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寒珏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慢慢松開了手,我裝作面不改色,從容道:“天寒地凍的我讓寧風給你加床被子。”

寒珏點頭表示同意。

我假裝看不見寧風抱着被子進來時的驚訝,也假裝看不見寒珏失望的眼神,徑直說道:“看在你救過本王兩次的份上,今晚就不用冒着風雪回去了。”

息雨不知從哪裏鑽過來:“可外面明明是個大晴天啊!”

寧風放下被子正要推息雨出去,息雨又笑嘻嘻的對着寒珏說道:“殿下從來不喜歡與人同寝,你算開天辟地第一個!”

寒珏謝了寧風便鋪展開棉被,緊緊的裹在身上,眼中還閃爍着歡欣的火苗。我轉身朝裏,望着飄飄蕩蕩的簾子:“睡吧。”

從臘月二十五到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寒珏都賴在我府上。夏尋被皇兄親自請了出去,為他在長安建了座宅院,那座宅院離我□□有十萬八千裏遠,每次來找我都是星夜啓程,到我這兒亦是二更天,說不上幾句話便又策馬離開。顧易來過幾次謝恩,都被我拒絕,身體好些時便坐在廊下看雪花飛舞,身體差些時便閉目養神。

日子過的倒也快活。

除夕之夜時,在我還未進宮時,顧易又在門外等候,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 說與我聽。我便在書房與他見了面。

顧易向來不是個急脾氣的人,這次卻是帶有焦急之色,向我禀道:“殿下可知夏國三王爺夏尋與劉相的關系?”

我在筆架上尋了個大號的毛筆,蘸飽了墨,鋪開紙張,一筆一畫的認真寫着,靜靜地聽他往下說。

“劉相是夏國人。”

鄭重的寫下一橫,可惜腕力不足,可惜了一張白紙:“嗯。”

“劉相與夏尋是父子關系。”

揉皺方才那張紙,扔進旁邊的紙簍。

“夏尋是劉相與夏國王後通奸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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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重新鋪開宣紙,這次不敢輕易下筆了:“你是怎麽查到的?”

顧易跪下道:“殿下于家父有救命之恩,于臣有知遇之恩,有些事還望殿下慎重!”

“你既說了本王于你有知遇之恩,本王再好心提醒你一句 ‘看好你的大理寺,其餘的別多問更別多管’。”

顧易還不死心:“殿下,此事千萬要慎重!”

筆下稍鈍,我繼續道:“此事?何事?本王只不過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其餘的本王顧不了,也管不了。”

顧易臉上浮出與先皇曾經一模一樣的表情:“原來是我錯看了殿下。”

筆下無驚無瀾的走完了全程,我擱下筆苦笑道:“你才認識本王多長時間,竟敢也說錯看。”

顧易深深伏首:“臣做的是齊國的官,領的是齊國的月俸,效忠的自然是齊國的民,殿下以後若損齊國子民一發,臣定當法外不容情!”

我卷起寫好的字,放在旁邊的瓷瓶裏:“不愧是本王親手扶起的人,如今效忠天下竟然效忠到本王這裏來了。”

顧易道:“殿下若迷途不知返,到時休怪臣鐵面無情 !”撂下狠話後,顧易便拂袖而去。

息雨在門口說道:“殿下,禮物都準備好了。”

“嗯,那咱們走吧!”

巍峨大殿裏今上依舊高高在上,妃子們列在兩邊,莺莺燕燕的甚是養眼 。夏尋、劉相、劉願、寒珏皆已落座,就差我了。

寧風、息雨擡着兩大口箱子停在門外,我解下披風邁步進殿。

劉願哧笑道:“秦王殿下這是要搬家嗎?”偌大的殿中回蕩着劉願的笑聲。

劉相瞥了眼劉願,喝道:“陛下面前,少胡言亂語!”

但劉相的斥責并未讓劉願安靜下來,反而讓他笑的更大聲起來。

我素來知道劉願的心結,當下也不惱怒,只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向今上磕頭祝福。

今上籠着袖子,聲音平平:“皇弟身子近來可好?”

我俯首在地:“還好。”

宮人七手八腳的把我扶起來,又送我到位子上,夏尋趕忙跑到我身邊:“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今日怎麽這樣了?”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衆位大臣又紛紛指責起我這個秦王殿下如此不愛惜名聲,禍亂朝綱

我籲了幾口氣才緩過來:“沒事。”

夏尋走到大殿正中央,一撩衣擺跪下道:“我有一事還請陛下成全!”

今上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夏尋,輕笑道:“何事?”

“秦王殿下身子每況愈下,我想把他帶回夏國修養,還望陛下成全!”

今上笑的更深了,向我道:“皇弟願意否?”

