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吳邪印象裏小哥笑的次數很少。
一次生離,一次死別。
這次呢,長相守,到白頭。
就像張起靈永遠不會告訴吳邪的,當年他曾經跟着吳邪下山,确定他安全到達踏上杭州的列車才離開。
他看見吳邪醒來,對着皚皚白雪一通破口大罵,罵長白山,罵裘德考,也罵他。
然後罵着罵着就蹲下身。
一直顫抖。
張起靈是有多想出來。
然而他不能。
于是吳邪蹲了整整六個小時,背起背包,果斷地下山了。
路上,吳邪沉默得很奇怪。
到了二道白河。
吳邪進了一間酒吧。
就在裏面喝的爛醉如泥。
然後被人尋事。
拖出去狠狠揍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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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也沒有反抗,仰着頭任由他們動手,然後一個人在黑暗的巷子裏慢慢笑起來。
張起靈去把那群人揍成了半身不遂。
吳邪後來站在二道白河,開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就在那裏喝,喝完了狠狠沖長白山的方向比了根中指,一跺腳,回了杭州。
然後張起靈回了長白山。
背道而馳。
北京。
“吳邪。”解語花一看到吳邪就把他拉走了,全然不顧張起靈黑下來的臉色。
“估計是黑瞎子出事了。”胖子看的清楚,趕緊按捺下小哥的怒火。
吳邪一到北京,幾乎是瞬間恢複了吳家三爺的氣場。
進入解家的時候,守門的幾個夥計在心裏暗呼:這殺星怎麽又來了?
當年滅汪家的行動是你絕對想不到的腥風血雨,尤其是天子腳下的北京,盡管受到的沖擊最小,卻是對這件事有最直觀的體會。
遠遠看見吳家三爺可比解家九爺還恐怖。
“黑瞎子怎麽了?”吳邪開口。
“跑了。”解語花很惱怒。
吳邪的腳步瞬間頓住。
“那天我去找他,沒找到。之後聽看門的夥計說也沒有看見他出門。大概是你們走之後兩天的事情。”
吳邪深吸了一口氣:“給我兩天時間,還你一個黑瞎子。”
然後吳邪就走出了解家。
解語花站在原地很久,然後笑起來:也可以。
張起靈才剛到解家安排的旅館不久,吳邪就進來了。
張起靈擡頭,抱人。
動作行雲流水。
吳邪在張起靈懷裏笑開了:“放心,我還在。”
張起靈緊緊抱住他,也不說話。
“好了,去找黑瞎子吧。”吳邪在張起靈懷裏揚起頭,唇邊帶笑。
“胖子回潘家園了。”張起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嗯,我們去泉州。”
吳邪點頭。
泉州是個古城。
幸運地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保全下來。
泉州有個古鎮。
隐沒在繁華的現代城市化之外。
你可以從低矮的窗戶看見四周比肩而起的高樓,也可以看見晚上比星輝更亮的霓虹。
然而出了門就是村莊。
标準的□□十年代的村莊。
雖不說有多落後,但是也絕對說不上發達。
吳邪進入村莊的時候,門口籬笆邊的老頭便扯着嗓子沖裏面嘶啞地喊了一聲:“瞎子。”
碎黃色的迎春花盤在木栅欄上,下一秒就被踏得粉碎。
小麥是解語花的人。
吳邪曾經聽說過意圖造反。
當小麥恭恭敬敬站在車站,哈腰點頭說自己是九爺派來的人的時候,吳邪就大概知道解家的處境了。
大人物。
大危機。
解家的那群庸才,吳邪從來不覺得他們有能夠讓小花焦頭爛額的本領。
否則這解家九爺少年當家的名頭可就有點名不符實啊。
吳邪來泉州之前回過一趟盤口。
聽說汪青收了他兩個盤口,當即笑了,揮揮手說随他去。
站在他旁邊的王盟明顯身子一個戰栗。
然後擡頭苦笑:“是。”
王盟跟在他身邊這麽久了,若是連這點局勢也看不明白,吳邪今後怎麽放心把盤□□給他呢?
所以吳邪幹脆當個甩手掌櫃,和張起靈小麥來到了泉州。
“放開他。”吳邪開口。
小麥猶豫了一下,然後谄媚地笑着:“三爺,這老頭...”
“我做事,還用得着你教?”吳邪笑了。
小麥立刻噤口。
吳家三爺的可怕,似乎在解家夥計的心裏比起解家九爺更甚。
那老頭得了自由,自顧自哼起山歌來。
吳邪眸光暗了暗:有意思。
張起靈拉住吳邪的手緊了緊:那老頭有問題。大問題。
吳邪歪頭沖張起靈笑:沒事。
小麥垂手立在一邊,似乎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哎!”吊兒郎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黑瞎子一貫的語調。
“三爺啊,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黑瞎子一臉谄媚地笑容,湊上去就是噓寒問暖,“這兒風大,會傷了身子,趕緊的,裏面請。”
吳邪下鬥之前,給了解語花老龍王的聯系方式。
說起來,其實道上已經有很多人不記得這麽一號人了。
當年老龍王龍嘯以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著稱。
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退隐,漸漸地就淡出了世人的眼線。
後來吳邪曾被仇家追殺,路遇老龍王,老龍王說起來也是個瘋子,被吳邪一身麒麟血吸引,死皮賴臉硬是要跟在吳邪身邊。
黑瞎子的病,便是他治好的。
“路過。”吳邪笑得雲淡風輕。
張起靈皺起眉頭,然後秒秒鐘進入影帝模式。
小麥勾起冰冷的唇角。
“那麽,賞臉,寒舍小聚?”黑瞎子笑起來。
和張起靈十指相扣的手指緊了緊,吳邪笑了,依然是沒有溫度,也弑殺的三爺笑容:“好。”
張起靈不舒服地伸手擋住了吳邪的眼睛。
吳邪剛要掙開,被張起靈往死裏攥緊了手——不準給我這麽笑。
愣了一下,吳邪轉眼笑若春花:好。
小麥詫異地看了張起靈一眼,心裏不解這個出現在吳家三爺家裏的面癱男人是誰,現在居然還能幹涉三爺的行事決定?
