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驚心的言辭,激烈要求沉羽必須遠離她所居住的容城。她甚至這樣措辭:妾身斷然不與仇寇共飲一川之水。

理由是,沉羽的族人害死了她的女兒。

即便那是個意外,即便那所謂的族人和沉羽本人毫無關系,甚至于連事情的發端都和沉家無關。

蓮安完全是因為鶴夜步步緊逼,拿了洪州沖突做了籌碼,被逼死了。如果說沉家牽連其中的洪州喧嘩是所謂的推手的話,那麽鶴夜的相逼才是真正的源頭。

但是,即便這些都知道,她的母親依然以一種近乎偏執的仇恨,将這一切歸結到了沉羽的身上。

與她的女兒的死亡有一點點關系的,她統統憎恨。

而很顯然,蓮見沒有辦法抗拒母親的命令。

說完,蓮見抿起了嘴唇,她慢慢靠着沉羽坐下,像小小的野獸,需要和伴侶相互依偎。

沉羽側頭,從側面端詳她秀麗的面孔,過了半晌,伸手環住她的肩膀:“想說什麽就說吧。”

蓮見擡頭看着他,慢慢地地說:“我并不認為蓮安的死你需要負什麽責任。”

沉羽沒說話,等她繼續。

“但是母親認為你需要負責任,可是我不這麽認為,我是不是……”說到這裏,她猛然頓住,垂下眼睛,漆黑的眸子裏有一點點不安的意味。

沉羽伸手摘掉她頭上的發簪,打開發髻,輕輕撫摸她披散而下的流水一般的黑發,他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認真思索了片刻,才輕輕搖搖頭:

“不,你沒有問題。”

他想了想,又說:“你的母親那麽想也并沒有錯。蓮見,如果那一次的事情死的是你,我也會恨不得殺掉涉及事件的所有人,記得,不是敵對方,而是所有。只要他們和你的死有一點點關系。”

看到戀人漆黑的眼睛擡起,沉羽又慎重地想了想,從蓮見的眼睛裏看出來她想詢問的問題,他搖搖頭:“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哪一方有所錯誤,才造成悲劇。很多情況下,兩個正義的彼此仇視,才是最可怕的。”

說完,他拍拍蓮見的頭頂,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而且這個山莊風光很不錯,我很喜歡,多留幾天也好。”

然後,在戀人撒嬌一樣投入他懷中之前,沉羽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蓮見便起程回了榮城的自家宅邸。

對于自己遠歸的長女,燕夫人表現出了一種近乎于疏離的,對待客人式的熱情。

似乎自己及笄之後那次義無反顧的遠行就讓母女二人的感情徹底淡了下來,對于母親而言,那時候自己的行為,其實等于拒絕了母親的庇護吧。

之後她離家多年,是其他三個妹妹在母親膝下承歡,其實也對,跟脫離自己的保護的女兒相比,從小在自己腳邊繞來繞去,嬌憨可愛的其他孩子,才應該是疼愛的對象吧。

侍女、酒、食物等等都無可挑剔,但是一頓飯吃下來,母親那種陪伴貴賓的态度,幾乎吃得蓮見胃疼。

燕夫人看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示意旁邊的侍女為蓮見斟酒。

蓮見看母親放下筷子,自己也放下筷子,接過了侍女遞來的杯子,因為是母親示意賜下的酒,她居高過頭頂,微微一敬,才慢慢飲下。

對面帶着一種柔潤氣質的女子微笑着看向長女,過了片刻,和藹笑道:“你奔波回來,也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她身旁的侍女起身領她去休息,卻被蓮見制止,她正視母親,輕輕低頭:“有些事情,想要禀告母親大人。”

在這句話出口的一瞬間,空氣似乎凝結了一下,但是随即,蓮見對面依舊嬌豔美麗的女人用袖子掩住了嘴唇,向對面燕家的家主微微颔首:“燕公請講。”

聽到“燕公”這麽疏遠的兩字,蓮見心裏一疼,面上卻沒有帶出來。

“唔,是關于事務方面的。”她這樣說着,侍女們立刻會意地魚貫而出,燈臺上燭火一跳,映出燕夫人臉色微妙雪白着。

“對于燕家未來如何行事,孩兒在京都的時候,和兄長大人有所計劃,依照目前之局勢,寧家昏悖,楚王無能,而我燕氏一族所為是掃除寧氏亂政,還燕氏之應有威儀,順應朝廷之天意,必然有所計議,還希望母親能給予襄助。”

