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此回答,“可以由你開頭。”
這話圓滑得簡直能用善解人意形容,但哈利相信絕對沒人會用善解人意形容黑魔頭。他一方面懷疑這是伏地魔的新陷阱,另一方面卻沒法輕易放棄送上門的大好機會。“我在哪裏?”他嘗試性地提問,從他認為最簡單的開始。
伏地魔蒼白瘦削的面龐沒有任何波動,像是早就預料到哈利會這麽問——他輕輕擡手,魔杖尖在袖口一閃而逝——
黑屋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幽深密林,樹冠高聳,水霧彌漫;該是土地的地方靜流暗湧,水面星星點點地反射少得可憐的天光。
在看見那根以死亡聞名的魔杖時,哈利下意識地往後退。再注意到身在水上時,他有那麽一瞬間擔心連人帶床沉下去,而後才反應過來,為什麽他之前覺得那麽陰濕寒涼。
——這是什麽鬼地方啊,其他人怎麽找得到他?
“我還在英國嗎?”哈利幹巴巴地問,沒等到對方的回答就已經意識到這是個浪費時間的問題。
伏地魔果然抽了抽嘴角。“當然不。”他露出一個十成十的假笑,“所以,如果你想逃跑,我奉勸你好好做個計劃。”
哈利不用費神判斷都能聽出這話裏的諷刺成分足有百分百。這讓他把原本想問時間的心按了回去——從他饑餓的程度判斷,至少已經過了兩個夜晚,現在應該是第三天的白日裏了。至于地點,伏地魔極可能沒有撒謊:正因為确信他無法輕易逃脫,對方才給他觀察周圍環境的機會……
迅速思考自身處境的哈利突然又想到,他的這些想法不知道會不會被伏地魔接收——那種極具穿透性的窺視暫且不提,他還不确定他們之間靈魂連接的程度。“為什麽你……”因為後面要說的話,他舌頭幾乎要打結了,“和我……”
哈利實在沒法接下去,但伏地魔了然地動了動眉弓。“你想問我們為什麽會是靈魂伴侶?真是個好問題,”又是一個假笑,“我發誓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他的語氣沉了下去。
裏頭滿是悻悻然,哈利沒忍住多看了伏地魔一眼。他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個連接對他們倆而言都是困擾,大到可以用災難形容的那種。他下意識地想問怎麽解除,然而又馬上想起,他們已經談論過了。
“如果只有死亡才能……”他重新開口,感到喉嚨深處澀得要命,“為什麽你現在還不動手?”
伏地魔并沒如哈利設想的一樣被激怒。他眯了眯猩紅色的眼睛,不答反問:“這是個挑釁嗎?”
哈利想回答當然不,至少他還沒聽說誰希望自己的靈魂伴侶殺了他。可問題在于,伏地魔不是一般人:黑魔頭是個惡名昭彰的黑巫師,誰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
對伏地魔而言,哈利的沉默可能就說明了一切。“我不殺你,”他冷哼一聲,“暫時。”
哈利瞬間瞪大眼睛,驚詫萬分。在伏地魔說“我們需要談談”的時候,他就有了這種預感。畢竟,黑魔頭怎麽看都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如果能用一個阿瓦達索命解決,對方早就付諸實踐了。可是,他的猜測和伏地魔的親口承認仍然是兩回事。
“為什麽?”他沒忍住追問,不能說沒有咄咄逼人,“當我還是嬰兒的時候你就想殺了我,現在又突然改了主意?”
“你想說因為靈魂伴侶嗎?”伏地魔接得很快,他顯然确實知道哈利的想法——不管是共感還是別的什麽——“你想太多了。就算我大發慈悲,打算暫且留你一條小命,也不意味着我想要一個靈魂伴侶。”
哈利沒打算故意質疑對方,但他也不相信這個回答。“你可能沒在撒謊,”他在胸前抱起雙臂,自己都不知道哪兒來的篤定,“可你也沒說實話。”
伏地魔的紅眼睛略微睜大,像是沒料到哈利會如此強硬。哈利自己更懷疑,可能很久沒人用這種态度對黑魔頭說話了。
一陣安靜,空氣沉默簡直得令人窒息。哈利抓住這個間隙,不着痕跡地瞟向四周,想要找到什麽标志性的特征。然而他很快死了心:這地方沉寂得連聲鳥叫的動靜都沒有,他根本不知道黑魔頭把他帶到了哪個犄角旮旯。
“不錯,”伏地魔終于開口,嘴角微微下撇,“你開始讓我懷疑,把你安置在身邊可能真的不是個好主意。”
反應過來這到底意味着什麽之後,哈利背後立即滲出了冷汗。伏地魔對殺了他的替代策略是把他帶在身邊?如果他要囚禁他,對伏地魔而言,待遇未免太高了吧?到底為了什麽,他才得到黑魔頭如此過度的“重視”?
