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麥小欣忐忑不安地等在B樓大廳。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穆思遠打電話讓她等他,她就一直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等,她覺得自己真是乖寶寶做習慣了,甚至都沒問他是什麽事情,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無外乎帶她一起吃飯,問了反而為難,吃,不吃,都很難回答。
中午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肚子有點餓,她掏出手機看了看,快7點了,他怎麽還不下班呢?難道是因為自己中午的态度生氣了,存心想報複自己餓死自己?她心想,就算自己再三地拒絕,難道都不許女孩子擺擺架子?女孩子沒有一點矜持怎麽能行呢?
外婆從小教育她面對男孩子的追求要懂得自持,麥小欣覺得自己在穆思遠面前已經太聽話了。她生病的時候,他說來就來,也不問問自己同不同意,在自己的地方當家作主呆到大半夜,還吓唬自己說晚上要住在那裏,吓得她第二天都不敢給他開門。還有中午,整個餐廳的人都看着,就那樣伸手到她額頭上試體溫,她也乖乖地沒敢動。事後冬冬把她好一頓訓,說自己竟然和大衆同步看到她麥小欣的八卦,實在是她人生八卦事業的滑鐵盧。
麥小欣想起何冬誇張的哀嘆禁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冬冬實在是太冤枉自己了,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穆思遠為什麽說變就變,連個預警也沒有,自己就算隐隐明白了他的心意,也要給自己一點消化的時間吧(鹹鹹忍不住道:他其實給了你很多時間,可是你都不肯消化,所以不能怪他。)。還板着臉,怪她嗎?他以前不是也擺出一付拒人千裏的樣子嗎?溫和地笑着,卻用錢把彼此之間拉開到一個不容親近的距離,他能這樣做,卻不允許自己拉開距離,是不是也太霸道了,她麥小欣怎麽攤到這麽一個男朋友啊。
想到這裏,麥小欣被自己吓了一跳,男朋友?自己已經準備接受他了嗎?
她從包裏摸索了半天,找出兩顆巧克力,剝了一顆放進嘴裏。“老宅女”主任相親成功,這兩天對誰都喜笑顏開,早上摸着她尖尖的下巴喊“小可憐”,硬塞給她兩顆巧克力,特別說明是男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麥小欣含在嘴裏,一股醇香絲絲縷縷在唇齒間漫開來,甜甜的,苦苦的,竟然結合得如此美妙,就像愛情,有傷心也有甜蜜,讓人欲罷不能。她一邊看漫畫書一邊想,慢慢地噙了笑意。
吳競快要當爸爸了,真不知道他那樣斯文的一個人抱着孩子是什麽樣子,大概是很愛他太太的吧?才會這樣早早地要了孩子。但願他們相愛,彌補自己對他的歉疚。雖然他母親夭折了他們的愛情,可是吳競的愛情,總是自己親手抛棄。很多時候她想到吳競,不是像何冬說的那樣曾經滄海,愧疚的成分反而居多。如今看他找到自己的歸宿,她也能放心地走自己的路。她下意識地去剝另一顆巧克力,剝到一半,想了想,又重新包好放回包裏,繼續靜靜地看書。
手機響了,一看是穆思遠的電話,遲疑了一下,難道工作幹不完還要繼續加班?她心裏隐隐有些失望。
“小欣,在哪裏?”穆思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
“大廳。你是不是還在加班?”
“不是,我被關電梯裏了!”
“啊?”麥小欣驚得從沙發上一跳而起,跑到電梯口,“又被關電梯裏了?我去找工程部,你等着!”
“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他們馬上會處理的。”
“哦,”麥小欣想起兩人一起被關進電梯的那次,忙問:“裏面有燈嗎?”
“燈好像也壞了,”穆思遠無奈道:“跟上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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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欣心底的某個角落霎時柔軟起來:“你還好吧?”
“我有點胃疼,不過說不定是闌尾炎。”
“闌尾炎?你上次沒做手術?”麥小欣慌起來:“到底哪個部位疼?要不要我打120?”
“好像也不是胃,在胃的上面,兩個肺葉的中間。”
麥小欣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心口,那不是心髒的部位嗎?難道是心絞痛?“你心痛?”
“是,我心痛。心痛我們錯過了4年的時光。小欣,我一直想問你,以後的4年、10年,這一輩子,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邊,陪我一起面對危險面對黑暗,就像我們相遇和重逢時那樣?”
麥小欣愣住,她也曾偷偷地想象過穆思遠表白的場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是在他被關進電梯的時候。
“你,你這是……”她張口結舌。
“我在繼續白天未完成的表白,現在還沒有結果。”穆思遠嘆了口氣:“你不願意?”
