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理想啊?

于是,她就嘴巴不過腦子地說了一句:“抱歉,我今天很累,可以改天再敘嗎?”

然後,她拒絕了對方賞月的邀請,卻把另外一個軟肋暴露在了對方面前。

容與當然從善如流,先是大大地自忏了一番自己真是各種不識相,就沒想到她今天剛剛抵達榮城,奔波勞累,實在是大大地該死,真個是舌燦蓮花,把她三分疲勞活生生渲染成了十二萬分的累死邊緣。

蓮見是個實在人,就某個意義上,她是個比絕大多數人還實在的老實人,她就老老實實地聽着,不知道容與在打什麽主意。

結果,容與話鋒一轉,到了結局,就是既然大人您這麽累,請務必讓我送大人您回屋休息。

而直到此時,蓮見才非常遲鈍地發現,她身旁的侍女不知何時,已經全部退下了。

看着男人笑吟吟遞到自己面前的手,蓮見覺得,這就是所謂的挖坑自己跳吧……

就在這生死存亡一剎那,她聽到從院門口傳來了一個活潑的童音:“姐姐……”

本來已經思考能力停止的蓮見被這一聲喚醒了一切功能,她立刻轉身,大步地走向了聲音來源。

跑過來的,是她最小的妹妹蓮音。

蓮音今年十二歲,快到及笄的年紀,但是母親嬌慣,分外嬌憨,看到姐姐走過來,就撒嬌一樣一頭撞過去,在她懷裏蹭蹭蹭,大姐大姐不停地叫着,而蓮見撫摸着她的頭頂,露出了逃出生天如釋重負的表情。

“音兒……”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幼妹如此感激涕零。

看她們姐妹抱成一團,再不識相的男人都明白自己這時候只能摸摸鼻子走人,容與何等高超的手段,先是和蓮音說了一會兒話,拿袖子裏一包看起來早預備好的糖速度收買了小家夥,又拉鈎上吊,約好過幾天帶她們姐妹一起去玩,也不管蓮見答應沒答應,便施施然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妹!蓮見憤憤然地對着他的背影在心裏暗罵。

當天夜裏,完全不知道自己破壞了母親預謀好事的蓮音,因為好久沒有見到的長姐終于回來的緣故,而非要撒嬌纏着蓮見和她一起睡,被容與驚吓到的蓮見當然求之不得,立刻命人把蓮音的寝具移到自己這裏來,不僅是這一天,以後都要在一起睡了——別開玩笑了,她娘那邊一看就知道是要玩持久戰的,沒點準備怎麽成。

第二天一早,蓮見就去拜見母親,鄭重對自己母親表示,她并不喜歡昨天晚上的餘興,一點都不喜歡,所以請不要安排了。

對此,燕夫人的态度也特別棒,說燕公年紀也不小了,這個歲數的女子,哪個不是已經當了母親?就算是大局為重,也要注重自己的婚事,一個母親為女兒安排婚事,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蓮見聽完母親的話,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跟面前這個笑吟吟的溫和女人溝通,最後她慢慢吐出一句話:“這些事情還希望母親大人交給我自己處理。”

對方只輕而甜美地微笑,用廣而長的袖口輕輕掩住嘴唇:“燕公乃是家主,外事交給燕公處理正是應當應分,內事交由妾身處理,也沒什麽不對吧?燕公請記,即便是位高權重如燕公者,這婚姻事上,也須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敏銳地從這句話裏察覺到了某種微妙的威脅,蓮見沉默下來。有着秀麗容顏的女子輕輕垂下眼,凝視着自己一雙纖白素手。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該跟自己的母親說什麽。

看着女兒不再說話,于燕氏這樣家族裏掌家二十餘年的女子很清楚再強硬下去,就會适得其反,也随即放軟了語氣,低聲道:“你也要知道,寧家從你及笄開始,就在催你的婚事,楚王早把小兒子的生辰八字都送來,難道燕公還真要嫁入寧家去?”

她怎麽可能嫁給自己的殺父仇人呢?蓮見依舊低着頭,沒有說話。

說完這句,燕夫人頓了頓,看向面前秀麗的長女:“還是說,燕公有意中人呢?”

“意中人”三個字入耳的一瞬間,蓮見直覺地想說出沉羽的名字,但是一想到母親對沉羽的憎恨,便沉默了。

她直覺她的母親一定察覺了什麽,關于她和沉羽之間。

不過,這其實也沒有什麽被好察覺的吧?