哈利本能地意識到,其中還有個更重要的本質原因,但他對此毫無頭緒。“為……”
他忍不住要再問,但伏地魔忽而刷地起身。“那就這樣。”他單調地做了個結束語,左手一揮魔杖,黑屋就重新籠罩了兩人。
眼見對方打算折身出門,哈利想也不想地跳下床。相比于挨餓關禁閉,他覺得還是繼續之前的談話更好,即便可能争吵、更可能陷入無用功。但他馬上驚恐地意識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态。坐着時還沒什麽感覺,可一站起來,兩條腿都在尖叫着抗議——它們之前被束縛得太久,以至于酸軟又刺痛,根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啊!”
哈利下意識地叫出了聲。他想撐一下,然而手臂同樣沒什麽力氣,只止了一瞬的向下趨勢。冰冷粗糙的石質地面近在咫尺,他幾近絕望地閉上眼——在黑魔頭背後摔個狗啃泥,沒有比這個更令他喪失尊嚴、也沒有比這個更容易令他被嘲諷的姿勢了——
但就在鼻尖和石頭親密接觸的前一秒,沉重到無法抵抗的地心引力突然消隐無蹤。有什麽東西托住了他的肩膀,冰涼中又帶着溫暖。
這種感覺十分奇異,哈利在發現的瞬間就轉頭看去。是一截蒼白的手,幾乎在他轉頭的同時就消失了。他顧不上起身,立刻跟着擡頭,發現伏地魔依舊站在離他好幾米遠的地方,哪只手都好端端的。
但他看見的手就是黑魔頭的手,這屋子裏沒有第二個別人了……
哈利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實話說,看到肩膀上有半只手(手腕到指尖)确實可怕,但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伏地魔施放魔法的速度已經遠超無可厚非。撇去這個,更重要的則是,為什麽伏地魔會出手相助?
他的疑惑一定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因為伏地魔吝啬地解釋:“共感。”他的語調平板得就跟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一樣;它原本就缺乏表情,這會兒更是冷得如同寒冰。
哈利第三次眨了眨眼。因為伏地魔不想嘗試狗啃泥的感覺,所以扶住了他?呃,這理由居然還挺有說服力……
“那麽,”他開口,卻鬼使神差地問了另一個早就潛伏在心的問題,“為什麽你摸起來又冷又熱?”
第 5章
有那麽一瞬間,伏地魔的表情危險地搖晃了一下。但它持續的時間太過短暫,以至于哈利根本來不及抓住腦袋裏溜過的異常感。他很懷疑,能讓黑魔頭産生這樣的反應,他的問題要不就是特別關鍵,要不就是特別愚蠢——
反正他一點也不相信,他的傷疤現在不痛是個偶然。
“你想知道什麽?”伏地魔終于開了口,聲音比之前都要輕,“莫非現在霍格沃茨連靈魂伴侶的基礎知識都不教了嗎?”
