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來了。”我沒有半分驚喜。
夏尋邊向我走來邊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激動的痛哭流涕,再不濟也會來個擁抱安慰我一下。”
我睜着疲倦的雙眼看着燈下有些重影的身影:“有什麽好激動的。”
夏尋卻快走兩步,把我結結實實的摟在懷裏:“既然你不肯,那我就主動些。”
雙手箍的甚緊,我有些喘不過來氣:“你先放開手。”
“我不放!”手臂上的力氣更大了,許是長久奔波所致,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自從那日陛下生辰我被父王天天看管着,如今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你,說什麽我也不放手,我不要再等十五年!”
我有些感動了,現在的夏尋像極了從前的我,做起事來不管不顧,只順從自己的心。想到此,在他懷中的身子軟了軟。
夏尋在我耳旁說道:“你不肯跟我回夏國,那我便跟着你留在齊國。總之,留在哪裏都好,只要有你在!”
我既不願潑他冷水,也不願沉浸在虛妄中,只輕聲道:“那夏王那裏……”
夏尋望着我笑的越來越燦爛:“古往今來,齊夏兩國都有和親的傳統,就當是我嫁到齊國。”
“這似有不妥吧……”
夏尋撫着我的額頭,深深的望着我:“沒什麽不妥。”
他既這樣說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只說道:“但願夏王想的開。”
夏尋道:“我父王不似當今陛下那般古板,自然想得開。”
今日忙的時間有點長,頭腦也有些不清楚,只望着不明的前路任他牽着我的手到了竹林。
茂林修竹,小泉清流,高懸的月亮照的四周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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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尋為何會這麽這麽輕易的就逃到長安?莫非這其中另有內情?聯想到今天杜濯的死,身上硬生生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怎麽了,身上怎麽這樣冷?”夏尋皺着眉頭偏望向我。
“大約是晚上冷。”我搓着手。
夏尋停下腳步,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長:“你可以不用這麽強。”
曾經我也是這麽想,可現實卻是被比我強的人差點害的魂消。
我回頭望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問了句煞風景的話:“你說皇位有什麽好?值得那麽多人為它前赴後繼,丢掉性命。”
夏尋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中卻有絲貪圖:“有了江山,便有了富貴;有了富貴,便有了美人;有了美人,也就有了齊人之福。”
“那你呢,你想要什麽?”我牢牢抓住從他眼神中露出的一絲貪婪。
“江山美人于我如浮雲。對于我來說,今生遇見你便是我最大的幸運!”他嘴角帶着淺笑。
我不信。
“其實你也不必在我這棵歪脖子吊死。”我扯了扯嘴角。
夏尋利用身高優勢迫使我擡頭望着他:“一葉障目,不見森林。你便是那片遮住我眼睛的葉子,讓我盲了眼,剖了心。”
正在想着怎麽拒絕他,誰知他便不管不顧的壓了下來:“跟了我吧。”
過了許久,夏尋才冷靜下來,無畏的笑着:“反正已經等了十五年,我不介意再等十五年,若十五年還是不夠,那就再等十五年,等到我死,等到輪回千百次,我就不信你的眼中沒有我!”
我平息了喘着的粗氣,才道:“我回去了。”說完便慌忙而逃。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床洗漱,可今上賜的藥比我醒的還早,我飲罷今上賜的藥,又喝了碗平時的藥。
“寧風,吩咐人去茅屋外多點些安息香,記住今日太陽落山前要不斷的點!”
昨晚夏尋星夜兼程的來到長安,想必也醒不了這麽早,再加點安息香讓他睡的更安穩些。
寧風,息雨送我至無香居樓下,我下了馬車獨自一人進了無香居,讨了上好的雅間,雅間裏還貼心的配了暫時休息的卧榻,繡着竹子的文雅屏風将房間一隔為二,外間是飲茶下棋的地方,裏面則是休息安眠的場所。
我到無香居時剛至午時,便推開了窗戶,正好與這間房子相對的是一家茶樓,茶樓裏一位織錦衫子和竹青色衫子的少年正倚窗下棋。我向要了壺上好的花雕,自己一人坐在窗前慢慢的品着。
一壺花雕見了底,劉相才姍姍來遲。劉相今年剛過不惑之年,每天的紅棗燕窩枸杞粥将他滋養的很好,頭發未見花白,臉上的皮膚也未見松弛,仔細修剪過的胡須并不顯的他老,若與劉願站在一起,活像是他的兄長!