蓮見在心裏苦笑,當時少年心性,只覺得她愛着一個人,就不該遮掩,她和沉羽從未避人,別人不知道才比較奇怪。

她沒回答母親的問題,對面的女子淡淡看她,說道:“卻原來是連說也不能說的人啊。”

說罷這句,這個燕氏的女主人便拖曳着衣裾,禮貌地向蓮見道別,轉身離開。

于是,從那天之後,蓮見的受難形式就從被帥哥圍追堵截轉換成了大密度相親。

按着一日三餐标準來的帥哥軍團紛紛湧來,即便如蓮見這樣定力,到了第十五天頭上也實在忍無可忍了,便借口要帶着蓮弦和蓮音去巡查水利,狼狽逃出了榮城。

結果是蓮見出了城也因為顧及母親,也不能去山莊找沉羽,只好沿着河岸郁悶地繞圈子,除了巡視河工之外,還得三五不時幫幫農民趕趕野豬、驅驅狼,中間有一次姐妹三人帶着侍從巡視到了一個小村,村裏壯勞力都去修橋,侍衛也被派去,三姐妹摸摸鼻子,挽起袖子做飯,充了一把廚娘。

蓮弦是打過仗行過軍的人,比這還苦還累的尚且不在話下,一樣一樣都紮實幹來,唯獨蓮音嬌生慣養。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兩三天一過,這個本就被母親嬌慣的孩子就開始叫苦不疊。

按照蓮弦的意思,蓮音不願意在外面晃蕩就趕緊扔回去,省得在耳邊亂叫。蓮見卻搖搖頭,單膝跪在因為失足跌到田埂裏,而哭得稀裏嘩啦的蓮音面前,把她抱上去。她的腳被水蛭吸附住,因而又是血泡又是傷口,将她的腳放在了自己膝蓋上,小心翼翼地包紮,邊低低對她說話,要她記得,這個亂世的國家,為了供應蓮音這樣貴族子弟的一針一飯,那些年紀比她還要幼小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兄弟,就這樣日複一日勞作,但是這樣辛勤勞動,也依然不能讓他們食果腹、衣保暖,那些孩子中有三分之一沒有辦法活到成年,而僥幸成年的孩子,如果沒有遭遇戰火、天災和疾病,過于艱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勞役,他們通常也活不過三十歲。

她告訴蓮音,身為燕家的嫡女,她以後一定會身居高位,居上位者,應知民情疾苦。

聽着很少說話的長姐用着一種沉郁的聲音在耳邊低低說着,蓮音睜着一雙大而閃亮的眼睛,噙着淚,吸吸鼻子,慢慢地點頭。旁邊的蓮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遞過來一卷繃帶。

包紮完畢,蓮見輕輕拍了拍蓮音,哄了她幾句,小孩子就又興高采烈起來,開心地去找村子裏的小孩去玩耍。蓮見慢慢扶着膝蓋站起來,她一雙明媚的眸子看向蓮弦,兩個長相極其相似,生日也只差了三天的女子就這麽彼此對視。

“你不贊同我的話。”蓮見低聲說道,蓮弦愣了一下,默默垂眸,過了片刻,才道:“這個世道,弱肉強食。生而為人,無論高低貴賤,沒有人有義務去為別人做什麽,如果不能拿起刀保護自己,那麽被如何對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想被別人主宰,那就去反抗好了。“就比如今天幫這個村子驅逐了山賊,他們對我們感激涕零,但如果不是之前這些村民一味姑息,那麽山賊也不會壯大到這樣地步,犧牲了最弱小的羊去飼養狼的結果,就是狼下一次更瘋狂的侵略。”

她這麽說的時候,蓮音剛好跑回來喝水,她年紀還小,兩個姐姐之間的對話讓她暈乎乎的,聽不太懂,她只能悄悄拉了拉蓮見的袖子,小聲問:“你和二姐誰說得對?”蓮見想了想,搖搖頭,說:“也許都不對呢。”

這個時候,如果是自己的戀人呢?他會有什麽樣的意見?他會怎麽說?

想到金發的戀人驕傲又俊美的面孔,蓮見按着胸口,幾乎是甜蜜地微笑了起來。

就這樣,蓮見帶着兩個妹妹巡視燕家的領地,一方面是為了讓嬌養在城裏的蓮音知道生民之艱,同時也視察軍備和士兵們的訓練。自從成功放逐了永順帝開始,寧氏楚王這個本就昏庸無能的人,就認為天下已安,為了他自己的享樂,加重稅賦,這一下,不僅民不聊生,甚至直接讓一些小地主也宣告破産,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房屋。

于是,那些被逼無法生存下去的百姓就逃入深山,在每一個領地之間潛伏出沒,嘯聚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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