在等待對方回答的時間裏,哈利已經勉強站了起來,同時懷疑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你在指哪個方面?”他強撐着道。
伏地魔緊緊抿唇。他的目光從哈利的額頭轉到哈利的面龐,很快地掃了身體一眼,最後又回到哈利臉上,裏頭的苛刻比之前還要明顯。“雖然我從沒把你當成一個足夠與我相匹敵的對手,”他終于重新開口,話語裏滿是諷刺,“但我也得承認,我從沒想到你還需要敵人給你補充常識。”
哈利立即對他怒目而視,同時也抑制不住地感到臉頰火辣辣的。其實他知道,也隐約察覺了那種奇怪的觸感是為什麽;但如果能拖住黑魔頭的腳步,他明知故問又有什麽關系?最後,扪心自問,撇除不可避免的畏懼,他确實對伏地魔的态度感到好奇,畢竟那種異常的熱度應該是……
“身體引力。”伏地魔的回答精準得像是教科書就攤在他眼前,語調還冷冰冰的,“如果你就是想聽我說的話。”
如此不情願……
哈利覺得自己應該為此感到寬慰。拜赫敏所賜,他聽了太多對上印記的兩人立即在一起的故事,而它們幾乎都有一段剛認識不久就滾上床的劇情。考慮到兩人身體碰觸産生的熱度在他被折磨時也無法忽略,他擔心他們會徹底連接是自然而然的。他甚至懷疑,這連接可能比囚禁更有用……
再一次地,伏地魔讀出了這種想法。“完全不。”
“……你怎麽知道?”哈利下意識地跟着反駁,而後反應過來,“為什麽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麽,而我不知道你的?它不是雙向的嗎?”
伏地魔對這種質疑的反應是動了動眼珠。哈利很懷疑對方在翻白眼,但由于那雙猩紅眼睛裏連眼白都充着血,所以他無法準确判斷。“……莫非你不想要連接,就是因為你不想要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幾乎一瞬間就猜了出來。
“容我糾正你,誰也不。”伏地魔回了一個假惺惺的微笑,轉瞬即逝。“順便,我要給你一條發自內心的誠懇建議——”他拖長尾音,嘴角微微下撇,表情愈發冷漠,“相比那個,你還是擔心你的性命比較實際。”
話音未落,黑魔頭就從原地消失了。字面意義上的消失,就眨一下眼的功夫,什麽動靜都沒發出。
哈利目瞪口呆地盯着對方之前站着的那塊地面,還有依舊緊閉着的門。半晌之後,他狠狠捶了石壁一拳,不意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連穿牆而過都不需要的人之前居然想要走門,伏地魔一定在耍他玩吧?
但哈利不知道的是,伏地魔并沒有離開多遠。實際上,他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男孩已經被證實是他的魂器,他不可能将他一個人留下。就比如,當他親自尋回其餘四個魂器的時候,他要求小克勞奇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可之後嘛……
強壓下的憤怒又開始在伏地魔身側湧動,席卷成無形的狂亂風暴。不是四個魂器,他殘酷地提醒自己正視這個事實,而是三個。斯萊特林的挂墜盒居然被雷古勒斯·布萊克掉了包,他簡直做夢也想不到。更糟糕的是,和日記本一樣,他甚至都不清楚它現狀如何——
到底只是被偷走了,還是真的被殺死了?
雖然他做多個魂器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但這可和他之前設想的情況不一樣!
要不是知道憤怒對找回魂器毫無作用、更可能引來不必要的尾巴,伏地魔只想毀掉他所能看見的一切。傲羅暫且不提,畢竟他們的頭兒福吉是個貪圖安逸的無能之輩;但他敢發誓,那只惹人厭的老蜜蜂必定正在盡一切努力追蹤他,就等着他露出可能的馬腳……
想到這裏,伏地魔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後。門嚴嚴實實地緊閉着,而男孩就在那之後。對一個霍格沃茨四年級學生而言,哈利的反應稱得上有勇氣,他漫不經心地想,但試圖從黑魔頭身上打探消息就很傻了,即便他們是天殺的靈魂伴侶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伏地魔又思索了一會兒。這沒持續太久,因為小克勞奇很快回來了。“主人。”他一進門就匍匐在地,虔誠地親吻黑魔頭的暗色袍角。
“起來吧。”伏地魔說。魂器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稍稍收斂了情緒。“外頭情況如何?”
小克勞奇依舊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勢,只把腦袋擡起來,自下而上地專注凝視伏地魔。“倫敦已經全面戒嚴了,主人。對角巷那兒全是巡邏的傲羅,魔法部甚至還派人潛入麻瓜界打探消息……”
伏地魔不耐煩地擡起一只手,幹稻草色頭發的男人立刻閉上了嘴。“你應該清楚,”他加重語氣,“伏地魔問的是什麽。”
“莫非您是在說鳳凰社,主人?”小克勞奇小心翼翼地求證。在得到伏地魔的一個輕微點頭作為回複後,他立刻道:“據我觀察,鄧布利多應該已經召集了鳳凰社的老成員。但福吉一點也不相信鄧布利多關于您回來了的消息,他們只能暗中行動。”
“不出所料。”伏地魔冷哼一聲,“他們發現什麽了嗎?”
