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擡眸望着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戚容與本身膚色偏白,這時便與滿山白雪融在一起,黑的眉,紅的唇,織錦的衣。

今上眼中似有些安慰,緩緩道:“随你。”頓了會又道:“夏國三王子在回國路上逃跑了。”

“什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夏尋又回長安了。”

“私自逃跑?”

天空又細細碎碎的下起雪沫子,今上伸手拂了我發上的雪花,低聲道:“夏尋又回來找你了。”

“所以皇兄還是想繼續之前的計劃?”我微微擡頭。

“孤只是通知你一聲。”手中捏着一縷我飄在胸前的散發,沉聲道:“你若想跟他去夏國孤也不怪你。”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裏便去哪裏,用不着誰來允許,也用不着誰來決定。

只是聽今上這口氣,便知道今上自作多情了,從前的我如今的今上。只是我自作多情在他圈禁前,今上自作多情在登位後。

從前我一廂情願把心掏給他,現在他自作聰明當自己是我的牽挂顧慮。

我看着他有些發紅的眼睛:“臣弟是齊國的人,理當死在齊國,葬在齊國。”

“這是你說的!”

我又道:“況且臣弟是齊國的秦王!”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聽北風呼嘯了一陣,身後才傳來夾雜着山中雪花飄落的聲音:“孤會護你。”

聽到這話我笑的有些喘不過氣,轉過身望着雪地裏的他:“當年皇兄初登大寶,把皇弟我匆匆圈禁,如今一別兩年,不成想皇兄還會如此大言不慚!”

今上哽咽了一下:“當年……孤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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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倒笑了:“皇兄那時護不了皇弟,現在也護不了皇弟,将來更護不了,皇兄仔細想想,如今齊國大權落在誰的手上,兵權,財權,皇兄又掌控了哪一項?”

今上默了許久:“孤用性命護你!”

我的笑愈發大聲了:“皇兄啊,你做皇上也有兩年半了,怎的還這般天真?”

今上猛然抱住我,牙齒猛然咬了一下的我的脖子,痛的我笑不出來,今上有些不像高高在上的今上了:“孤說過孤會護你一生一世。”

我收了笑容,有些憐憫的看着眼前這位帝王,今上卻是雙眼布滿血絲的望着我,我往後退一步,他便往前跟一步,直到我撞到一棵梅花樹上。

雪花簌簌落下,我望着他的眼神保持憐憫,嘴裏卻諷刺道:“莫非皇兄看上了臣弟,想納臣弟入宮,做個三從四德的妃子,還是要嫁進我王府,做個持家穩重的王妃?可皇兄啊,我可是你的皇弟 ……就算不是如今也是了。”

今上終于忍不住出了拳,只是那拳頭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我身後的那棵梅花樹。

我擠出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望着離自己不遠的好看的薄唇,不顧一切的壓了下去,撬開他緊咬的牙關,正準備長驅直入時,今上卻把我推開。

只聽他喃喃道:“我是你皇兄……”

我抱起雙臂如看戲一般冷靜:“你不說我不說還能有誰知道今上也是個與廢太子一樣的斷袖!”

他猛然看向我,像是識破了我的詭計:“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作勢又要去解他衣衫,随口道:“情情愛愛的不就是陪吃□□嗎,況且這不也是今上日思夜想的事嗎?你看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多安靜啊,此番把事辦了,省的皇兄以後日夜挂念。”

“荒唐!我是你皇兄!”

我兀自發笑:“是,你是我皇兄,可我偏偏喜歡皇兄怎麽辦?”

“你放肆!”今上最愛裝的人模人樣,其實背地裏那一套沒有比我更熟的。我收了笑容,道:“皇兄既然知道此事荒唐,就該斷了不該有的心思。天色不早了,寒珏還在那裏等我,臣弟先告退。”

整整衣衫徑自離去,見人群已散去,寒珏拿着衣裘紅梅還在原地等我,我便道:“顧易呢?”

劉願尋了塊石頭也不怕冷的坐着:“顧易下山查案去了。”

寒珏為我披暖裘時眼神有些游離,我便道:“可是在這裏凍壞了?”

寒珏搖了搖頭,反倒劉願開了口:“殿下自個快活,此時還不許別人打個哆嗦?”

知他意有所指,我也不與他計較:“日後顧易若查到了劉相頭上,還望劉公子饒他一條命。”

劉願拂了拂衣上雪花:“他又沒犯法,我沒理由為難他。”

那陳默染又有何錯,不一樣還是喪命在你手下?

我向他拱了拱手:“代顧易謝劉公子。”

劉願将目光轉向遠方不看我,我便領着寒珏一起下山去,幸而顧易細心,傳話讓寧風,息雨在山腳下等候,饒是如此,回到府中時,已至三更時分。

顧易在通宵達旦的查閱從大理寺傳來的案宗,寒珏也被我打發回了自己府中,許是吹了點涼風,頭昏昏沉沉的,我回府便倒頭睡下了,臨睡前,将那束紅梅插在了床前那個細口白瓷瓶裏,我不喜用水泡花,便只幹幹淨淨的插在那裏,等哪日枯了,我就親自把它們扔到柴房,煮一鍋米飯。

之後數日寒珏未再來我府上,聽說是宮裏皇貴妃即将臨盆,正四處張羅着送禮的事,寒珏自小失雙親,年歲長到十七歲時老侯爺又撒手人寰,撇下寒珏與如寄相依為命,如今寒家添丁之喜,他怎能不高興?

