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 待鄭允浩揮袖離開已經是幾刻鐘後的事了。此時夜已深了,街邊都只剩大宅院門口挂的寥寥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曳,鄭允浩加快了回茗扇軒的步伐。前些日子真的是他大意了,自己只顧着讨在中的歡心竟然都沒發覺暗地裏探視的目光。
陳舊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聲似是在訴說着他的沉重。
無奈鄭允浩已經刻意放輕了步伐還是抵擋不住開門聲想要為他尋找的存在感。
‘不過好在在中他們應都去睡覺了沒人注意到自己’鄭允浩正這麽慶幸的想着就猛然看到庭院裏一個黑影晃了晃。
“誰!”鄭允浩因為剛才鐵面人的事現下警惕的不行,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提心吊膽。
黑影朝前走動了一下,映着門口的燈光鄭允浩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只見金在中睡眼惺忪的站在鄭允浩面前,他伸手拉緊了身上披着的長袍待看清了站在他身前的人是鄭允浩時終究是抵不住疲倦會心一笑“你終于回來了。”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這會兒氣候尚冷着涼了可怎麽辦。”鄭允浩趕緊湊近為金在中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不是等你回來嘛,怎樣?東西找着嗎?”
“什麽……”鄭允浩正下意識想問金在中什麽東西,突然就想起自己開始的推辭轉而說道“自然找到了,真是讓你擔心了。”
“無礙”金在中仰臉朝着鄭允浩笑,清冷的月光打在金在中白皙的臉上似有種熠熠生輝的感覺。
“怎就無礙了?你凍壞了身子心疼的可是我。”夜晚有些許微風,似是怕金在中凍着鄭允浩覺得光是裹緊衣服還不夠,直接長臂一攬将金在中攬入懷中。
“夠了,我身子骨還沒那麽虛,倒是你大病初愈可別受了涼。”金在中推開鄭允浩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回的這般晚燒好的水都涼了,要不我在去給你燒盆熱水洗洗臉?”
“不用了,你等我等到這個時辰想必也倦了,再不去好好休息着小心明日起不來芽兒又喚你懶公子。”
“知道了,芽兒那丫頭最近越來越伶牙俐齒沒大沒小的,改天就尋個夫君把她嫁了。”
“呵,只怕到時候舍不得的是你吧。”鄭允浩幫金在中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毫不客氣的戳穿他的心思“好了,快去睡覺,待收拾好了我也該去睡了。”
“恩”金在中低頭斂目似是終于肯乖巧的去睡覺了。
鄭允浩看轉身緩步走向卧房的金在中眸間泛過一股深意,只是沒料到金在中走了兩步卻突然轉身回看鄭允浩。
“你又有何事?”鄭允浩收起眸間的深意轉化成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挑眉問道。
只見金在中緩緩解下身上披着的長袍一鼓作氣的披在鄭允浩的身上命令道“夜寒露重容易着涼,我可不希望過些日子又來照顧病患,你給我好好披着。”
鄭允浩摸着身上厚重的長袍笑而不語。
“笑什麽笑。”哪知金在中卻因為這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羞紅了臉“聽好了,我才不是因為關心你吶。我,我回房休息去了。”
說完,還未等鄭允浩有所回應便匆匆忙忙跑進房間去了。
直到金在中關了房門熄了燭燈鄭允浩才戀戀不舍的挪動腳步去洗漱。
草草的清洗了一番鄭允浩收好長袍便睡着了,本以為一夜好夢,但夢裏卻是另一番光景。
他不停的夢到他的母後在宮廷中為了保全他的位置曾使用的心機手段,以及為此而被迫堕胎的妃子失魂落魄精神異常的畫面。
一夜夢魇,鄭允浩醒過來時天色才蒙蒙亮,本應是乍暖還寒的氣候卻生生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換下濕透的裏衣,鄭允浩用冷水洗了把臉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看來昨夜鐵面人的出現還是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一定的警示,可是……目光不經意瞥過金在中的房間,鄭允浩心中還有濃濃的不舍,也許再等等?再等等,讓他不是那般的不舍再離開?可是他哪裏知道,這日子處的越久,心中的不舍就會越濃厚。