“不不不,我願意……”
麥小欣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電梯門緩緩打開,穆思遠神清氣爽地從裏面走出來,親昵地撫了撫她的頭:“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反悔。”
麥小欣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竟然相信文錦B樓的電梯會一再故障。
麥小欣的頭發已經很長,天太熱,被她拿了一個大發夾挽了起來,穆思遠覺得這樣很好看,紮馬尾辮太像個學生,這樣松松一挽,多了幾分妩媚嬌柔,更像個大人,甚至,主婦也當得了。
想起去年冬天她戴了個挺像小白兔的帽子,也是坐在這個位子捧着一本書等何冬,他那一星期看到她三次,她一次也沒有擡頭,他卻記住了她每次戴的帽子都是不同的,另一頂是深灰色,還有一頂是紅色的,紅色的帽子頂上有個絨球,當時自己還忍不住笑,覺得這丫頭簡直剛從幼兒園出來。
原來那麽早就把她的一切牢牢記住。他問自己,如果不是因為5年前的那段往事,他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非她不可,然後自己又覺得可笑,問這些幹什麽呢?在他的心裏,所有的所有,早已無法割裂,甚至是阿五咖啡館的那瓶醬油,她和他一起站在衆人面前,大大咧咧地冒充他的女友,一個勁兒地點頭承諾要替他去打工,他站在一邊看着她,心裏是那樣地歡喜。
這個城市的晚上7點,已過了下班的高峰,公交車不是很擠,卻也找不到空位,麥小欣不知道穆思遠為何要棄了豪華奔馳拉着她來坐公交,但他現在确實就這樣穩穩地站在自己身後。車窗裏清晰地映出兩個人的影子,挨得那麽近,她今天穿着平底鞋,剛到他下巴下面一點點的位子,如果穿上高跟鞋,大概會到耳朵這裏吧,那樣的話站在他身邊似乎也很相稱呢。
“看得那麽認真,是不是覺得還能接受?”穆思遠湊近她的耳旁悄聲問,語帶笑意。
耳邊一陣酥麻,麥小欣側過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紅了臉道:“不能。”
穆思遠輕笑道:“為什麽不能?你嫌棄奔馳,我又找不到自行車,那我們以後就一起坐公交車好了。”
麥小欣呆了一下,偷偷撇撇嘴,嘀咕道:“騙人。”
前面有人騎了自行車突然橫穿馬路,司機罵罵咧咧地急剎車,麥小欣站不穩,向前跌出去,穆思遠一把攬住她的腰,拉進自己懷裏。公交車有什麽不好,他覺得很好啊,就這樣攬入懷中,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傻乎乎地推開了。
麥小欣大窘,無奈穆思遠把她摟得緊緊的,怎麽也掙脫不出來,旁邊位子上一對懷抱嬰兒的年輕夫婦看着他們了然地笑,麥小欣緋紅了臉看着車窗裏的穆思遠,清俊的臉,微微彎起的唇角,溫柔的笑容,她猶豫了一下,不再掙紮,輕輕道:“大騙子。”
穆思遠眼底的笑意深了許多。這一路走來,他确實煞費苦心地不斷欺騙着自己的心,只是愛情,就如那春天漫山遍野的青草無處不在,壓也壓不住逃也逃不開,讓他心甘情願束手就擒。
兩人下了車已快到8點了,麥小欣餓得都有點兒胃疼了,嘴上又不便說什麽,見穆思遠渾然不覺,便猜想他平時晚餐一定也不會早,12點的中餐,這當中的時間也太長了一點,人家當老總的一個個大腹便便,相比之下他确實是單薄了一點。這樣一想,便從包裏掏出那顆舍不得吃的巧克力,悄悄塞到穆思遠手裏。
穆思遠忍住笑問道:“怎麽,怕我餓着了?”見她點頭,又問:“你自己呢?”
“我剛才等你的時候吃過了,味道很好的,大姐給了我兩顆,這顆留給你吃。”麥小欣小聲道,不自然地別過臉去。
穆思遠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月色很好,那只溫軟的握在手心裏的小手也溫柔地撥動着他的心弦,他強壓住自己的心跳,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你喜歡吃巧克力?我們現在就去買好不好?”
麥小欣才知道這個平素冷靜自持的男人原來骨子裏也是很浪漫的,現在都8點了呀,他還不準備給她吃飯嗎?“我夏天不買巧克力的,氣溫高,兩天就化了,放冰箱又不好吃。”
“我知道了,那我過了夏天給你買。”穆思遠認真道,“我們去買菜,現在回去做飯。你餓了吧?”他剝開糖紙,看着掌心那顆小小的心型,還沒有放進嘴裏,就已經覺得醇香醉人。
麥小欣擡頭看他,孩子氣地問:“好吃嗎?”