劉相拱手道:“下官來遲了,殿下莫怪!”
我做出了個請的姿勢:“劉相言重了。”
劉相坐在我對面,看向窗外:“素聞殿下身子不好,今日怎的坐在窗口處吹冷風?”
我換來小二,又要了壺花雕,直到斟滿他面前的酒盞才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本王不想因此拘謹自己。”
劉相并不動他面前的酒盞,只道:“殿下生來享的便是天家富貴,自然也受得起非常人之壽。”
我哈哈笑了兩聲,端起他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那是自然!”說着又滿上了一杯,這次劉相毫不猶豫的幹淨了杯中酒水。
“昨日本王送的文書,劉相大人可過目了?”
劉相臉帶三分笑:“秦王殿下賜的東西,臣不敢懈怠。”
“劉相大人可有什麽話要說?”
“清者自清,臣為齊國披肝瀝膽,相信先帝在天之靈也不會冤了臣!”劉相大義凜然。
将魚置于砧板之上時,魚也要掙紮一番,雖然是徒勞無功。
我道:“本王沒問你這檔子事,本王問的是柳色樓失火一案,劉相可有什麽看法?”
劉相老奸巨猾,是個難拿捏的老油條,論起嘴皮子功夫當得起天下第一。還好,當着聰明人不用說糊塗話,我便直接問了。劉相大約是沒想到我會不避鋒芒的直接問,怔了怔便道:“臣消息不如殿下靈通,也是今天早上剛得到的消息。”
我笑道:“劉相府中的影衛本王在兩年前或者說……更早的時候便已領略過,劉相不必如此謙虛。”
劉相恭敬起來:“臣不知殿下所說。”
窗外又細細綿綿的下起了雪,我走到窗前,望着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路上行人依舊不慌不忙的走在路上:“陳默染這個人,劉相可還記得?”
“臣年歲大了,許多事不記得了。”
“哦,是嗎?那本王幫你回憶回憶。陳默染,雲夢澤人氏,我十六歲也就是六年前的時候,雲夢澤連日大雨,泾河決堤,本王奉先帝聖旨前去治水救災。誰知雲夢澤知縣錯會本王的意思,一夜之間,雲夢澤變成了一座死城。陳默染的家人也在這場飛來橫禍之中滅族,後來陳默染到長安,投奔到劉相大人手下做了……寵姬,再後來陳默染到了太子府,本王的一言一行皆在劉相的掌控之中,先帝生辰時,本王精心準備的瓷器被默染調換成了您親手交給他的一封書信。”我轉過身,望着劉相似笑非笑的神情,問道:“劉相大人,本王說的是也不是?”
劉相接道:“看來秦王殿下比臣想的要聰明一些。”
“可默染終究還是讓您失望了。”我合目道:“你也大大低估了先帝的舐犢之情,你給的那封與夏國來往的書信原本是可以置我于死地的鐵證,卻被心善的默染換成了施用巫蠱術的瓷人。”我将面前的酒水一飲而盡:“巫蠱術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東西,劉相未将我一杆子打死,想必心中肯定不甘!”
劉相僵硬的笑了笑:“殿下慣會說笑。”
我望着他那雙多詐的眼睛,慢吞吞的說道:“是不是說笑你我心裏都清楚。”
劉相終于收起了騙人的笑容,憑着在官場摸打滾爬多年的經驗,劉相并不擔心我會揭發他,只歪着身子望着我:“殿下編故事的能力越來越強了。”
我複笑了:“那些書信正是夏王寫與劉相的!”