“鄭公子,今兒個你可起的真早。”芽兒清晨一起床就看到了站在庭院裏的鄭允浩,還有些訝異。這讓往常都是第一個起的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起晚了。
“恩,芽兒昨夜睡得可還好?”鄭允浩笑着回應,溫和的面容将心中不安異樣的情緒掩藏的很好。
“呃,好,還好。我,我去叫公子起床。”芽兒很少看到鄭允浩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笑,自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慌了神。
“先別去叫醒他,昨夜在中睡得晚,估計還得睡上一會,你先去做早飯,我去叫醒他便好。”想起昨夜為等自己睡晚的金在中,鄭允浩自然而然攔住芽兒去找金在中的步子。
“哦,是。”鄭允浩對于芽兒來說畢竟還是個生人,做不到她對金在中那般的熟稔,但她也知道鄭允浩這是在心疼金在中。也罷,兒大不由娘了,随他們去吧。
芽兒在心中比了個可笑的比喻便乖巧的轉身去廚房布置早飯了。
金在中從沉沉的睡夢中醒過來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感覺這覺睡了好久。怎麽今兒就不見芽兒來催自己起床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約莫看見床邊坐了個人影把金在中吓了一跳。
頓時清醒後,金在中慌亂起身才發現床邊坐的人是鄭允浩。
“怎麽不再多睡會?”伸手為金在中拉上被子鄭允浩問的溫柔。
“你怎會在我房裏?芽兒那丫頭偷懶去了?”金在中答非所問,但其實內心還是有些害羞的,自己還未梳洗的模樣被鄭允浩瞧見了不知道會不會被嫌棄。
“我怕芽兒吵醒你便讓她做早飯去了”鄭允浩起身為金在中拿來要換的衣裳準備為他更衣。
金在中見狀忙奪過衣裳拒絕了鄭允浩的好意“這種分內事還是我自己來做吧。允浩你還是……還是出門等我可好?”
看着金在中受驚害羞的呆愣模樣,鄭允浩站在床邊含笑欣賞了好一會才朗聲應道“好。”
門外,曾經開的滿樹荼蘼的桃花此時已褪去繁華,仔細一看還能看出綠色的樹葉間結出了些許青色的小果。門口的青石板上冒着生機勃勃的青苔……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那光鮮亮麗的宮闕所不曾看到的。輕閉雙眸,鄭允浩腦海裏劃過宮廷裏那些看不見硝煙的明争暗鬥,眉頭又不由的緊緊皺在一起。若是自己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孩子該有多好……
“允浩?你不舒服嗎?眉頭怎麽皺的這般緊?”金在中換完衣服出現在鄭允浩身邊,看到鄭允浩緊皺的眉頭不禁想要為他把眉心的緊皺撫平。
“無礙,呦~我可是聞到肉包的香味了,芽兒真懂我,知道我最近想吃肉包。在中我們去吃早飯吧?”鄭允浩沒料到金在中出現的這麽快,趕忙換了副嬉笑的面皮,他不想讓金在中看到他不開心的模樣,哪怕一絲一毫也不想。
“哦,好。”金在中回過神來,還來不及适應鄭允浩如戲劇般的變臉,神色有些木木的任由鄭允浩拖着走。雖然剛才他看到鄭允浩的皺眉只是一瞬,可他确信自己沒有看錯。允浩,一定藏了很多心事吧,但他卻總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自己看,這樣一定很累吧。也對,身份顯赫的皇子同自己這市井小民在一起,道德倫理……
“在中,你怎麽魂不守舍的?”一路上牽着金在中就好像牽着樽木偶般,鄭允浩也察覺出了不對,幹脆停下來細究。
“啊?沒什麽,我就在想芽兒有沒有做我喜歡的粥。”金在中對上鄭允浩的目光笑笑,但很快又不自在的別過眼,想随便找個理由把自己失神的理由搪塞掉。
鄭允浩同金在中朝夕相處也有些日子了,怎麽會看不出金在中這是在說謊。但他也不好點破,只是溺寵的揉了揉金在中才梳好的發說道“芽兒這般懂你的心思怎麽會拂了你的意?走吧。”
明明各自為對方擔心,可兩人卻有各子的打算不說出來,一頓香氣四溢的早點反而吃的沒什麽味道。這讓芽兒不禁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菜的手法退步了不少。?
