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這一切,寧氏的楚王,統統看不見。
這個男人沉溺在早已消散,不複存在的虛假榮光之中,還以為此時盛世承平。
在蓮華和蓮見的通信中,這兩個人一個以敏銳的政治嗅覺,一個以對民間的觀察,同時做出了舉事就在一兩年間這個判斷。
戰争,又要開始了。
且說蓮見因為忍耐不住相親的大殺傷力,而不得不悲慘得有家不能回,滿領地溜達的消息傳到永安京的時候,燕蓮華因為忽發心疾而搬到京郊靠近奉山的山莊裏修養,正跟偷偷溜回來打探消息的沉谧兩個人下棋。
聽了沉谧把這個消息當笑話一樣說來聽,蓮華莞爾一笑,淡淡說自己加冠的時候,沒有一家貴族上門提親,就因為天生病體和寧家這檔子破事兒,大家生怕自己女兒嫁過去就守寡。
沉谧一臉淡定,說誰家都一樣。
聽了,燕蓮華看着棋盤,一手拈着棋罐裏的棋子,輕輕脆響之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沉谧一眼。蘭臺令深黑地眼底泛起一線幽藍的光芒,同時,回報他以一個同樣似笑非笑的表情。
燕蓮華淡淡一彎唇角,說:“沉羽公子那頭婚事,原尚儀可在催呢。”
沉谧輕輕籲出一口氣,說:“孩子大了,父母的話都可不聽,何況是兄長呢。”
燕蓮華本是支着一邊膝蓋斜靠在榻上的,聽了這句,他忽然一笑,手中泥金的扇子在膝頭一點,笑道:“有苦各自知吧。”
确實是有苦各自知呢。
徐徐展開手中的扇子,沉谧掩面輕笑之餘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如果說蓮見拒絕容與,好歹好算是家族內部糾紛,折騰不出來什麽亂子的話,他和纖映定下的這個婚事,現在麻煩才大呢。
如果說現在永順帝和纖映沒有被放逐,這樁婚事還有可以計較的地方,但就是因為這兩口子都被放逐了,這門婚事才避無可避——這種時刻,這門婚事的意義在于,将沉氏家族與纖映所代表的宮廷的勢力,更加切實地捆綁在一起。
這與其說是同盟,不如說是宣誓效忠,以這樁婚事告知皇家,沉氏不會背叛——就目前局勢而言,這門婚事勢在必行而沉羽那個小渾蛋以自己身為人質,跑到蓮見的地盤避風頭,就算原纖映肯把自己的妹妹打包送到燕家領地去,寧家再蠢也不會允許這門婚事達成的。
就這麽想起了沉羽寫給他的信上那簡單明了的“你娶吧”三個字,蘭臺令大人扇子後面淡定從容的唇角就忍不住小小抽搐,在心底百轉千回,柔軟多情地念了一句:他xxxx的。
念完這一句,覺得自己整個心态立刻平和了,沉谧神清氣爽地放下扇子,拂亂這一局未竟之局,笑道:“不過目前當務之急卻還是些別的。”
燕蓮華手裏扇子一壓,看沉谧起身,笑道:“有多急呢?”
“大概也就這一年之間了。”
問了一句語焉不詳的問題,得到了一句語焉不詳的回答,燕蓮華卻眉眼一細,陡然一瞬就有了一種凜人的壓迫,而那個起身時随意把扇子插到後領的沉家主人,卻無所謂地雙手一籠,似笑非笑地看他,渾然不在意。
“那這麽說,最近可能需要在下的幫助喽?”蓮華那種剎那的淩厲轉瞬即逝,随即就言笑晏晏,他本就姿容秀美,這一笑越發顯得色若春花。
沉谧想了想,點頭稱是,雙手籠在袖子裏,喟嘆一般笑道:“說到這裏,原尚儀已經很大方地送了嫁妝過來,所以我這邊也很傷腦筋呢。”
“啧啧,到底是什麽樣的稀世之物能讓蘭令也覺得傷腦筋呢?”