之後過了數十日,一直到臘月二十二,夏王回了夏國,聽說把夏尋也捆了回去。寒珏亦未再來我府上,顧易的案子也有了眉目。書房內我将顧易所寫的案情簡略放在案上,思索着該如何懲戒作案行兇者。

死者名為吳銘,是柳色樓的頭牌,生前與杜濯最為要好。杜濯被劉相看中離開柳色樓後無銘便生了病,無法招待客人。

據顧易所說,吳銘素來有一癖好非陽春茶不喝,非绫羅衣不穿。這個癖好除了有些燒錢外好像沒別的缺點,但只燒錢這一項便把他平日侍奉客人所得賞金全部花了出去!

杜濯在柳色樓時常把自己的錢借給他補他虧空,但吳銘還是與一個綢緞莊的老板的好上了。

二人事情敗露後,杜濯便死心塌地的跟了劉相,因杜濯年輕貌美且又積攢了一身功夫,自然得劉相喜歡,之後更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吳銘自己在勾欄裏依舊過着紙醉金迷的日子,綢緞莊老板更是喜愛他到了骨子裏,每次都是大手一揮,輕輕松松得百十兩賞銀。

可惜的是綢緞莊老板在一次進貨途中被一幫盜賊誤殺,自此吳銘失了依靠,待存款花完身子也染了重病。

另外,顧易說吳銘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杜濯。

“殿下,大理寺卿杜大人在府外求見。”息雨進來禀道。

“讓他進來。”

半刻鐘後,杜濯着一身绫羅衣徑直走到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寧風将沏好的茶依次放在桌子上。

待寧風出去後,杜濯才捧起茶盞,輕輕的呷了口茶,皺眉道:“殿下府中的茶怎麽有一股子黴味?”

“是嗎?”我也捧茶抿了口:“大約是夏天天氣潮濕,受了潮。杜大人好像對茶頗有研究?”

杜濯擱下茶盞,望着我笑道:“殿下查出了什麽直說便是 。”

辦事歷來喜歡這般爽快的人。

“本王查到吳銘去梅園乃是為了與你見面。”我也不繞彎子。

“殿下要我招什麽?”

我望着書桌上顧易寫的那封信,說道:“說說負心漢與癡情女的故事。”

杜濯的表情嚴肅起來,雙眼望着我身後的摞滿書的書架:“我與吳銘都是樂浪人士,五年前因進京趕考而結識。”

吳銘常常取笑自己是個無名之輩,一輩子沒什麽出息,只會讀書識字 。吳銘家裏貧窮,砸鍋賣鐵才剛夠他一路進長安所花費用。那年的臘月二十二,立冬時節,杜濯在客棧中要了盤茴香餡的餃子,又溫了一壺好酒。

吳銘正站在櫃臺旁向店家苦苦乞求:“老板,我住柴房也是可以的!”

店家是個生意人,自然一切只向利益看齊:“柴房十文錢。”

吳銘從破舊的荷包中将錢全部倒了出來,嘩嘩啦啦一小片,待吳銘一個一個的數過之後,才聽他道:“老板我只有十文錢了,您行行好!”

老板自是不從,招呼人把他趕了出去。

杜濯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兩,對身旁的書童說道:“把這塊銀子給剛才那個書生。”

眨眼間,吳銘從外邊進來,跟在書童身後,垂着頭,手中拿着我剛才給他的銀子,走到杜濯面前說道:“謝公子救濟之恩,吳銘沒齒難忘!”

哦,原來叫吳銘。

那時杜濯衣錦榮華,自然不把這點恩惠放在心上,只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便又低頭繼續斟酒吃飯。

吳銘站在桌前久久不肯離去,杜濯便以為他是嫌自己給錢給的少了,又從懷中掏出一塊份量更足的銀子:“這些夠了吧?”

吳銘仍舊低頭,小聲到:“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塊的銀子,不知該如何花。”

杜濯擱下筷子,又向店家要了一副碗筷,放在對面,道:“以後我教你花便是。”

許是饑餓太久,吳銘一口氣連吃了三碟餃子,又喝了兩碗湯。

杜濯望着他對面幹幹淨淨的碗底,說道:“你吃餃子還要喝湯嗎?”

吳銘抹嘴道:“家裏貧窮,只有過年才能喝上一碗餃子湯。”

杜濯見他雖然衣裳舊舊的,泛着洗了許多次的白光,但臉是幹淨的,眼神是清澈的。

“吳兄是去長安?”

“是,去長安參加科考。”吳銘答道。

杜濯道:“在下也是去往長安準備科考,若吳兄不嫌棄,可否與在下一起同行?”

“敢問閣下名字?”吳銘問道。

杜濯笑道:“杜濯。”

吳銘的眼睛帶着興奮:“杜濯。”

杜濯轉臉吩咐店家道:“要兩間上等房,本公子與吳兄每人各住一間。”

殊不知這一切都落在了旁桌的人眼裏。

店家點頭哈腰的準備了兩間上房,那兩間上房左右相鄰,一應器具全部準備齊全。

月上柳梢頭時,杜濯洗了熱水澡躺在床上入了夢鄉,而旁邊的吳銘則點燈讀書。讀書讀至半夜三更時,眼皮開始沉重,于是打開窗子冷風一吹,重又精神抖擻起來。

這一開窗子不要緊,吳銘看到了四五人身着夜行服,正悄悄地往旁邊房間走去。吳銘顧不得許多,起身便跳出窗外,大聲喊道:“有賊!”

頓時,寧靜的四周喧嘩起來,衆位宿客紛紛點蠟開窗,盜賊驚慌失措中撞開杜濯未關緊的房門,持刀沖向杜濯。

杜濯何時見過這種場面,一個翻身便落到了地上,被賊人擒個正着。

吳銘也随之快速走到杜濯房間 ,小心道:“你們……別亂來!”

領首的盜賊警惕道:“把銀子全部交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藏!!!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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