“他們恨不能把自己的腦袋伸到每一戶人家裏,可他們依舊一無所獲,主人。”小克勞奇立即保證。“我是說,他們應該已經去過了那片墓地,但我們這兒是絕對安全的。”
小漢格頓的墓地,伏地魔不意外,畢竟那兒還留了一具屍體。他返回取走戒指的時候尚未天亮,傲羅們還沒趕到;而如果說有誰能注意到山谷對面的岡特老宅,就只能是……
伏地魔食指微動,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高背椅扶手。“有沒有鄧布利多的具體行蹤?”
這問題太過尖銳,以至于一直對答如流的小克勞奇低下了頭。“沒有,主人,”他羞愧地承認,“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除去确定他不在學校。”
得到這樣的回答,伏地魔也毫不意外。雖然他很讨厭鄧布利多,但很明顯,光靠那些庸才根本不可能阻止對方。以防萬一,他還是确定性地問了一句:“魔法部也不知道?”
“魔法部也不知道。”小克勞奇立即肯定,“我聽說,福吉部長為此暴跳如雷。”
第三件意料之中的事,伏地魔不由輕蔑一笑。“很好,就讓魔法部繼續給鳳凰社制造麻煩吧。”
“主人英明。”小克勞奇又擡起頭,滿臉都寫着欲言又止,“那您的下一步計劃是……”
伏地魔帶着審視的猩紅目光在屬下蒼白的雀斑臉上一掃而過。
下一步計劃?是的,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可能确實需要一個計劃,而且是缜密到毫無纰漏的那種。他不能再忍受毫無意義的損失了:先是日記本,後是挂墜盒。當然,挂墜盒還有一線希望,他不會輕易放棄;但目前還有更緊迫的——
那個他只聽到一半的預言。
對鄧布利多來說,是一個已經知曉內容的預言重要,還是預言中那個能打倒他、也就是黑魔王的男孩重要?
答案太過顯而易見,伏地魔甚至都用不着勉強自己代入對方的角色思考。一個男孩死亡、一個男孩失蹤,傲羅們鐵定傾巢而出;鄧布利多的注意力八成全被哈利吸引走了、有很大概率分身乏術,那也就意味着……
“是我們的大好機會,”伏地魔低聲道——他敏銳地發現了一處非常值得利用的破綻——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可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有什麽是我能為您效勞的,主人?”小克勞奇迫不及待地問,帶着不加掩飾的興奮。
伏地魔的目光又落到那張膝蓋附近的臉上。忠誠,熱切,不像蟲尾巴,也不像盧修斯……“伏地魔需要你繼續打探消息,最好能弄到傲羅的輪值表。”他輕聲吩咐,“鳳凰社應該也有一份,但想要他們的太耗費時間,估算下他們同時最多出動多少人就行……以及,”他倏爾沉下嗓音,“你絕對不能被發現。”
小克勞奇毫不猶豫地點頭。“明白,主人。”
“那你現在就去吧。”伏地魔道。哈利問他為什麽他想殺死還是嬰兒的他,而他更想知道他當時是不是做出了錯誤決定。假使他能弄到完整的預言,說不定就知道該如何處理已經變成燙手山芋的男孩了……
但小克勞奇還是跪在原地。“主人,”他說,難得有一絲猶豫,“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彙報給您。”
“怎麽?”伏地魔問,心思還在預言、魂器、哈利上打轉。
“蟲尾巴,”小克勞奇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帶着明顯的厭惡,“他在尋找您。”
若不是小克勞奇提起,伏地魔真忘了這茬。畢竟,若不是蟲尾巴走投無路,根本不可能尋找他。“他有什麽事嗎?”