“好吃。”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巧克力了。
麥小欣走到路邊一個農婦的菜攤旁邊,見籃子裏還剩下一個番茄,兩根黃瓜,一邊跟那農婦打招呼一邊掏錢買了下來。穆思遠等那農婦高高興興拎着空籃騎車離開,玩笑道:“你跟她這麽熟,她不會是特地在這裏等你下班的吧?”
“不是,她每天都在這裏擺攤,因為這個時間沒有城管來管。”麥小欣解釋道:“大概家裏很困難的,你看這麽晚了,她這麽點菜也舍不得拎回家。我們別去超市了,冰箱裏還有雞蛋,簡單吃點兒,好不好?”
“好,你說怎麽就怎麽。”穆思遠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菜,拉了她的手道,“是我疏忽了,我平時很晚吃飯,以後一定改過來。”
麥小欣偏過頭去悄悄地笑,“你小時候一定是個好學生,我媽媽喜歡的那種。”
“我小時候不愛做作業,碰到不喜歡的課還趴在桌子上睡大覺,不過考試還行。”穆思遠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一定沒有你乖。”真是太乖了,乖乖地等着他,跟着他坐車,還為他留了一顆巧克力,他覺得之前受的苦受的煎熬都值了,這個女孩,一定是他求了幾世的幸福。
“哦,是小學老師最頭疼的學生,不過,麥教授會比較喜歡,”麥小欣笑道,“我爸爸喜歡自己會學習的學生,他總是說,大學最重要的不是讓你學到多少知識,而是讓你知道該如何學習。”
“我爸爸也總是這樣教育我。因為我不肯做作業,老師經常把他叫到學校裏訓話,他也不生氣,總是回來問,兒子,你弄懂了沒有?我說懂了,他就笑笑,說去玩吧。”穆思遠無比懷念道,“是個好爸爸。”
麥小欣以前就聽他講過一些關于他父親的事,暗暗責怪自己如此不小心地提起這個話題,反握住他的手道:“我爸爸也是個很好的爸爸。”下面的話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她想他會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失去的那份父愛,将會有另一個父親來補償他。
穆思遠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意思,認真道:“我一定會好好表現,讓你爸爸媽媽滿意。”
麥小欣莫名地有些心疼,“我爸爸媽媽都是很好很随意的人,不用辛苦表現的。”
“怎麽是辛苦呢,傻丫頭。” 穆思遠憐愛地看着她,月色朦胧,身邊的這個女孩有着百合花一樣美麗的臉龐,水潤粉嫩的唇閃着誘人的光澤,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緊繃:“小欣。”聲音有些暗啞。
“恩?”麥小欣擡頭看他。
“小欣。”穆思遠嘆息着把她攬入懷裏,俯身吻住她。
麥小欣慌張地躲開去,“這是在大街上啊!”雖然沒什麽人,可萬一被人看到呢。
“沒人看。”穆思遠不依不饒地纏上來,擡手穩住她的頭,那麽柔軟的少女的唇,他無論如何不肯半途而廢。
“你!”麥小欣又羞又急,這個人,怎麽這麽點路都等不及。還沒“你”出一句話,穆思遠已經探入腹地。
麥小欣終于放棄掙紮,柔順地摟住他的腰,回應他的熱情。
穆思遠體內翻湧着層層熱浪,他有點後悔在大街上莽撞行事,再下去一發不可收拾,他慢慢地退了出來,平緩了一下呼吸,道:“我們回家。”
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中午的時候有一個人還在逃避,兩人之間大概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可現在竟能那麽自然地談起将來的一個共同的新家。
穆思遠看着懷裏的女孩,那個路燈下對他說“別怕”的女孩,他尋尋覓覓了這麽多年,終于站在自己身邊,他該感謝上蒼,終是對他不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麥小欣,麥小欣打開一看,是一朵金色的玫瑰,她記得那是在C市的福泰商場,當時為了替他表妹選新年禮物時她一眼看中的,後來又覺得不合适,卻不知他放在了心上。
“我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送出這禮物。”穆思遠的聲音在夜幕下似醇酒般醉人,“小欣,可能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裏就喜歡上了你,只是不敢說出口,有個小姑娘,是那麽勇敢,善良,又漂亮,我總怕自己配不上她,不能給她完美的生活,患得患失,你要原諒我的猶豫和膽怯。”他頓了頓,若有所思道:“A樓B樓,誰是A樓,誰又是B樓,大概一個人愛上了誰,誰就是他的B樓了吧。”
愛情中的高高低低,個中奧妙,又豈是外人能看明白的。
在遠處,文錦的兩座高樓還亮着燈光。A樓、B樓,它們雖然有着20層的差距,但是靠在一起卻是別樣的和諧。霓虹燈與月光相互交映着,讓這個寧靜漆黑的夜晚變得五光十色起來。
美麗的景象中,愛情在悄悄綻放,開出最美麗的花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