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我沒有。”航格說, “只是時間恰好夠回來而已。”
靜靜悠閑地說：“你的襯衣領口都跑濕了哦。”
航格連忙摸了下脖子，沒有摸到多少汗水, 他才後知後覺到靜靜在調侃他。
他靜了片刻, 有點無奈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和楠姐能成為朋友了。”
他聲音不算低，輕飄飄的逸散，語氣很乖，甚至還帶着點兒不自覺的撒嬌。
靜靜撓撓臉，抿掉勺子上的菜湯, 咽下米飯實在地說：“抱歉, 調侃是拉近人關系的好辦法，我其實不總是這樣。”她聳聳肩, “只是咱們還不太熟，如果客套會很尴尬。”
航格漂亮的桃花眼彎起來, 彎成一座正午時波光潋滟的橋。
“你說得對。”
“……”
靜靜腦海裏忽然閃過在坐池子邊的蟲哥。
她一下笑了。
“？”航格眨眨眼。
“啊，不，沒事。”靜靜搖搖頭。
放下勺子，她随意地說：“雖然就見過兩面, 但我覺得你挺可愛的，不僅是指長相方面。”
“……謝謝。”
航格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
靜靜說：“我吃完了。反正也沒事，有什麽想知道的事就問吧, 我和空楠關系還好，可以告訴你一點。”
航格整張臉都亮起來。好像一株低垂的向日葵, 忽然見到陽光。
下午的時候靜靜有點加班, 七點左右才離開公司。
出去時她被等在門口的空楠一把抓到, 塞進車裏。靜靜抱着包乖乖坐在副駕駛，看空楠打方向駛進車流。
紅燈停車，空楠看了眼表說：“離你走就剩不到兩個小時，咱們找地方吃飯吧，你別做了。”
靜靜皺着臉說：“可昨天的菜還有剩，不做就壞了。”
“壞了就扔掉……”
靜靜轉頭看她：“敗家子。”
空楠：“……”
最終沒能拗過靜靜，空楠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兩人還是在家吃的飯。
等殘羹收拾進廚房就已經八點半了，靜靜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可還是顯得有點手忙腳亂。
檢查收拾好後，她坐在床邊紮頭發，空楠走進來也坐到她身邊。她穿着一身長袖運動服，背了個運動包，薄衫下的肌肉輪廓明顯，像要去環湖跑步似的。
靜靜愣了一下，說：“你幹嘛呀。”
空楠側臉看着她說：“我和你一塊兒走。”
“可是……”靜靜頓了頓，些微呆滞地說：“可你還沒準備好。”
空楠平靜地說：“我準備好了。”
“可——”
“我準備好了，靜靜。”
“……”
靜靜看着她咬住下唇。
片刻，她輕輕地說：“可能會死哦。”
空楠說：“我知道。”
靜靜說：“很多地方不合适人類，會很難受的。”
空楠說：“嗯。”
靜靜說：“你如果大驚小怪地大叫，我會扇你耳光的。”
空楠笑笑：“行。”
靜靜沒有話了。
她兩手撐着床沿，低了會頭，小聲說：“謝謝。”
空楠笑着單手摟住她的肩膀。
手表上的倒計時滴滴響起來。
算了。
靜靜擡頭看着窗外。
反正無論如何。
我都會保護你的。
【——】
空氣瞬間扭曲，屋中再無一人。
【噗】
靜靜和空楠被吐在半空。
屎，又是在天上。
靜靜睜大雙眼，剛想去小包裏掏防具，卻發現自己并沒有下墜。
她飄起來了。
她們身在一個空曠的空間，飄蕩在半空，空間沒有牆沒有頂，甚至感受不到上下，四下空間裂開的縫隙中，能看到外面極光一樣色塊漸變的天空。
身邊空楠緊緊拉着她的手，靜靜轉過頭，捕捉到她緊到發白的唇。
“——”
靜靜張口說話，聲音卻發不出去。
“——”
她又試了一次，仍舊不行。明明有氧氣卻無法傳聲，靜靜幹脆拉拉她的手，擡起胳膊，抹了下空楠的嘴唇，對她搖了搖頭。
“別緊張。”
她慢慢地做口型，空楠點了點頭。
【遠來者】
靜靜忽然聽到誰的句子。
說是聽，其實她并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甚至可以說除了句子本身她什麽都沒感受到。漢語文字就像閃爍着無聲的光标，将通識感直接刻在她的大腦裏。
靜靜眨了眨眼，空楠的表情明顯證明她也聽到了。
話語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的，那應該不需要器官，神經的弱電信號就足夠了。
