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吳銘忙将今日杜濯給的銀子都交了出去,盜賊又看向杜濯。
杜濯的書童吓得在一邊亂顫,哭的六神無主,反而是被要挾的杜濯異常冷靜:“銀兩有的是,就是看你有沒有命拿!”
盜賊啧啧道:“沒想到你這個弱書生還有些骨氣。”
吳銘:“我已經把錢給你們了,放開他!”
一位盜賊執刀立在他面前,嘲笑道:“那些銀子還不夠本大爺喝一次花酒的錢!”
杜濯哈哈笑道:“偷盜之人竟敢嘲笑踏實勞作之人,真是笑話!”
盜賊被他激怒,手中的刀猛一使勁,杜濯脖子中便多了一道紅線。吳銘驚呼道:“各位大爺行行好,我們只是去趕考的書生,放過我們吧!”
盜賊看着性格迥異的兩人,稍一分神,吳銘便舍身撲了上來,抓着杜濯的手便跑出房外,等盜賊清醒過來,兩人已跑到門口處。
盜賊慌忙追上去,惱怒中提刀便砍,那一刀本該是落在離盜賊近的杜濯身上,誰料吳銘一個轉身生生替杜濯挨了這一刀!
杜濯慌道:“書童還在房裏!”說着便不要命的往回跑。吳銘一手按着傷口,一手抓着杜濯不讓他回去:“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杜濯不甘道:“書童是從小陪着我的,我不能丢下他!”
吳銘不應他,只埋頭往前跑,待跑到一間破廟裏,見盜賊未追上來,才松了杜濯的手,由于失血過多臉色有些蒼白:“我知道你們主仆情深,你要是不跑,你和他都得死在那裏!”
“官府的人應該去了,我回去看看!”說着踏出了門檻,身後卻傳來 ‘撲通’一聲,吳銘栽倒在地。
第二天天亮後無銘才悠悠醒來,見杜濯身着單衣堵在風口,自己身上的傷口也被包紮好,便道:“原來你也會醫術!”
站在風口的人望着外面說道:“我爹可是天下第一神醫!”
吳銘爬起身來:“神醫站在風口不怕冷風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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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回客棧,沒見到書童。”杜濯轉身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吳銘。
吳銘像是早就知道結局似的,只淡淡哦了一聲,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你身上還剩多少錢?”
杜濯愕然道:“要錢何用?”
“去找書童不得吃飯睡覺嗎?難道你要像我一般連柴房都住不起,睡在大路邊上?”
杜濯低下了頭:“錢 ……沒了。”
吳銘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那咱們兩個就搭夥去長安。”
杜濯收回目光,又喝了口茶。我道:“你們兩個莫不是以為書童去了長安城找你們?”
杜濯:“是。”
“找到了嗎?”
杜濯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書童早就在當天夜裏被殺了,如何能找到?”
“你騙了吳銘?”
“是。逝者已逝,我總該為活着的人着想。我不願吳銘因為這件事愧疚。”杜濯望着手中的茶盞。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可你沒想到他也騙了你!”
杜濯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殿下果然英明。吳銘是溟夜山的劫匪,與那些殺死書童的人是一夥。”
當年杜濯因趕路晚了,在天黑時正好趕到溟夜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因此他與書童便在山腳下的山神廟中栖身過一晚。
而那一晚吳銘也在山神廟外偷偷瞧見了杜濯。
第二天杜濯在客棧中所謂的恰巧遇見其實是吳銘精心策劃的一場重逢。
我也飲了口茶,确實黴味甚重:“之後你們便一起到了長安城?”
“是,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餐風露宿的到了長安城。誰料流年不利,在科考中我們兩個都未上榜,而身上值錢的東西也全部都被當了,正準備乞讨為生時,我無意中被被劉相看上。”杜濯又喝了口茶,繼續道:“吳銘因此入了柳色樓,我也入了柳色樓。”
“之後你們兩個便仗着自己的美貌與長安城中的達官貴人們相交?”
杜濯:“是。”
“後來吳銘不想牽累你的仕途,便跟了綢緞莊的老板?”
杜濯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吳銘,他是個極能吃苦的人,我也不知他為何會入柳色樓,也不知他為何會性情突變,喜愛奢靡 ,做綢緞莊老板的相好。”
“大約是因為劉相看上了你。”
杜濯眼神突然明了起來,喃喃道:“怪不得他會說那樣的話,怪不得……”
吳銘說過什麽樣的話,我不知道,杜濯卻知道,但看眼下情形,想必是些斷恩絕議的話。
良久,杜濯從袖中拿出一本書冊,沖着我笑道:“謝殿下提點,杜某餘願已了。”
我雙手接過那卷書冊,随意翻了翻,都是些朝廷官員的名字。
“這些都是杜某瓶銳裏搜集到的與劉相交好的名單,還望殿下妥善處置!”杜濯起身行禮。
我皺眉望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太陽穴有些疼。
“殿下,宮裏來人了!”寧風在外禀道 。
話還沒落音,便進來一個宮人,手上端着漆黑的一碗藥,行完禮後說道:“這碗藥是陛下親手熬的,親自賜給殿下的。”
我伸手端過藥碗,見杜濯神色有異,便道:“這藥太燙了,本王停一會再喝。”
那宮人呵呵笑道:“陛下說要奴才看着殿下喝完。”
聖旨當頭,誰敢違拗?
藥一飲而盡,把碗重放回托盤,寧風道:“公公請回吧。”
那宮人又一行禮後才離去。
待宮人出門後,杜濯忙道:“殿下快把藥吐出來!”
