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前虧
自從小羊羔住進了毓鳳宮,朱蘊嬈便時刻與之形影不離。她自制了一根羊鞭,每天攆着小羊在花園裏一圈圈地溜達。宮中侍女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小內監們偶爾還跟在她身後,殷勤地幫她掃掃羊糞。
眼看着小羊羔一天天地長大,庭園中的雜草顯然已經不夠啃。朱蘊嬈琢磨着得向父王讨一些草料,哪知想法還沒付諸行動,這天午後卻碰上了前來毓鳳宮找她麻煩的人。
朱蘊嬈一動不動地坐在秋千上,望着王妃派來的女史領着一群手下向自己走來,立刻惴惴不安地皺起眉:“你又來做什麽?”
女史的臉色本已很不好看,在聽了朱蘊嬈不大恭敬的開場白後,緊抿的唇角頓時下撇得更厲害:“小姐,奴婢聽說你端午那天,又做了一些很不尊重的事。”
朱蘊嬈心中一驚,好在這次終于學乖了,只是望着女史裝起了糊塗:“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有宮女在石舫裏撿到了這個,”女史見朱蘊嬈裝傻充愣,便冷笑着從袖中取出一支小金簪,遞到朱蘊嬈眼前問,“這是小姐的東西吧?”
朱蘊嬈一看見女史手裏的金簪,心中便漸漸浮起疑窦:“這簪子的确是我的,端午那天我也戴過。可是晚上卸妝的時候就摘下來了,一支也沒丢,又怎麽會掉在石舫那裏?”
當天她明明拾起了金簪,事後還仔細數過,又怎麽可能會弄錯?
“到底丢沒丢,還是請插戴宮女過來認一認才好,”女史瞥了朱蘊嬈一眼,見她皺眉不語,口氣越發嚴厲起來,“茲事體大,楚王府可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這事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
女史奉的是王妃旨命,她一發令,整座毓鳳宮裏自然無人膽敢違抗。很快負責替朱蘊嬈插戴首飾的宮女便戰戰兢兢趕了過來,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女史手裏的金簪子,立即低頭答道:“這石榴簪子的确是毓鳳宮的,一套九支,端午那天奴婢服侍小姐戴上,當晚只摘下八支來,獨缺了一支,想來就是女史手中這枚了。”
朱蘊嬈聞言立刻蹙起眉,惱火地盯着那宮女質問:“你撒謊,既然我弄丢了簪子,那天晚上你怎麽不說?”
那宮女低着頭答道:“奴婢記得當時對小姐說過,只是小姐沒有留意。”
這人明明就在撒謊!若是平時,她的确有可能不把宮女的話放在心上,可是那天因為心虛,到晚上宮女替自己摘脫首飾的時候,她特意仔細留心過,就怕弄丢或者碰壞一件東西。朱蘊嬈咬着嘴唇不說話,心裏明白這是有人在陷害自己,臉色不禁也一點點起了變化:“那天過節,誰不是滿頭的金簪子?就是落了一兩支,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女史鄙夷地掃了她一眼,冷笑道:“若只是弄丢了一兩支金簪子,那也不算什麽。偏偏就有人看見你從石舫裏走出來,後面還跟着一個男人。你倒說說,什麽事能讓你丢了簪子都不知道?”
朱蘊嬈一時臉色煞白,低頭看着在自己腳邊啃草的小羊,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奴婢有一句話奉勸小姐,這楚王府雖大,一舉一動卻難逃他人耳目。如今不光有丢金簪這一件事,就說小姐幾次三番夜半離宮,有時天快亮才回來,這些可都不假吧?”這時女史緊盯着朱蘊嬈,咄咄逼人地追問,“你最好老實招認,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
朱蘊嬈聞言心中一動,心想那個臭道士身上穿着道袍,如果端午那天真有人見到自己和他在一起,又豈會認不出他來?又或者女史故意問得虛虛實實,只是為了诓她說出更多的話。
于是朱蘊嬈暗暗在心裏打定主意,什麽都不說,倒要看看女史還能編派出什麽來:“你從頭到尾說得跟親眼看見一樣,那個男人是誰,還用得着問我?”
女史最見不得朱蘊嬈這種刁橫的态度,便有心殺殺她的威風,讓她吃點苦頭:“小姐,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做女人的吃虧。你不肯說,可就要吃苦了。”
朱蘊嬈依舊冷着臉沒有說話,這時女史便突然開口,指示站在自己身後的內監道:“來人啊,把小姐請進宮去。”
“放開我,”朱蘊嬈被幾名內監抓住雙臂,立刻怒不可遏地掙紮起來,“我做過什麽,與你們有何相幹?你到底想幹什麽?”