小克勞奇聽出伏地魔話語裏的不耐煩,措辭不由更謹慎了些。“他問我為什麽您不帶上他,他還想……知道您在做什麽。”
聞言,伏地魔連冷笑都吝于奉送。讓蟲尾巴接近他的魂器?就算他瘋了也不會幹這種事。“如果他再問起就告訴他,與他無關,讓他和他的老鼠朋友好好地待着去吧。”他根本沒打算掩飾話語裏的譏嘲。
“一定為您轉達,主人。”小克勞奇恭順地垂下頭,借此壓下那股猛沖上來的狂喜。 “他還有件東西,一定要讓我轉呈給您。”他擡手,從黑袍袖子裏掏出一個不大的包裹。
伏地魔原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包裹細長的形狀讓他意識到了什麽。拆開之後,他果不其然地在裏頭發現了一支魔杖——
是哈利的魔杖。
第 6章
想也知道為什麽蟲尾巴急于擺脫這支魔杖——這是個明晃晃的罪證,可能令尋找哈利的人循蹤而至。
伏地魔沿着木頭紋理摸了摸那根魔杖,不由一聲冷笑。也許蟲尾巴覺得黑魔頭的歸來都是他的功勞,他理應得到更多報酬;但要黑魔頭自己說?蟲尾巴的用處八成就止步于此了。
這個時候,小克勞奇已經快退到了門口,聞聲複又擡頭:“也許您需要我為您處理掉這個,主人?”
是個好提議,伏地魔認為他本應同意。至于為什麽是本應……
他慢慢地垂下視線。
哈利的魔杖顯然是奧利凡德的風格,觸感光滑,頭尾帶有細微的磨損。由此判斷,男孩不算精心照料他的魔杖,但也遠遠夠不上折騰。
不管怎麽說,看起來就是根用了些年頭的魔杖,平平無奇得很。
然而,把它握在手中,他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暫時說不準是什麽,但絕不是折斷它,亦或者以其他任何一種方式毀了它。
冷不丁地,他又想起已經死亡的日記本,不知所蹤的挂墜盒,到現在依舊沒搞清楚的預言;最後的最後,還有那個該死的靈魂伴侶印記……
頭一回,伏地魔不确定地想,在和男孩有關的事情上三思而後行可能也沒有壞處?“我會處理。”他沉聲道。
小克勞奇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彎腰。“是,主人。”
他離開了。
伏地魔旋即眯起眼睛,更仔細地打量冬青木魔杖。那種感覺虛無缥缈,可确實存在;它甚至可以說是熟悉的,只是他一時半會兒沒法和記憶對上號,也許太過久遠了……
“砰!砰砰!”
砸門的聲音打斷了伏地魔腦海中本就不甚清楚的線索。屋子裏就兩個人,想也知道是誰在鬧騰,他頗有些惱火。
“你又怎麽?”
這麽說的時候,伏地魔已經默念魔咒,令自己穿過那堵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的石牆。
對于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人,哈利的反應是猛地退了三步。“你還在?”想想不對,他又糾正自己:“你就在附近?”
伏地魔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你最好真的有事。”他語帶威脅。
“我當然……”哈利本想肯定,但下一秒,他就看清了伏地魔手裏正拿着什麽。“我的魔杖!”他激動得大叫,本能促使他往前飛撲——
電光石火間,他保持着向前的姿勢定在半空。與此同時,或者更早之前,冬青木魔杖尖端崩裂出一串明亮的火花,就像哈利剛把它拿到手時那樣。
哈利瞬間驚呆了。
“你在欺騙我?”好半天後,哈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把你的魔杖變成我的魔杖,這玩笑很有趣?”他難以置信地質問伏地魔,緊接着就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難以置信。
……那真是他的魔杖?那為什麽伏地魔拿着它也會……
哈利瞪大眼睛,他仍然不敢相信。“這又是你的什麽新把戲?”
至于伏地魔,他正瞪着冬青木魔杖看。太怪異了,怪不得他剛剛不想毀掉它;它确實有種熟悉感,剛入手時和他的紫杉木魔杖感覺近似……
他擡起頭,重新注視着被他的條件反射所石化的男孩。在蒼白的面孔下,他的腦袋裏從沒如此混亂。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嗎?預言,血液,魂器,靈魂伴侶……他倆之間已經夠扯不清了,現在又添上了魔杖?認真的?