黑瞎子笑得愈加歡快。
一棟矮矮的茅草屋。
吳邪站在門口的時候,饒是三爺強大的心理素質也擋不住抽搐的嘴角。
寒舍?你丫的還真的是寒舍!
敢問四周這麽整齊劃一的磚石房,你丫的就算想低調,也用不着整這麽一出啊。
張起靈面不改色地進了屋,“啪”地一個掃堂腿就放倒了小麥。
“咚”小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吳邪沒有進去,站在門口看着昏迷的小麥,涼涼地笑了。
黑瞎子沖張起靈豎起拇指:“喲,啞巴幹得不賴嘛?”
“我男人。”吳邪繞着小麥走了一圈,悠悠地回了黑瞎子一句。
黑瞎子一瞬間竟無言以對。
“...”張起靈勾唇:心情很美麗。
北上的火車。
吳邪坐在硬卧裏,隔着材質非常差的玻璃往外看,北京是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蕭瑟感。
似乎和之前的杭州一樣。
北京這次要大出血。
不管是誰。
敢把主意打到黑瞎子頭上,就要做好承受小花怒火的準備。
小花這次可是要幹大的了。
希望幕後那位承受的住小花的怒火啊。
吳邪看着窗外依舊明媚卻意外有點陰冷的陽光,低笑出聲。
呵呵。
北京。
解家海棠園。
肖伯立在一邊,有條不紊地念着解家的部署和取得的成效。
末了猶豫着:“九爺,這次鬧得這麽大,若是失敗...”
從此北京再無解家。
這個代價太大。
“放心,解雨臣生來就是為了解家,若是解家亡,我自亡。”解語花笑得可人。
肖伯見狀,搖搖頭,倒也沒有反對:九爺您這是,動真格的了啊...
為了一個瞎子,已經鬧得北京動蕩不安了啊...
“小花。”聲音幹幹淨淨地傳來,吳邪站在海棠園門口,“唔,好久不曾來了,肖伯。”
肖伯原本在解語花面前尚能保持的冷靜,見了吳邪,全身驟的僵硬起來:“三爺。”
“肖伯不必拘束。”吳邪徑自走到解語花面前,“和你想的一樣。”
泉州确實有個墓,據說有長生的線索,張起靈聽了這個消息,立刻小心翼翼瞞着吳邪和黑瞎子跑了。
搖搖頭不願意去想當張起靈和黑瞎子知道這整件事都是他們一手策劃的時候的表情。
吳邪坐到解語花旁邊,屈起食指慢慢地敲着石桌:“準備好了?”
“你家王萌萌幹的不錯。”解語花淡淡地稱贊了一句。
吳邪挑起眉:“我問的是秀秀那邊。”
“有點麻煩。霍姑姑不知道得了誰的支持,這陣子忽然和秀秀奪權,霍家現在的局勢很亂。”
解語花看向吳邪:“要阻止嗎?”解家确實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霍姑姑的失敗成定局,然而就看解家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知道要讓一個人絕望要怎麽做嗎?”吳邪修長的指尖點着桌面。
解語花忽然想起來曾經看過一本叫《一九八四》的書,忽然想起來裏面一個叫一零一的機構。
然後笑得令肖伯不寒而栗。
解語花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因為從小和二月紅學戲。
二月紅告訴他,戲子不能有情緒,要笑,不停的笑。
二月紅也告訴過他,戲子無情。
然而,想起黑瞎子,解語花不自覺地上揚了溫暖的弧度。
黑瞎子的失明雖然是必然的家族遺傳,但是他的時間提前,還是讓解語花提起了十二萬的注意。
在互表心意之前,黑瞎子擺明了是解家的人。
還有人敢動他。
簡直當面打解家的臉。
尤其是在黑瞎子成為解家九爺的人之後。
解語花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幕後的人吃盡苦頭。
吳邪坐在解語花對面,看着解語花的臉變得冷冽如冰。
這樣挺好。
若是有人敢動張起靈,吳邪絕對會比解語花做得更過!
黑黝黝的墓室裏。
你想抛棄長生不老?
為什麽?
當真有趣啊。
悠悠的話在墓室裏面蕩漾開去。
兩個人并肩而立。
然後互相對視。
不在乎。
不在意。
因為身後有拼盡一切要保護的人。
所以抛棄讓人豔羨的一切貌似也很容易。
因為有想要一起白頭的人。
然後相濡以沫地走完這輩子。
所以我不要長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對不起我做不到茍活。
原諒我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