“臣弟是齊國人,死也應當死在齊國。”

生為齊國人,死當齊國鬼。

但這一切似乎都在夏尋的意料之中,臉上看不到任何失望的表情。夏尋只垂了一瞬的眸子,随後便笑道:“既然殿下不肯,那還請陛下 允準我長住在齊國。”

今上笑道:“若是夏王同意,孤沒有意見。”

夏尋接道:“我逃來齊國這樣久了父王還沒有派人尋我,想是父王知道我的心意,也默許了。”

今上笑道:“果真如此你便在我齊國住下也沒什麽不妥,只是……”

“此事乃是我擅自決定,生死都不與陛下相幹!”夏尋大聲說道,聲音傳遍殿中每一個角落,在場的所有人都聽的一清二楚,這位年輕的前途無量的夏國王子為了他們的秦王殿下說出這般生死之話。

為避免事态擴大,我忙起身行禮:“夏尋畢竟是齊國的客人,還望皇兄多派些人手保證他的安全。”

皇兄淡淡一笑,說道:“皇弟說的是。”

歌舞繼續,寒珏坐到我旁邊,笑着望向我,我也極其應付的笑了笑。夏尋為何這般執意留在齊國,留在我身邊?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再三揣測他的目的。

我偏過頭看到劉相正舉杯邀我,便執杯回敬,人影重重中一不小心望見了他眼底的得意。

莫非夏尋是為了我手中的關于劉相叛國通賊的罪證?

我再擡眼望去正好看見夏尋與劉相隔桌相望,二人相視一笑,頗有計劃成功的喜悅感,看來是被我猜着了。

這世上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關心,無非就是你貪圖我的財,我貪圖你的貌罷了。

我回首望向寒珏,見他正雙目灼灼的望着我,我向他招了招手,他便立刻跑了過來,我騰出身邊的空讓他坐下,小聲道:“我們去後花園轉轉吧。”

寒珏輕輕點頭。

宮中的所有樹木都被宮女挂了彩帶和燈籠,一片喜洋洋的氣氛。

我與寒珏并肩而行,誰也沒有言語,四周宮人也寂寥,一片安靜。信步而行,行到熟悉的荷花池時,聽到有宮人的悲泣聲混着北風嗚嗚傳來。

我與寒珏都停了腳步,隐身在假山後面,但聽到宮人哭道:“大殿下,奴才您死的冤!當年您被劉妃陷害說您與二殿下有□□之事才使您含冤而死,您與二殿下之事真的不是奴才說的,你要是泉下有知就去找害死您的人,千萬別再來找奴才了……”

我如五雷轟頂一般定在原地,皇兄是被人害死的!皇兄是被劉妃害死的!盡管我知道皇兄與劉妃素來有矛盾,但我也從未想過她會害我皇兄性命!我又凝神聽去,希望能聽到更多的信息。

那宮人又燒了幾張黃紙:“奴才之前伺候您十幾年,還望您看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再來奴才夢裏了。奴才也知道您牽念二殿下,二殿下他很好,只是從您死後二殿下做事越發颠倒起來”

我三步并作兩步揪着宮人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皇兄到底是怎麽死的!”

那宮人早就吓得面目發白,雙腿抖着使不出力氣:“奴才……奴才什麽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單手提着把他浸在荷花池中,等他快要窒息時再提上來問道:“我問你,我皇兄是怎麽死的!”

“二殿下,奴才真的不知道!”還是不說實話。

我複把他摁進荷花池,發狠道:“說是不說!”

宮人雙手掙紮,将我衣角扯掉一塊,我望着他手中的那塊碎步,開始有些明白了:皇兄是被人溺死在荷花池的!

宮人終于開始求饒:“奴才說……奴才說……”

宮人依舊站在荷花池中,荷花池中的薄冰因他方才掙紮裂開一大大縫,像是要把人活活生吞下去。

“說吧!”我望着他。

宮人打着哆嗦努力回憶往事:“其實當今聖上與劉相早就認識了。”

“在我認識今上之前?”

宮人小心答道:“是。”

“這與我皇兄何幹?”

宮人打了個噴嚏繼續道:“奴才曾随着大殿下出宮辦事,于無意中曾遇見劉相與當今聖上,聽到了他們二人的計劃,這才為後來大殿下的死做了鋪墊。”

“他們在計劃什麽?”

“這個……”宮人有些猶豫。

“說!”

“當今聖上是先皇遺落民間的皇子,劉相在偶然中遇到來長安認親的聖上。二人便籌謀着要逼宮篡位。此事被大殿下知道了,此後便一直四處搜集劉相二人造反的證據,直至那日鹹寧殿中救殿下才暴漏了自己……”

原來如此,一切原來如此,我與戚容與長街上初遇看似是無心,其實都是有意為之,戚容與在我府上的種地種花,表現的無所貪圖,原來都是為了博得我的信任!他算準了我會對他動心,他算準了我的懦弱!

原來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有意為之!

“戚容與果真這般狠辣!”心皺成一團,有難以名狀的痛苦自心中升起,我松開了抓着宮人衣領的手,抹了把眼淚:“你回去吧。”

“二殿下,你一定要殺了戚容與與劉相為大殿下報仇!”宮人卻不舍得離開了,一個猛子沉到荷花池底不見了蹤影。

“皇兄,我對不起皇兄!”此刻失了理智,說不出別的話,嘴裏只重複着皇兄,對不起幾個字。直到今上禦駕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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