伏地魔從不信自己以外的東西。但這會兒,他幾近真心實意地相信,肯定有什麽在暗地裏操縱這一切,不管是梅林還是命運。
哈利被那種打量盯得背後起毛,整個人都瘆得發慌。“這又是你的什麽新把戲?”他大聲重複自己的質問,不能說沒有壯膽的成分。
作為回應,伏地魔朝哈利走近了一步。他猩紅的目光在男孩強自鎮定的面孔上逡巡,內心充滿了費解:如果他們真是命中注定的死敵,為什麽又會是命中注定的伴侶呢?就算不提印記,魔杖也是完全不可忽略的。毫無疑問,他們倆的魔杖肯定有相似之處……
然後他就在哈利腦袋裏看到了答案。
十一英寸,冬青木,鳳凰尾羽。
鳳凰尾羽。
鳳凰這個詞不可避免地觸動了伏地魔的神經,他緊蹙的眉間忽而一跳。迄今為止,他就見過一只鳳凰……
鄧布利多的鳳凰。
鳳凰不會死,所以他們的魔杖杖芯說不定都是那只鳳凰的尾羽……
活、見、鬼。
伏地魔又倒退了一步。這必定是個陰謀,鄧布利多的陰謀,他有點狂亂地想。但他還有理智:連奧利凡德都不能提前知道他們會選中哪根魔杖,鄧布利多就更不能;鄧布利多也不可能操縱特裏勞妮做出預言,如果他能的話,還不如直接預言黑魔頭自取滅亡更簡單些……
“你到底看夠了沒有?快把我身上的咒語解開!”
伏地魔回過神,發現哈利正咬牙切齒地瞪着他,一張臉憋得通紅。“你之前說什麽來着?”他回憶了下魔杖前面的情況,“對了,你砸門幹什麽?”
哈利簡直不敢相信,在發現他倆的魔杖肯定有什麽問題之後,伏地魔就這麽生硬地把話題轉了回去,對屋子裏的大象視若無睹。“把我的魔杖還給我!”
“你說這個?”伏地魔低頭看了看冬青木魔杖,突然一笑。“現實點兒,哈利。”他一邊說,一邊把魔杖塞進了自己的袖子。
哈利見鬼似的瞪着伏地魔的一舉一動。他發誓,剛剛對方和他一樣震驚,說有過之無不及也行;但現在,伏地魔笑了?難道他有什麽可以利用的破綻被發現了嗎?“那是我的魔杖!”他不依不饒地強調。
伏地魔又笑了笑,但這次嘴角的弧度更接近于他平時的冷笑。“回答我的問題,亦或者,”他朝着哈利點了點頭,“我就讓你這麽留在這裏。”
哈利立即回以怒視。伏地魔看着他的眼睛就能獲取他腦袋裏的信息,他還沒忘記這個;可現在他們對峙着,伏地魔還要問……他有理由疑心,黑魔頭就是想折騰他。
可是他确實沒什麽資本和伏地魔對着幹,如果他還想逃出去的話。
“我要上廁所。”哈利勉勉強強地說,聲音沒之前那麽大了。
得到答案,伏地魔的紅眼睛眨了眨,像是很好笑的樣子。“這地方沒有廁所。”
“怎麽可能?”哈利下意識地反駁,“你不是在……”
“這裏只是個臨時的落腳點。”伏地魔沒等哈利說完就出聲打斷,愈發好笑,“還是你覺得我會把你帶到我的大本營裏?”
哈利很想反駁我怎麽知道你怎麽想,但和伏地魔硬杠,憋死的可能會是他自己——他是真的想去廁所方便一下。“那……”他這麽問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打結了,“你是怎麽解決的?”
“該怎樣就怎樣,”伏地魔微微撇嘴,“不過念一個魔咒的工夫。”
哈利只能猜測,這話的意思大概是方便完立即用魔咒清理掉。但……他沒忍住瞟了瞟伏地魔寬大的黑袍袖口,估量着靠近對方又不被察覺的概率有多大。
“一個好心的建議,最好不要把你剛才的想法付諸實踐。”伏地魔的聲音随即響起,冷漠中帶着殘酷,還有隐約的嗜血,“要知道,黑魔王不保證每次都能大發慈悲地留下襲擊者的性命。”
哈利狠狠地皺眉。他不喜歡聽這種話,但他現在還保持着奔跑的姿勢僵在原地就是個明證——伏地魔确實可能給他來個更厲害的黑魔法咒語,而不僅僅讓他動彈不得。
“沒有魔杖,我沒辦法用咒語!”他喊了出來,簡直有點自暴自棄了。
然而伏地魔顯然沒把這當一回事。“你大可自便,”他說,“下次我進來時——”他皺了皺薄得幾乎沒有起伏的鼻翼,仿佛已經聞到了什麽異味,“會處理的。”
照理來說,哈利應該滿足了。畢竟,誰能讓黑魔頭親自幫忙處理排洩物呢?但是……“為什麽你不把魔杖還給我?”他大聲問,在那張扁平的蛇臉上掠過一絲可笑神情時又更大聲地繼續:“你說你從沒把我當成一個足夠與你相匹敵的對手,卻害怕我拿到魔杖?”
