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雙人晚餐
因為尚未熄滅的怒火，哈利走進廚房，無法自制地把手邊的每樣東西都弄出了乒乒乓乓的碰撞聲。直到牛排和黃油在平底鍋裏滋滋作響時，食物的香味才讓他冷靜到足夠思考剛剛發生的事情——
他竟然就那麽大喇喇地睡着了？在伏地魔不知道何時現身的情況下？
伏地魔也很奇怪，進門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弄醒他，而是扯他的繃帶？
顧不上反省自己的警惕心，哈利趕緊攤開左手。在客廳時，他光顧着應付伏地魔，根本來不及打量；此時認真一看，原本不停滲血的傷口已經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長串彎彎曲曲的醜陋疤痕。
……就算是黑魔頭，也不會想讓這些惡心的玩意兒留在身上一輩子吧？
哈利這麽想完才意識到方向不對，趕忙重新整理思路。他當然不想要烏姆裏奇的懲罰留下的印記，更別提他根本沒在伏地魔歸來這件事上說謊；與此同時，他也不能奢望伏地魔替他清除這些痕跡，即便伏地魔的身體似乎與他的詭異地同步了……
對，這才重中之重：為什麽他的傷口會出現在伏地魔身上？
哈利知道靈魂伴侶之間有比別人深得多的羁絆，但一人受傷、另一人的身體也受到影響這種事通常只出現在徹底連接的伴侶之間。而且，據他所知，影響強烈到像他和伏地魔這樣的例子應該不存在。
這說明了什麽？伏地魔在欺騙他，還是他們之間的連接真的已經牢不可摧？
哈利用力閉了閉眼睛。雖然他很希望伏地魔耍了花招，但他還是清楚地意識到，對方完全沒必要在這種地方浪費功夫——伏地魔絕不可能樂意忍受莫名其妙的折磨；再者，伏地魔擺明了對靈魂伴侶嗤之以鼻，又怎麽會往加深連接的方向作假呢？
那麽，還沒解決的部分就剩他倆之間的聯系為什麽超乎尋常的強了。
與其他靈魂伴侶不同的是，伏地魔用了哈利的血複活，哈利親眼所見。可除此之外，他全無頭緒。假設他們倆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是其中一個因素，其餘的又會是什麽呢？
“……你準備的晚飯是二十分熟的牛排嗎，哈利？”
沉思中的哈利被這把聲音驚醒，而後發現空氣裏都是焦糊味。“呃……”他瞪着鍋裏已經變做炭黑的肉塊，又飛快地回身一望——伏地魔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門框附近看他。“你一直在那兒？”
聽出哈利話語裏的質疑，伏地魔滿不在乎地攤手。“我只是想知道你能發呆到什麽程度。”
這就是默認。哈利咬牙，用盡全力壓下自己再一次冒出來的火氣。“如果你有看我笑話的功夫，為什麽不自己來呢？”
伏地魔眨了眨眼睛，仿佛覺得有趣極了。“再好好理一下你的邏輯，”他輕柔地提醒，“哈利？”
哈利估計對方的意思是讓他做事才能看他笑話，而這真的無益于他被怒火推到懸崖邊上、正岌岌可危的理智。“你能不能滾……”他本想說你給我滾出廚房，但又在電光石火間想到什麽：“那你為什麽要治好我的傷口？”
這個話題讓黑魔頭挂着假惺惺微笑的面具破裂了一瞬。“這是我該質問你的，”他嘶聲道，與之前恍若兩人，“你就不能行行好，別讓人找你麻煩……或者至少不要故意撞上去？”
“我才沒有故意撞上去！”哈利大聲反駁，從伏地魔嘴裏聽到他這個學期聽了無數遍的指責簡直沒法不讓他火冒三丈——也許任何人都可以責備他沖動行事，但這其中絕不包括罪魁禍首——“我只是說了實話！是烏姆裏奇在故意折磨我！”
“是嗎？”伏地魔回以一聲不甘示弱的冷哼，“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看見哈利張嘴，他不耐煩地一揮手，“而既然你知道，為什麽非得和她反着來？我能不能問問你，這麽做除了讓你被關禁閉以外有什麽好處？有誰會因你高尚無私的犧牲而相信你為他們帶來的真相嗎？”
“高尚無私的犧牲”可謂極盡嘲諷之能事，哈利一瞬間只想不管不顧地反駁伏地魔關于他的舉動毫無意義的暗示。但他剛張開嘴，就意識到伏地魔肯定比他更清楚魔法部現在的态度。“所以你是什麽意思？”他憋着氣，感覺胸腔裏某塊地方馬上就要爆|炸了，“莫非你要提供給我一個更行之有效的辦法，好讓人們相信你确實回來了？”
在哈利的預料中，伏地魔對這句諷刺的回應就算不是暴跳如雷也不該是頗有興味。“他們當然會知道，”他說，幾乎像個承諾了，“在他們該知道的時候。”