☆、端陽
? 過了立夏,江南的氣候漸漸變得溫熱起來。
鄭允浩一大早起來就看到金在中在庭院裏忙活着什麽,走近一看他不由的笑出聲問道“你這是在編的什麽?模樣好生奇特。”
“這是菖蒲扇。”金在中擦擦額角的汗将編完的扇子放一旁才搭理鄭允浩。
“扇?和你平日裏做的不大像啊,為什麽要做這個?看你手都被劃傷了,我可心疼了。”鄭允浩拉過金在中正在編扇的手,看着他白皙纖長的手上劃了不少口子十分心疼。
“無妨的,再過些日子可就是端陽了,到時候各家各戶都喜愛買扇贈扇,我現在多做點總是對的。”金在中拉回自己的手不在意的笑笑。
可這樣雲淡風輕的模樣卻讓鄭允浩更加心疼“那麽拼命做甚?讨得了這幾個小錢反倒傷了自己,我可不允。往後我可不許你再做這種活了,大不了我來養你。”
金在中聽到鄭允浩這話突然笑了,彎彎的眉眼看着鄭允浩卻又什麽都不說。
鄭允浩看着金在中好看的眉眼有那麽一瞬間的怔愣,恍然他才醒悟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況,吃在金家住在金家,過着這寄人籬下的生活談何能養的起金在中……
“好啦,我知道允浩你是為我好。但我身為男兒應當自食其力,你可明白?”允浩你可明白,雖然我身份地位不及你,但我想要更努力點,想讓我們之間的愛能更加平等一點。
“好”鄭允浩自然明白金在中他心中所想,知道他身為男子的尊嚴,知道他不想像個女子般依附另一半生活。其實最好的愛就是給他足夠的自由,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金在中聽到鄭允浩應的如此爽快,彎彎的眉眼彎的更深了,陽光灑下透過濃密的睫毛打在他深邃眼眸中,星星點點的光亮讓金在中原本好看的眉眼更加璀璨,鄭允浩看的呆了。情不自禁的捧住金在中的臉,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的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上輕輕一吻。
“在中既然要做菖蒲扇,那我陪你一同做可好?我看在中你傷着自己卻無能為力,只好我來陪你一同感受這傷痛了可好?”唇離開光潔的額,鄭允浩将金在中環在懷裏,心中滿是打算。
而金在中呆呆的站着,似是深深的沉溺在鄭允浩剛剛那一不經意的溫柔中。直到鄭允浩的手撫上他額角散落的青絲才清醒過來“你……好吧,這做菖蒲扇不似其他扇細致,允浩你就學着來吧。”
半個時辰過去了,鄭允浩坐在金在中身旁學的有模有樣的,毋須多時,鄭允浩的手法便能趕得上金在中了。
不過他心裏多半是在慶幸,還好這菖蒲扇雖取了個文雅的名字卻沒有竹扇那麽繁瑣的做法,不然鄭允浩今日對着這一堆扇子可真叫無能為力了。
“允浩,你常在宮中是如何過端陽節的?”因為有鄭允浩的幫忙,金在中做扇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眼看堆積在那裏的材料都快要做完了,金在中才騰的出心思來與鄭允浩聊天。
“端陽啊~我倒覺得宮裏過的沒什麽滋味,還不如這江南小鎮的節氣來的濃厚。”鄭允浩依舊熟稔的編着扇,頭也不擡細細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金在中的問題。
“不會吧?早就聽聞宮中端陽過的盛大,怎會比不上這江南小鎮?”金在中大眼睜的大大的,模樣天真可愛極了,似是很不相信鄭允浩的話。
“盛大嗎?”鄭允浩編完手中的菖蒲扇,端正坐起思索了片刻“也許是因為一個普通的節日也會引起一衆人的勾引鬥角吧,感覺沒意思。”
“……”金在中生養在這惬意的江南水鄉,性子随意慣了人也是相當随和,很難想象那琉璃磚瓦堆砌的宮牆中為了争寵而引發的腥風血雨是多麽的瘆人。
