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他要借這個時間讓燕家表态,而同樣地,燕家也需要借這個事件來讓朝廷表态。

他們互相需要,所以,他只能答應。

達成共識,蓮見告辭,鶴夜親自送她到門口,看着她上了馬車,才漫步向內而去,走到水亭之前,他忽然喃語:“……啊,還是應該留下她一條胳膊才對呢。”

說完這句,鶴夜自失一笑,擡頭看天,已是紅霞漫天,他繼續自言自語,身邊戴着面具的白發青年沉默聽他說話。

“哎,青丘,這件事情我很不滿意,雖然報酬不錯,卻沒見鮮血。”

就在他喚着白發青年的名字這麽抱怨的時候,忽然有人飛快地跑進來,向他禀報,他聽了之後側頭一笑,唇角泛起了優雅溫和的笑容。

時正黃昏,逢魔時刻,他的聲音裏也帶了血色。

“呀呀,青丘,燕家那個可愛的小少女立刻就會回來,那麽,用鮮血來滿足我吧,蓮見。”

蓮見剛回到山下,就立刻接獲了一個讓她幾乎要吐血的消息——在北關洪州,發生了騷亂。

洪州位在北關邊境,和寧家治下的幾個其他世家領土接壤,其中還有一小塊沉家的領地,騷亂就發生在沉家和燕家領土交界的地方。

起因是兩個世家公子哥兒在洪州鬥氣,其中一方殺了對方一個人,趾高氣揚地要走,結果被另外一方連夜糾集人手,殺進客棧,一口氣殺了對方主從二十一人,客棧人多,又誤殺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一個沉家的近支子弟,按照輩分來算,還是沉羽的堂叔。

于是,這個事件立刻升級,成為了有可能把沉羽和燕家族同時卷入的大事。

蓮見當機立斷,決定立刻返回,先把北關宗廟這邊的事情徹底解決,再前往洪州去調解争端。

這件事不是什麽秘密,蓮見清楚,她得到消息的時候,陸鶴夜只怕也知道了,根據鶴夜的性格判斷,他坐地起價是一定的。

但是現在的形勢容不得她在這裏耽擱,鶴夜開出什麽條件來她都只能咬牙應下,不然真的要在洪州和沉家沖突起來,可就沒法善了了。

只希望陸鶴夜不要漫天要價。

結果,當她再見到鶴夜的時候,年輕的皇子微笑起來,說:“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是更喜歡鮮血呢,燕侯。”

比之前對峙更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明白現在是對方叫價的時候,蓮見沒說話,等面前的男人給出進一步的說法。

陸鶴夜側頭,無害微笑。

“放心,不是要您的鮮血,而是,這次的事件該負責任的人的鮮血。”

那一瞬間,蓮見睜大了眼睛。

她立刻就洞悉了陸鶴夜的想法——陸鶴夜想要蓮安的命!

想要和她一母同胞,那個只有十四歲,雖然領了領主的責任,卻還是會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柔軟喚她姐姐,小小少女的性命。

段之九 華嚴

她沒想到,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年輕皇子,然後,她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樂趣。

是的,是樂趣。

她可以理解陸鶴夜趁此要價的心态,她也很清楚雖然都是一心對付寧家,但是彼此之間絕對稱不上夥伴的鶴夜和自己彼此防備是必然的,但是,她沒有想到,會從他眼底看到樂趣。

那是不存在利益,真真實實,只是覺得流血很有樂趣的眼神。

流血和殺戮于陸鶴夜而言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而流血所帶來的利益,不過是附加價值。

那是不知善惡、混沌是非、傲慢的男人。

她面前的法親王,其行事的基礎,全出于自己:我想,我需要,所以,我去拿。

然後,他就以這樣一種有趣的姿态,要拿去她妹妹的性命。

有輕微的,但是帶給肌膚針刺一般感覺的虛無惡寒籠罩了少女,蓮見凝視了片刻對方,從牙縫裏迸出來一句:“吾祖父已亡。”

所以,多麽殘酷,要拿走我的手腳都好,請留下我的妹妹。

“我也對此深深遺憾。”皇子溫柔輕笑。

蓮見只覺得,從頭到腳,一點一點,慢慢地冰涼。

“如果我可以……”她還在兀自掙紮。

對方卻沒有說話,只是用月光一般清澈的眼神,溫柔地凝視她。

她,終于,絕望。

她所能做的,只是慢慢伏下身,低聲道:“在下明白,必然會讓殿下滿意。”