看着燕蓮華和顏悅色一張臉,沉谧想想,從袖子裏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了燕蓮華。
那是一張空白的,加了永順帝禦玺的聖旨。
拿到這張空白聖旨的一瞬間,即便是燕蓮華,也為之一怔,随即,有着纖細秀麗美貌的男子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苦笑。
啧,既然已經到了這份兒上,看起來,确實如沉谧所說,他最近真的大概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才行了。
想到這裏,燕蓮華慢慢漾出一個微笑來:“蘭令在詩詞和樂器方面的造詣都相當傑出,近來可能需要您有所指點。”
這仿佛是和上一句話完全沒有任何幹系的一句話,卻讓沉谧聽了一笑:“當世在管弦和詩詞上有所造詣的,也只有您和大司祭長、原尚儀了,我赧忝而已。于是……”
“如近期有所機會,還請蘭令指教。”
看着面前端正了姿态,向自己低頭邀請的青年,沉谧笑出聲來,點點頭,曼聲吟着或喜或悲之句,踏月而去。
六月初,蓮華放出消息,說自己要在七月的奉山山莊舉辦詩會,隆重邀請各地著名文人以及擅長管弦的文人墨客,時人謂之末世風流,有一部分冷眼旁觀之人卻道,這根本就是為了燕家未婚的家主召集名流,一場異常規模盛大的相親大會而已。
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才知道這場詩會的真正意義——于這次詩會之中,燕氏、沉家、神廟以及宮廷,将要達成盟約。
當這個打着詩會和相親會名頭的會盟通知送到蓮見手中的時候,正在幫助農民挖水渠的蓮見心底唯一的想法很是陰暗:果然就連會盟也要陷害她一次嗎?
抱着這樣近乎悲憤的念頭,該做的事情卻還是得去做,但是一想到也會在這次見面見到沉羽,蓮見心裏就慢慢地又有一絲暖意滲出來。
先行把蓮弦遣走,讓她去奉山幫助燕蓮華處理事務和負責安全事宜,蓮見随即帶了蓮音回到榮城,向母親禀明自己要去奉山一趟,參加奉山詩會。
燕夫人早已收到了燕蓮華的來信,自然是點頭應允,但是随即提出要求,要和她一起前往。理由很充足,如果按照燕蓮華信上所寫的,是為蓮見挑選合适的成親對象,那麽母親跟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燕蓮華并沒有打算把結盟這麽重要的消息告訴過多的人,即便是主掌燕家內務的母親,于這個計劃而言,也是外人,所以,燕夫人對這個詩會的真正目的并不知情,因此,蓮見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她所能做的就是立刻寫信給蓮弦,讓她務必小心,絕對不要讓沉羽和沉谧被發現形跡——她有種微妙的感應,她的母親,為了她執著的仇恨,到底能幹出什麽來,無人可知。
結果,她不得不放棄跟沉羽同行的打算。
用了很慎重的詞句在信裏跟沉羽道歉,當天,氣喘籲籲的侍從就送回了沉羽的回信。
淡綠色的信箋結成立封的樣子,縛在一枝極其漂亮的松枝上,拿在手裏,一股味道恬淡的蓮夜之香便袅袅而來。
信上只寫着一句話。
那是古歌裏的一句,下一句是:“相見稀時相憶多。”
這便是她的戀人,那掩藏在燦爛耀眼的外表下,羞怯又溫柔的愛意。
薄薄一張信箋中,她的戀人對她說:“沒有關系,請你以自己為第一考量,你不為難,意氣風發,即是對我的深愛。”
于任何人都沒有看到的地方,蓮見仰起臉,親吻了那張浮蕩着優雅綠色的信箋。
段之十四 業會
六月上旬,蓮見侍奉着母親一行,以進香和參加詩會為名,向奉山而去,中間路過原本安置沉羽的別莊,結果,在入住到別莊去的那夜,她本以為早就起程了的沉羽,于無聲中悄悄潛入她的寝室,像是偷襲一樣,從後面抓住她,将她按壓在牆上,兇狠地親吻。
相互過于渴望的親吻裏很快就帶上了鮮血的味道,金發的青年滿意地按着她的後頸,加深這個帶着腥氣的吻,然後于她耳邊輕輕呢喃:“你猜我最怕什麽?嗯?”
蓮見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眼,輕輕喘息。看着她白玉一般的面孔輕輕泛上一線薄紅,他便把要說的所有話都兀自抛開,自顧自拉開她的衣領,吻她纖細的頸子和鎖骨,然後扳起她的面孔,又是狠狠的親吻。
她金發的戀人在她耳邊一遍一遍重複,應和着她咬着自己指尖壓抑住的細碎喘息:“我所最為畏懼的,并不是與你分開,而是與你敵對。”
所以,這樣暫時的分離,我可以忍受,也請你忍受。
我想和你并肩而行,在同樣的立場,看同樣的風景,直到世界的盡頭。
于此,是我最重要的願望,因此,而讓分離也可忍耐,所以,請不要責怪你自己。
即便每一寸肌膚都渴望着和戀人的親近,但是在數個啃噬一般的親吻後,沉羽終于戀戀不舍地放開蓮見,看着情人側過頭去深深吸了幾口氣,自失一笑:“不走不行了,再留下去,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