這話的腔調簡直和之前一模一樣，當且僅當伏地魔允許的時候什麽的。回憶起伏地魔在鄧布利多的鳳凰出現之前的那個未蔔先知般的回頭，哈利蹙眉，覺得底下肯定還有什麽東西。“你真的對此有個計劃？”他狐疑，不可避免地警醒了些，“你想做什麽？我是說，你不是打算潛伏嗎？”
但伏地魔沒有正面回答。“所以你能離烏姆裏奇遠點了嗎？”他的語氣相當不耐，“我得說，那女人的某些觀點連盧修斯聽了都會大吃一驚呢。”
哈利簡直不敢想象，黑魔頭正在暗示烏姆裏奇的種族主義或者對血統論的态度比馬爾福先生還極端。“那不正是你喜歡的嗎？”他氣咻咻地反諷。
伏地魔緩緩眯起了眼睛。
“我……”哈利還想繼續抨擊對方的觀點，卻突然意識到不對，“你不喜歡她？”他震驚至極，完全地難以置信。
伏地魔抿起唇，扭出一個尖利的弧度。“我假設你已經記住了我的要求。另外，如果你半小時內還做不好能吃的東西，”他又咧開嘴，假笑起來，“那我們就只好去外面街上填飽肚子了。”
說完這些他就離開了，徒留哈利瞪着那片空氣。他非常懷疑伏地魔已經猜出他不認為與麻瓜接觸是個好主意，否則對方不可能這麽隐晦地威脅他……
哈利猛地關掉火，把已經不能看的平底鍋扔進水槽，又從櫃子裏翻出了一口新的。我要是會做毒|藥就好了，他咬牙切齒地想。
在這種情況下，哈利對晚飯桌上的氣氛不抱任何多餘的指望。但令人驚異的是，一切順利。伏地魔慢條斯理地吃掉了哈利給他準備的食物，一點聲音都沒發出。非得發表意見的話，黑魔頭的餐桌禮儀無可挑剔，就和中世紀的貴族從畫像裏走出來了似的。
哈，貴族，伏地魔？
哈利在心裏對自己的聯想大翻白眼。他果斷掐滅念頭，打算收拾餐具。結果一擡頭，他才發現伏地魔無聲無息地從長餐桌對面走到了他身邊。“怎麽？”他問，強壓着驚跳起身的條件反射。
伏地魔可能看出來了，但他只動了動眉弓處的肌肉。“伸手。”
哈利很快意識到對方說的是哪只手。“你……”他懷疑地盯着黑魔頭，不太想合作，“想去掉它？”
“別明知故問，”伏地魔對哈利模糊的指代露出了個快被氣笑的表情，“說得和你想要似的。”
如果有可能，哈利當然不想讓烏姆裏奇在他手背上留下永遠的印記。可問題在于，伏地魔是不是過于好心了？“你想這麽做是不是意味着沒有別的、更有效的解決方式？比如說，削弱連接？”
伏地魔略有詫異地盯着哈利。“你竟然也敏銳了一次。”他這麽說，可語氣完全不像稱贊，“只是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你以為你為什麽在這裏？”
哈利一怔，旋即氣惱地意識到伏地魔是對的。表現出這種贊同可就太蠢了，他強撐着用懷疑的語氣提問：“你真的有辦法完全消除它？”
這下，伏地魔也翻了個白眼，豎線般的瞳孔一閃而逝。“我不能的話你更不能，”他不耐煩地說，“所以你到底要不要？”
雖然哈利很想說不要，但腦海裏有個細小的聲音提醒他，想想你在這裏是為了什麽。就算是權宜之計也不能半途而廢，他不情願地動起來，把左手擱到桌面上——
修長，蒼白，瘦削，反襯得傷疤愈發可怖。
伏地魔又看了他一眼。哈利有種下一秒就會聽見刻薄挑剔的感覺，不由暗暗繃起肩背，緊張地準備着。但出乎他意料之外，伏地魔沒再說話。黑魔頭低下視線，拿出魔杖。那根令人聞風喪膽的危險玩意兒在極長的五指間翻飛着，劃出複雜又流利的殘影。最後它虛虛地點在哈利攤開的手側，一陣柔和的白光瞬間爆發，比之前更明顯的熱流跟着猛沖向四肢百骸。
“唔……”哈利始料不及，克制不住地悶哼出聲。察覺到自己到底産生了什麽反應之後，他猛地用空閑的右手捂住嘴，幾近驚恐。糟糕，身體引力表現得比暑假時明顯多了……
伏地魔卻像是沒注意到。“效果比我想象的好，”他端詳着哈利手背上長長的傷疤，口吻極其平淡，“三天應當足夠它消失了。”片刻停頓後，他掀起眼皮注視哈利，很快又吝啬般的轉開視線，随後毫不留戀地離開。
很快，餐廳裏就剩下一個人。哈利再也憋不住嗆咳，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倉皇無措到沒法呼吸。好容易緩過來後，他扭頭望向重新變得空蕩蕩的樓梯間，心中升起了一種全新的、之前從未有過的疑慮——
和靈魂伴侶的思想連接一樣，身體引力也是雙向的。當他有感覺的時候，伏地魔不可能沒有。但是，怎麽伏地魔看起來比他還抗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