【是的】
那聲音在回答她的思維。
靜靜連忙集中注意力打招呼：【您好，很抱歉這麽闖入您的地盤。】
【不必抱歉/因來歷早已明了】
靜靜看了眼表，很快四下看去，找尋這段交流的另一端。
【你是誰？】
忽然又聽到另一個人緊繃的聲音，靜靜吓了一跳。和傳導來的語言不同，那是确實的聲音，就在腦海中，就在心靈上。
是空楠。
靜靜擡起目光，看到空楠蹙起的眉頭，她似乎很努力才能夠順暢地思考出聲音。
【主體中沒有我/主體中也沒有你/主體中沒有一切/主體是繁星的取代】
那語句夢呓般回答。
【但以碳基生命感知/那感知中的我是我/如果進一步窄化我/那麽我/是這片星系中如你們話語體系裏的星爵】
星爵？
靜靜無意識地想。
【是的/我掌有這片窄小星系的指揮權】
【你在哪裏？】
空楠問。
【以你們的感知來相對/我在你們下方】
靜靜和空楠一同向下方看。
是視盲區，或是剛才沒有注意到，靜靜不知道。在下方的空間中，就在一條裂隙旁，她看到了一團形狀不規則的透明半固體。
像淘寶上五塊錢一大盒包郵的透明橡皮泥，裏面還帶有光的亮片和纖毛碎，下方的物體閃着通透的光，顏色近乎天青色，幾個酸棗大小的多色核鑲在其中，在每次傳導時亮起微光。
【那不就是團閃亮粉的鼻涕麽。】
空楠瞪着眼。
“——”
靜靜發出無聲的噴笑。
這坨半固體就是……星爵啊。
在靜靜兩人看着它時，星爵的軀體大面積也面對着她們，好似仰着頭。它輕飄飄地飛上來，拟化成一個水樣的人形，右手脫下它頭頂由軀體一部分組成的帽子。
【向你們獻上你們的禮儀/遠來者】
星爵很快變了回原來那團的樣貌。
句子明明沒有語氣，靜靜卻感到星爵嗓音柔和。
她直接想：【您曾接納過我們嗎？】
【不/我不曾接觸過碳基生命/事實上/脂肪與結締組織可以進行智慧活動令我驚訝/在我們的語境/中這如同你們語境下/菜板上的一片豬肉會使用電腦】
我這塊豬肉會思考還是對不起了啊。
星爵體內的三個核亮起來，閃了幾下，又滅下去。
不等靜靜對這個行為提問，它直接順着靜靜的疑惑感回答：【我在笑/我被你心中的反擊逗笑】
“——（啊，他會讀心。）”
空楠無聲地說，接着努力轉成思想：【你沒接觸過前人卻知道我們的禮儀，能探究到我們內心的想法，還能在全然不同的語境下，因為我們的笑話笑出來，你一定可以讀取我們的記憶。】
星爵：【是的/我能進行記憶攫取/然後自主選擇使用與否】
這種心靈與心靈的全然密切讓靜靜感到小腹一陣抽緊，後背起了片汗毛。但星爵的溫和很好地阻斷了不舒服感，和劉大俠那時的世界感覺不同，星爵好像只是個過于敏感卻有分寸的人。
靜靜清楚這個評價的想法同樣被觸碰了，但星爵沒有對此做出反應。
這令她放松了一點。
靜靜：【我可以理解你擁有讀心的能力，那為什麽我能聽到空楠的聲音？】
兩人都看着星爵，後者則回答：【很抱歉/我無法解釋】
好吧。
看了眼表，靜靜問星爵：【那既然您已知道我的來歷您能告訴我們召喚的原因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
星爵忽然沉默了。
在靜靜的認知中，她很難想象一個人的思維可以沉默。
因為現下的環境，即使沒有和空楠交流，靜靜仍舊能“聽”到空楠腦海中跳躍煩亂的雜思。她像每個在信息爆炸中瘋狂游動的現代人，注意力和思維高度碎片化，不相幹的想法扭在一起，只有強迫自己才能集中注意力。
語言的沉默是為了理清思路，那思維的沉默是為了什麽？
靜靜撓撓臉。
【如果您不想說，那完全沒有關系。】她竭力表達歉意。【我并不想探查什麽。】
【不/這沒什麽值得遮掩】
星爵不再沉默。
它分離出一團細長的體胞，向下方一個位置指了指。
【請跟我來】
不等靜靜表明沒有後推力她們動不了，星爵便飄到她們身後。像被一團水推了下腰，靜靜和空楠手拉手，不受控制地往那個方向飛去。
在撞上有縫隙的壁之前，靜靜就被星爵攔住了去路。
好像滿抓了一把小時候玩過的水晶橡皮泥，星爵拉了下靜靜的手，兩人的去勢瞬間停下。
在星爵的幫助下，她和空楠小心翼翼地鑽過了牆壁其中一條縫隙。外面極光星空般的景色因她的穿過而迅速變幻。
轉過身，靜靜震驚地停在原地。
貓的投影。
到處都是貓的投影。
長得像貓細看卻能發現絕對不是貓的貓的投影。
活動的有毛生物投影占據了新房間的所有地盤，到處都是。
到處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