“罷了,在中不要再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我們倒不妨來好好讨論一下這過幾日的端陽節該如何過。”鄭允浩看金在中的神色便知道此刻金在中又多想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對于在中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顆無法拔去的肉中刺,自己能做的只有盡量不去提及。等再過些日子,自己回到皇城罷去所有職務,倒真能就回到這惬意的江南水鄉同在中一同過所想的神仙眷侶的生活了。
“嘶~”鄭允浩正想的出神,一不留神就被重新拿起的扇胚劃了道口子。
凡事都有預兆,此時鄭允浩心中想的美好,可他畢竟年紀尚輕還無法參透那深宮中的爾虞我詐身不由己。待他再次回宮時,怕是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了罷。
“公子,公子,用來做角黍的材料我去集市上買好了,可是今日集果齋閉門休息,我找遍了集市也沒有買到你特別囑咐的果脯蜜餞,這可如何是好?”芽兒挎着一個沉甸甸的菜籃子急匆匆的跑進來,雖然看起來已經是累的氣喘籲籲了,可是嘴上卻還有力氣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知道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麽行為如此冒失?”金在中起身替芽兒收起菜籃,讓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緩口氣。
“果脯蜜餞?在中買來果脯蜜餞有何用?平日裏也沒人喜食這甜膩的東西?”鄭允浩聽着兩人的對話,覺得有些端倪,金在中除了喝藥從不喜吃甜,如今特意讓芽兒去買又是為哪般?
“我聽聞皇……”金在中笑着清點菜籃裏的食材,便随口搭了鄭允浩的話,等說道皇城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芽兒還在一旁,鄭允浩的身份自然是少些人知道才為妙。于是金在中頓了頓口才繼續說道“聽說允浩你們那方的人喜食帶甜味的角黍,這江南多是帶鹹味的,我怕你吃不慣。”
“無妨,那帶甜味的角黍我倒嫌太膩味了,正好讓我嘗嘗這帶着江南風味的角黍。”鄭允浩看到金在中一心為自己着想十分欣喜,自然也笑得爽朗。
“那便也好,我就只怕允浩你過的不習慣。”金在中聽到鄭允浩的話便也安心了,只是他眼尖,眼神無意的一撇倒看到了鄭允浩手上剛被劃出的傷口。
“你這手是怎麽了,怎就平端出現了一道口子?芽兒快去取創傷藥來。”
“好呢”芽兒還未休息夠,聽到金在中的吩咐也來不及多坐,站起身就準備往庫房走,可走了兩步她卻停下來,似是記起了什麽“公子,那庫房裏的創傷藥前些日子用完了,現下已經沒有了。”
“這可如何是好?”金在中看着鄭允浩的傷口神色有些急了,鄭允浩見狀只好表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在中,這不過是一道小傷口,無須多時便會痊愈,用不着大費周折。”
“這如何行,傷口可大可小,現下天氣回暖多的是病蟲,若你不經意被染上病了可怎麽辦?芽兒,你快去藥鋪買一瓶藥回來。”
“是,公子”芽兒折回腳步準備往外走。
沒曾想卻被鄭允浩攔住了“芽兒才剛回來就讓他多休息一會,在中你也累了,在江南住了些時日這路道我也熟了,這藥還是讓我自己去買罷。”
金在中看了看芽兒臉上的倦意倒也有些愧疚,自己一個勁的只顧着鄭允浩反倒忽視芽兒了。
“也罷,那允浩你去吧,早些回來。”掏出些碎銀子給了鄭允浩,金在中不放心的叮囑。
出了宅門,鄭允浩倒也是真記得藥鋪的位置,買了瓶創傷藥鄭允浩悠閑的漫步在端陽節前節日氣氛濃厚的江南。不過他這走的可不是歸往茗扇軒的路,七拐八拐了幾條小道鄭允浩轉身進了一條小巷。