然而那碗藥早已被我吞進喉嚨,怎麽吐出來?
“殿下以後千萬要小心,那碗藥中加了雪上一枝蒿。”
我于藥理上不懂,只能問道:”什麽是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長期少量服用,可使人神志昏聩,狀如癡兒 。”
我有些不信:“你是怎麽看出的來藥中有雪上一枝蒿?”
“想來今上并沒有要故意瞞你的意思,那碗藥中沒有別的藥渣,獨獨只有雪中一枝蒿的藥渣。”
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今上的提醒。
杜濯又道:“殿下以後千萬小心,不要再碰那類物品。”
我笑道:“既然你是神醫之子,可有什麽解法?”
杜濯緩慢的搖了搖頭:“此毒無解。”
還好,在我意料之中。我望着杜濯道:“情毒可有解?”
杜濯答道:“有情飲水飽,殿下何必問這樣的問題。”
“吳銘見你時都和你說了什麽?”我強硬的轉開話題。
“吳銘什麽都沒說,只折了幾支梅花。”杜濯顯然沒跟上我的速度,怔了一會才答道。
“你可知他是何人所害?”
杜濯:“我若知道便不會有今日這一行。”
“嗯。”我點了點頭:“你先回府,這件事等顧易查清楚之後本王便會派人告知于你。”
許是茶水喝多了,杜濯額頭上沁出許多細密的汗珠。
待杜濯出府後,我翻開顧易送過來的案卷,最後一行赫然寫着:吳銘乃是杜濯所殺。
天将黑未黑時,寧風悄悄的來到案前,小聲說道:“長安城東街的柳色樓起了大火,大理寺卿正巧路過,也随着大火一并燒成了灰。”
方才還好好的杜濯怎會死了?我緊緊盯着卷宗上的最後幾個字:吳銘乃是杜濯所殺。
莫非是畏罪自殺?還是另有他人想轉移目标,以為杜濯死了顧意便不會再查下去,這樁案子也就此一了百了?
腦中迅速閃過許多念頭,卻抓不住一點頭緒,難道顧易被人算計了,故意引導他才查出這個結果?
如果真的是第二種情況,會是誰在後面指使這件事?我慌亂中翻開杜濯之前留給我的書冊,細細的翻閱了一遍。
劉相暗中訓練影衛,常以與繡花針相仿的暗器傷人性命,手段毒辣。
我又想起吳銘脖子上也有針狀傷口,是了,必是劉相舍了杜濯這步棋,故意引導顧易查出來錯的結果,禍水東引,嫁禍給杜濯,保全自己不被暴漏。
我心裏咯噔一下,知曉大事不好:“可還有其他人受傷?”
寧風道:“死了管事麽麽。”
柳色樓的管事麽麽是個精打細算的女人,凡事入她手必得衡量出銀兩來,惹得柳色樓的公子們不滿,這次柳色樓大火所有人都跑出來了,唯獨死了她,我略感驚奇卻不意外。
我見寧風面色躊躇,知他有話沒說完,便道:“有什麽話快說!”
寧風沉聲道:“最近長安城內謠言四起,說是今上德行有虧,老天爺要另立新主……”
謠言不可信,但今上肯定會信。
我站起身來,繞過書桌,重新掂起顧易的簡略沉吟道:“看來顧易的确有兩把刷子。”只是中了某些人的陷阱。
我把簡略遞給寧風:“把這些送到相府,就說本王明日午時三刻在無香居等他。”
寧風猶豫道:“這個……殿下要三思啊!”
我道:“三思過了,你務必要快去快回!”
寧風見我态度執着也不好再說什麽,領了簡略便大步離去。
俗話說的好: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況且還是事關江山社稷穩定的風言,今上有德沒德暫且不論,衆口铄金,任由流言傳下去,到時候就算天德巍峨,也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如何還能做一國之主?
今上下臺,最先得益的是我秦王,造反派定會打着我的名義把今上逼下位,把我扶上高位,等我做了孤家寡人,他們再計劃着算計我,等我齊家人全部死絕,也就是他們名正言順稱王的時候了。
喚來息雨,讓他去藕德院找來顧易,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他,畢竟前路風雨不明,不能無故牽扯進來一個本該吟詩誦文的儒生。
當我一五一十的把目前情況全部說給他時,顧易眼睛望着手中端起的茶水,凝視着宮裏剛送來的雨前龍井。
我便道:“你來長安就是為了令尊的冤情,如今冤情已解,本王再送你五十兩盤纏,現在就動身!”
顧易卻驟然起身,“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為朝廷效忠乃是草民的本分,草民願誓死效忠今上,效忠秦王!”
我輕嘆了口氣,道:“這一去,本王也不知有沒有命回,若是沒命回來,你就把我卧榻之下的幾口箱子搜羅出來交給今上,你方能洗脫與本王的關系,若是有命回……”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恐怕你我也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殿下此話何意?”
“若你是皇上,知道此事後你會怎麽辦?”
顧易略一思索,便道:“草民相信殿下不會造反!”
我笑了,這是賞梅後第一次這麽開心:“本王也信自己不會造反,可是今上會信嘛?身處高位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寧願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這才是今上應該想的!”
顧易還想再說話,我揮手道:“下去吧,本王該囑咐的都囑咐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三更時分,我剛從書房出來,便聽到有人喚我“思逸!”,聲音清朗。
我回眸看到夏尋正風塵仆仆的趕來,臉上都是灰塵,身上的衣服也是淩亂不堪,一雙眼睛卻甚是清亮,立在昏黃的燈籠下,臉上無半點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