伏地魔的臉突然變得像蠟制的面具一般。“我害怕你?”他眯起了紅眼睛,語帶諷刺,“不錯的激将法,嗯?”
被發現了……哈利心一沉,但依舊硬邦邦地瞪了回去。
視線相交,空氣中似乎碰撞出了無形的火花,亦或者只是哈利的錯覺。因為下一瞬間,伏地魔就轉開眼,拿出自己的魔杖。哈利只覺得眼前一花,原本空曠的房間裏多出了一扇門。
“你需要的東西,不要再打擾我。”伏地魔折回身,再輕輕一揮手——
哈利的魔咒解開了。他重心不穩,踉踉跄跄地向前兩步,差點直接撲進男人懷裏。這是百分百的慣性使然,但伏地魔動作敏捷地避開了,像是某種防備,又像是某種嫌惡。他不由怒上心頭,正待就這事兒和黑魔頭好好理論一番,結果——
他剛擡頭,那塊地方就空了。
很好,看來确實是嫌棄他……哈利磨着後槽牙想。有本事就別關着我啊!
他故意想得很大聲,意圖确保另一頭能聽見。然而,即便把耳朵貼到牆壁上,他也沒聽見外頭傳來什麽動靜。
哈利悻悻然,只能走到那扇憑空出現的門前,打開了它。他原以為裏頭又會是一個黑乎乎的房間;然而,點着蠟燭的豪華枝形吊燈,晶瑩雪白的大理石浴池,鑲嵌着寶石的金色龍頭……
除了牆上的裝飾畫,其他地方看起來就和級長盥洗室一模一樣。
哈利吃驚了一陣,而後才反應過來,當伏地魔還在霍格沃茨時确實是級長,變出個級長盥洗室一點也不稀奇。
但這個房間讓他想到了塞德裏克。塞德裏克給了他進入級長盥洗室的口令,他在那裏解出了金蛋的秘密。
不管哈利之前有什麽情緒,這會兒都變成了沉痛悲傷。現在回憶起來,三強争霸賽遙遠得像在許多年以前,而他依舊不敢相信塞德裏克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塞德裏克的父母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他們找到他了嗎?至于他自己……
哈利環顧四周,只看見了一大堆柔軟的白毛巾和同樣柔軟的亞麻窗簾。大理石面嚴絲合縫,根本無從下手;掰了掰水龍頭,各個紋絲不動;再試着敲了敲玻璃窗戶……得,只是看起來像玻璃,實際上硬得和石頭沒差別,也完全推不開。
除非他想把自己撞死或者絞死,否則這些物件都派不上用場;而不管是他還是伏地魔,都心知肚明他不會這麽幹。
哈利重重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伏地魔是不是時刻都能監聽他的思維,但他真的得想點辦法。伏地魔說這只是個臨時落腳點,他看着也像;這應該是好事,畢竟臨時就意味着沒有太多需要突破的防護。然而,和伏地魔正面對上,他的勝算太低,更何況還沒有魔杖。如果他想逃走,除非……
伏地魔不在?
第 7章
哈利有理由相信,伏地魔不會每時每刻都守在他身邊看着他。這對黑魔頭來說太麻煩了,而且很顯然,對方有些別的事情要做。其中必定有和他現在的狀況息息相關的事,可糟糕的是,他對此毫無頭緒。
如果他和伏地魔一樣,能察覺到靈魂伴侶在想什麽就好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能得到有關為什麽伏地魔改變主意的重要信息,他也有機會直觀地發現黑魔頭在做什麽,從而做出更好的判斷……
哈利下意識地低下視線,盯着胸口處的布料,仿佛這樣就能穿透它、繼而看見皮膚上那行猙獰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