女史站在一旁看着朱蘊嬈做困獸之鬥,冷冷道:“小姐既然不肯說實話,那就只有請穩婆給你驗身了。若查明奸-情屬實,你就等候王爺發落吧。”
朱蘊嬈瞬間如遭雷殛,只覺得腦袋被人一刀劈開,又從頭頂往下灌了一瓢滾水,燙得她從頭到腳都沒了知覺。
“放開我!”當毓鳳宮的朱漆大門迫近眼前,一股從未有過的屈辱和恐懼拉回了朱蘊嬈的神智,她忽然凄厲地尖叫了一聲,張嘴咬住內監緊抓着自己的手,然而瞬間卻有更多只手撲向她,推推搡搡地将她拽進了那扇幽暗的大門。
這時兩名穩婆拎來盛着草木灰的淨桶,将桶裏的草木灰鋪勻,随後走到朱蘊嬈身邊替她解開裏衣,就要把她往淨桶上按。
朱蘊嬈又羞又恨,瞬間犯起牛脾氣,伸腿一腳踢翻了淨桶。桶裏松軟的草木灰頓時撒了一地,被吹得滿殿都是灰塵,慌得那兩個穩婆叫苦不疊。
女史看着兩個穩婆手忙腳亂的窘态,不禁火冒三丈地厲聲喝道:“賤婢越老越糊塗,她踢了淨桶,你們還不會動手驗了?”
她這一句話讓朱蘊嬈瞬間目眦欲裂,硬撐的倔強終于再也繃不住,大顆的淚珠從眼中一滴一滴地湧出來,打濕了她慘白的臉頰。
她被幾名內監強按在床榻上,五六個宮女抱住她蹬動不休的腿,強行褪去了她的裏衣。
當雙腿被穩婆掰開的一瞬間,朱蘊嬈驀然哭泣了一聲,淚眼朦胧地望着女史哀求:“我不躲了……讓這些人出去……”
女史眼中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寒光,卻面無表情地回絕:“小姐不肯留物證,我就只好替你留人證了。”
朱蘊嬈的心瞬間墜入冰寒的谷底,意識到此時此地根本沒人會憐憫自己,只能絕望地任人擺布。
原來那一處被人粗暴地侵入,真的會很疼很疼。羞辱的翻檢就像淩遲,揪着她的心千刀萬剮,直到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朱蘊嬈在衆人的目光下毛骨悚然,被壓制的身體本能地開始抽搐,直到終于被人放開,她才發瘋似的扯下帳子,一聲不響地躲進床榻裏,不想看到任何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女史冷眼看着朱蘊嬈躲進帳內,得意地挑了挑眉,故意用能穿透錦帳的音量問穩婆:“結果如何?”
“回女史的話,小姐确實已非完璧。”一名穩婆低聲回答。
女史聽了她的回話,不悅地皺眉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另一名穩婆立刻機靈地大聲重複:“回女史的話,小姐的身子已經被男人破了。”
女史這才瞥了一眼紋絲不動的帳簾,面帶得色地緩聲道:“哦,那就派人将她守住,等候王爺發落吧。”
朱蘊嬈孤零零一個人躲在昏暗的帳子裏,雙手抱膝蜷成一團,下唇上深深地印着一排帶血的牙印。
此刻她腦中空空什麽都想不起來,也什麽都懶得去想。她覺得自己最好也化成一抹空白,這樣就沒有人能看見她,她也不用去看任何人的眼色了。
偏偏這時她的雙耳卻變得極為靈敏,帳外看守她的宮女們不時發出竊竊私語,竟能一滴不漏地落入她耳中。
“到底誰把她的事告出去的呀?”
“去,你還不如問誰沒告才是……”
朱蘊嬈低頭看着自己赤-裸的腳趾,動了動,木然地等着有人來處置自己。
到了這步田地,死又怕什麽?她麻木的頭腦茫然到最後,慢慢在空白中打了一個死結——她哪怕死了,也是什麽都不會想,什麽都不會說的。這裏的每個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如果他們要看她浸豬籠,那就随他們看吧。
她失去生氣的心就像一捧死灰,随時都能被人一口氣吹散。
然而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帳外不時響起的竊竊私語聲卻忽然變了腔調。
“奸-夫找到了!”
“是誰?”
“是寅賓館裏的陳儀賓。”
“怎麽會是他?”
“可不是,剛剛他在王爺面前全都認下了。”
“真是,遲早是他的人,何必急成這樣……”
這時帳中的朱蘊嬈渾身一顫,像是被黃蜂的尾針狠狠蜇了一下,麻木的腦子終于開始漸漸恢複神智。
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剛剛聽到的話都是錯覺,直到許久之後,帳外響起一道溫柔而無奈的聲音:“棗花,是我害了你……”
朱蘊嬈在昏暗中睜大雙眼,下一刻猛地撲上前揭開錦帳,就看見陳梅卿滿臉汗津津地站在她面前,神态局促不安,眉宇間卻又寫滿了痛惜與溫存。
于是就在這一瞬間,她像一跟頭栽在地上摔蒙掉的孩子,終于回過神開始覺得疼,驚惶的小臉也皺巴巴地擠在一起,望着陳梅卿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