語氣竟有些自怨自艾:“在你眼裏我永遠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吧?可惜恰恰相反,我很痛恨我為什麽要過早長大,你知道我為什麽跟二哥他們打架嗎?因為他們取笑我是錦國野種,說你壞話,但你不問經過直接提我去父皇面前認錯,那是多虧了景龍先生懂我,才不致我忿忿抑郁,你從來沒關心過我的想法,每日就只會抱着外公的遺物做複國回鄉的癡夢,對父皇的寵愛也不屑一顧,你可知父皇有多在意你麽?所以我才讨厭錦國,恨不得把你的故鄉毀個稀巴爛!可惜你這個也不懂,也是,你跟景龍先生瞞着我這麽多年,如果不是那天被我逮個正着,這大蒙元恐怕就只有你親女兒對你們之間的醜事還瞞在鼓裏吧!”
貴國真亂...自己一個外人聽到了這些會不會被滅口啊...淨唯頓時迫切希望自己能有個什麽大遁地之術在身來着....
無辜地自我安慰,我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聽見,什麽什麽什麽跟什麽什麽的鬼啊這都是...
這日的濮陽微也是爆發了,說出了許多藏在心裏沒很多年的話,連濮陽夫人也很訝異,進而反省起自己的過失來。
還好簌簌通知可汗的及時,一衆看熱鬧的平息了暗湧。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濮陽母女在諸人來到之後又變得和藹禮敬,讓淨唯對着皇家人的面具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
原來那濮陽微也蠻會作秀的,不是那個總是讨自己罵的愣頭青。
送走了諸人,淨唯才想着去幫簌簌收拾下碗筷,就被濮陽微堵在了門裏。
“你幹嘛...”濮陽微單手撐着牆壁就這樣把淨唯圈在了一個小空間裏,怎麽看都不安好心。
“我跟我娘的事情誰都不要說出去。”濮陽微的目光裏很有警告意味。
淨唯本就不是多舌之輩,不過按她們所言那點破事應該早就天下皆知了才對,全天下都在這場戲,卻沒有一個觀衆點破,表面上靜如死水,都等着結局曝光才發出倒喝彩麽?
淨唯忽然有點理解濮陽微了的心情了:“放心,我什麽都沒聽到。”
濮陽微長籲了一口氣,禁锢的手也随之放下,淨唯像是又想起什麽似的,扯了扯她的領口把她拽回來道:“那個,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沒有節操但濮陽微仍舊抵滅不了心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你答應替我保守秘密,我自然知無不答算還個人情。”濮陽微答應得倒是爽快。
“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娘,可汗,還有那個什麽景龍先生是三角戀情了,那麽我要問的是...你到底是誰的種啊不孩子啊?”淨唯問完有點怕濮陽微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