陸鶴夜滿意微笑,這回,他是真的送走了燕家年輕的家主。

站在門口,望着少女一身鮮烈紅衣消失于暮色中,被侍從簇擁,鶴夜低聲道:“這一次,我們和燕家徹底結下仇怨了。”陸鶴夜這麽說着的時候,是笑着的,眼睛眯起,非常滿意。

不過,這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大家都想要這個天下,那就總有一天會站在戰場上。

到時候,你死我活吧。

蓮見到了山下,蓮安正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她。她怔怔地看着妹妹,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麽好,只覺得一開口就有什麽東西會消失一樣。

蓮安在軟轎裏半撐起身,看着她,慢慢地,就像是知道了什麽,面色一點一點灰敗起來。

她剛要開口,就按着胸口咳嗽兩聲,一口血吐出來。蓮見疾步上前,把她抱在懷裏,蓮安拉着她的袖子,軟軟叫了一聲:“姐。”

她就像小時候一樣,窩在了蓮見懷裏。

蓮安渾身發抖,過了片刻,開始輕泣。

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抱緊她。

蓮見心底一片虛無空蕩,然後,她輕輕推開了妹妹。

蓮見長長的袍袖在山風裏烈烈地吹着,緋色被夜晚浸透,忽然就有一種微妙的飄忽感。

看着蓮安,她頓了頓,道:“我現在要立刻起程前往洪州。”

幹巴巴地說完這一句,她又看着蓮安,慢慢地,慢慢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說:“我現在要立刻去洪州。”

蓮安愣愣地看着她,一雙眼睛裏終于有淚水滑落。她伸手,輕輕為蓮安擦掉,只能說:“別哭。”

真是沒用的一句話,她恍恍惚惚地想,又給妹妹抹了一把臉,低聲吩咐了侍從幾句,便跨上馬鞍,轉身離開。

然後,她身後撕心裂肺一句“姐姐”,只讓她在馬車上頓了頓,卻沒有停留。

五月三十夜,蓮見離開北關宗廟,向洪州而去。

六月初一夜,燕氏領主之一,燕蓮安于北關驿站自盡,留下遺書,将所有過錯一身盡攬。

史稱“北關沖亂”。

接到蓮安死訊的時候,是蓮見正趕向洪州的第二天的夜裏。

少女在月光下把臉龐湊近信紙,旁邊是火鐮一線明滅不定的光,她忽然就覺得為什麽紙上白紙黑字,她個個都認得,組合在一起卻偏偏不知道是什麽了。

耳邊虛無的聲音轟隆隆地響着,她慢慢地,逼迫自己,把信上面的東西一個字一個字從頭到尾看了很多次,終于看明白了,收起了信箋。

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結局嗎?她想。

來送信的使者問她要怎麽處理,蓮見閉了閉眼睛,吩咐使者即刻去通知燕氏所有的支系,全部到燕家領地內歷代家主神位所在的家廟,預備舉喪。

“那您呢?”

“我?”蓮見自言自語地應了一聲,然後她茫茫然了片刻,身旁的火鐮忽然明滅一下,身下白馬輕輕嘶鳴,她才仿佛被驚醒一樣回過神,凝神看着遠方在黑暗裏蟄伏的景物,慢慢地慢慢地開口:“我先去處理洪州的事情。”

燕家百年名門,在北地開枝散葉,宗族十數支,而這個看似強大的家族,一直被祖父強力支配着,現在統攬大局的祖父去世,這個燕氏,到底肯不肯聽從一個十六歲少女的支配呢?

她有沒有能力在如此外患的情況下整合整個家族?

她不知道,她只能盡力去做。

此時最要緊的,是安撫住所有支系家主的情緒。

恩威并施而已,在她回來之前,燕蓮華曾經如此囑咐過她。

天上不知道什麽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落到臉上是涼的,蓮見覺得自己似乎對自己笑了一下。

抱歉了,爺爺、妹妹,我要先去做別的事。

她策馬而去。

洪州的事情解決得很順利,蓋因燕家也好沉家也好,誰也不希望這個時候把事情搞大。

沉家這邊出面的是沉谧,蘭臺令大人似乎和楚王的愛妾們很有些溝通,六月十四,寧家傳來谕令,命令燕氏克制。

這就給了雙方下臺階的機會,六月二十,沉家和燕家達成協議,燕家只須把殺害沉氏子弟的人犯緝拿歸案即可。

而沉家也為此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沉谧剛回京都,擺在他面前的就是來自禦史大夫的彈劾,說他縱容子弟,搞出這樣事端,有損體面,傷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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