劉相原本輕松的面容瞬間緊張起來,窗外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雪花也比剛才下的更密了,整個世界都是白花花的,看不清行人面貌。
劉相臉上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看來殿下并不是外邊所傳那般窩囊。”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劉相位極人臣,又有天下無雙的智謀,自然是萬事計劃周全!只是劉相大人獨獨算漏了人心。古往今來,人心易變,吳銘負了杜濯,杜濯又跟了劉相,劉相向來疼愛杜濯,想必昨日他去我□□的事您也已經知道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默染與杜濯臨死前都見過本王,并且都交給了本王一些事關劉相的書冊。”
劉相依舊松松垮垮的坐着,手中的杯子卻是越握越緊:“秦王殿下心思缜密,最愛胡思亂想,依臣看,若是殿下登了高位,必是一位治國明君。”
外面樓梯間有客人上下樓的聲音,紛紛雜雜顯示着離去或進來的匆忙。
“本王是愛胡思亂想,僅憑着陳默染和杜濯死前留下的幾頁紙便在劉相面前賣弄了半天,還望劉相不要與本王一般計較。”
劉相的臉色又寒了幾分:“殿下要說什麽直接說,臣還有事急着回府。”
“本王要登上皇位!”我一字一句的說出時,劉相滿臉的冰霜最後化為一個得意的笑容:“身為人臣,首先要做到的是忠,殿下這般要求是要臣不忠!”
外面的腳步聲漸消,天地間又恢複一片安靜,只能聽到雪花壓斷樹枝的聲音。
“劉相位極人臣,難道不想再往上升一升嗎?”這是我開出的條件。
小時我不喜練字,皇兄便會拿着我最愛的蓮蕊糕說:“思逸今天練完這張字帖,皇兄就把這塊蓮蕊糕讓給你!”寒冬臘月,蓮蕊本就難得,更何況要做成糕點,于是在蓮蕊糕的激勵下,我竟也習得一手好字!
如今時過境遷,沒想到我也做了回拿着蓮蕊糕的皇兄。
“臣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往上升,恐怕就是萬萬人之上的王了。”劉相盯着我說道。
知道他是在與我談條件,我重又坐回原位,慢慢的斟着酒:“可若是劉相不答應,本王也只好把那些什麽密令啊,書信啊,對了還有杜濯臨死前交代的東西都盡數交給皇兄了。”
劉相拍案道:“你敢!”外面聲音陡起,夾雜着利劍出鞘的聲音。
我輕輕皺眉示意他不要着急,幽幽說道:“本王已經是個要死不死的人了,還有什麽敢與不敢的。”
劉相用了一刻鐘才把面前那杯酒水飲盡,撂下杯盞也撕下了平時僞善的面具:“你若是敢把那些東西送進宮,我今天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死無葬身之地?”我重複道。
劉相身子微微探向我:“是啊,殿下的皇兄亦是如此。”
我有恃無恐道:“劉相要是有本事,最好現在就讓本王死無葬身之地,本王相信來日方長,皇兄沿着我給他的線索終究會查到劉相這一層,到時候誰贏誰輸就不好說了……”
劉相眼中有了疑色:“齊國的兵權、財權都在本相手中,齊國的官員莫不聽本相號令,今上就是一個篡權奪位的窩囊廢,給他十個膽子料他也不敢動本相!”
我把身子往後一倚,粲然一笑:“劉相果真是權高人膽大。本王做太子時,劉相可曾聽過一句話?”頓了會,方道:“先帝離世前曾寫兩份诏書,一份為立今上也就是我皇兄為帝,一份是将齊國一半的兵權給我。”
此話一出,劉相果真是再也坐不住了,我又道 :“本王早已将遺旨轉手他人,今日本王死無葬身之地,明日就該輪到劉相兵權盡失了。”
登高必跌重,劉相位極人臣,自然不希望再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這就是人的貪欲,這也是權力的魅力。
劉相瞳孔驟然縮緊:“秦王殿下到底要怎樣?”
“很簡單,奪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手指輕輕敲着桌沿,聲音響的極有規律,外間的聲音也瞬間消失:“這事成了,本王會将另一半的兵權交給你。”
“殿下憑什麽相信臣會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方才複制粘貼錯了……
還請見諒,原諒馬虎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