蓮見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她的母親,出身其實頗不尋常。

燕家為邊關重臣,幾乎每一代家主都迎娶皇族女子為元妻,最近六十年,則因為寧氏之盛,迎入了大量的寧氏女子,她的母親,則是近五十年來,唯一産下嫡子,而非寧氏的女子。

蓮見的外祖母,是從皇室下嫁的郡主。

這也就是為什麽燕家雖然為寧派,卻和朝廷關系也很好的緣故。

從嫁入燕家那一天開始,她的母親就扮演着一個沉默的傳遞者和潤滑斡旋的角色。

因此,身為世族嫡女,并且嫁入燕家成為正妻,又是下一代家主之母的燕夫人的意見,就非常重要。可以說,她的意見,就等于同時代表了燕家和一部分皇室的态度。

所以,這麽向母親彙報的時候,蓮見的态度與其說是跟母親說,不如說是跟年長重臣進行表達。

聽了女兒這樣鄭重的措辭,燕夫人掩袖笑了起來。

“哎呀,這是你們的事情啊,你和蓮華都定了,還問我這個老婦做什麽?再說,歸順朝廷大義是好事啊。”說到這裏,就在蓮見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燕夫人忽然冷冷加了一句:“這其中,也包括和沉家合作吧?”

她前一秒還在淺笑吟吟,後一秒就以一種凍結一般的語氣這樣說話,蓮見一愣,剛要回話,那個女子卻又笑得溫順和煦,對她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已經為燕侯安排好了房間,請就寝吧。”

非常明确,她的母親不打算和她進行任何針對“沉羽”這兩個字的談話。

蓮見張口要攔,她的母親已經含笑致意,轉身離席。

蓮見呆呆坐了片刻,眨眨眼,忽然便覺得心裏空了下來。

她坐在那裏發呆,也沒有人敢叫她,就一幫侍女緊張兮兮地圍繞着她,什麽也不敢說,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蓮見才慢慢起身,吩咐侍女帶她去就寝,走出正廳,到了宅邸深處,走的方向卻不是她幼年時候所居住的房間,而是她的父親生前所住的正寝房。

蓮見忽然就恍惚了一下,她直到此刻才确确實實地感覺到,她已然是這座宏大宅邸的真正主人。

就這麽想着,略一恍神的工夫,她便看到迎面走來一個英挺男子,一看蓮見,停下來恭敬行禮。

看到男子的一瞬間,蓮見就本能覺得大事不妙,她認識此人,正是蓮弦和蓮華之前都和她提過的,燕家除了她這支本家之外,最強大的分支的家主,容與。

她覺得,自己似乎一腳踏入了什麽令人覺得頭疼的泥沼。

而她并不知道,這個泥沼到底有多麽可怕。

段之十三 深局

容與并不該此時出現在這裏的。

這次戰争,容與負責的是後勤運輸,并沒有上戰場,而大軍開拔返回的時候,城門那一面,讓蓮見心裏多少有點疙瘩,就命容與這一支先回他自己的領地。

自己并沒有召見容與,也确實沒有什麽會讓容與這個時候來榮城的命令,那麽此刻,這個男人出現在榮城、燕宅、她的面前,就一定跟她母親脫不了關系。

蓮見只覺得頭疼欲裂。

因了這層微妙關系,她并不願意和容與多言,但是容與的身份又決定了他若開口,她必須得奉陪。

五月的夜,暑氣到了夜間就薄涼下來,兩人寒暄幾句,蓮見覺得有些冷,容與看她微微瑟縮,道了一聲得罪,輕輕取下肩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肩膀。

強烈的男性氣息與殘存的體溫一起覆蓋過來,蓮見眉峰一凜,微微退後,把肩上的外衣拿在手裏,才對容與輕輕一笑。

“我并不冷,反倒是容與你要小心身體。”說完,便把衣服遞還給了容與。

容與眉峰輕挑,倒也把衣服接了過來,也沒重新穿上,只是拿在手裏,語聲輕柔:“大人真是守禮自持。”

蓮見沒有答話,只是微笑看他,用全身所有的意志力向他暗示:趕緊走趕緊走趕緊走!

容與也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看不出來,風度翩翩地對她一笑,道:“今宵月色美好,不知大人可否與在下共賞?”

這是搭讪吧?

蓮見處理起這種事兒來,腦子總是慢了半拍,她腦子有些轉不過地看向容與,對方含笑向她微一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可……可以逃跑嗎?誰……誰要和他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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