“出來吧”一瞬間,鄭允浩臉上輕松的神色被嚴肅取代,聲音低沉看着倒還有些陰郁。
“太子殿下。”一個黑影從黑暗中走出來,畢恭畢敬的給鄭允浩行了個禮。
身披黑色鬥篷臉戴鐵面具,這樣的裝扮在青天白日下很是引人注目,可鐵面人絲毫沒有換去這一身裝扮的意思,鄭允浩也對鐵面人如何就着這裝扮跟了自己一路感到好奇。
“我讓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你如今這又是何意?”鄭允浩的語氣咄咄逼人,似是厭惡極了鐵面人的出現。
“是殿下你讓我出來的。”鐵面人回答的極有底氣。
“…………”鄭允浩被鐵面人噎的無話可說,但是自從出了茗扇軒他就能感覺的到一股目光追随着自己,這怎麽可能讓他任随跟蹤而無動于衷。
“你為何還沒有回皇城?”鄭允浩看着眼前的鐵面人十分頭痛,按理來說鐵面人都是皇城挑選出來的精英,就這樣安插在自己身邊天天監視簡直是浪費。
“娘娘說務必要把殿下帶回去,否則就算屬下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條。”鐵面戴着面具也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所以縱使鄭允浩想在他的表情上找到突破點也是無能為力。
“那你認為我何時會回宮?”
“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我記得你上次說務必要在立夏節前将我帶回,如今這都端陽了。想必母後也不是認真的罷。”鄭允浩心裏多多少少還帶着絲僥幸心理。
“立夏節那日,皇上率文武百官到南郊去迎夏,舉行迎夏儀式。滿朝文武百官公子王孫唯獨缺太子殿下你一人,皇上很是氣憤,若殿下你還是不肯回宮,恐怕屬下将要按照娘娘所說不擇手段将殿下你帶回了。”鐵面人難得說這麽多話,可是語氣還是平淡聽不到絲毫的語氣起伏。
“你這是在威脅我!”鄭允浩怒從中來,鐵面人的語氣雖然沒有任何的情緒,可是在他看來字裏行間都透着威脅。
“屬下不敢”鐵面人稍稍後退了幾步,擺出恭敬的姿态。
“是嗎?我可看不出你有如何不敢的。”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并無它意。”
“哼”鄭允浩拂袖轉身,卻并沒有離去,他仰頭思索,務必要找一個萬全的方法将鐵面人趕離自己身邊。
“你暫且先回吧,待我過些時日自會回皇城。”鄭允浩給了鐵面人一個模糊的說法,他還是希望能同金在中過完端陽再回皇城。
想起金在中為了自己能夠習慣這不同于皇城的江南習俗所做的那一番努力,鄭允浩就不禁勾起了嘴角。自己怎能辜負了在中一番苦心。
“端陽是宮中盛會,請殿下務必趕在端陽節前回到皇城,路途遙遠還請殿下即刻啓程。”
“究竟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我要做何事還用不着你來提醒。”
“屬下不敢。”
鄭允浩目光淩厲的看着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不敢,氣勢和語氣上卻沒有任何一點卑微和怯弱的人,不禁輕按緊皺的眉頭。他心意已決,絕不是任何人、事就能動搖的。如今雖聽鐵面人将後果說的嚴重,但他恐怕也要等到端陽過了才能有心思想回皇城的事。他就不信了,一個奴才能對主子造成多大的威脅。
只是,話雖如此,但鄭允浩卻只說對了一半。他固然是主子,但鐵面人卻只是衷心聽從他母後的奴才。
“我會在端陽節前做出決斷的,你且不要再出現了。”
鐵面人擺出了一個恭送的姿勢,但卻并沒有應着鄭允浩的話。在他看來,如果太子殿下并沒有應言在端陽節前回到宮中,那他就只能遵從他主子的囑咐有點作為才行了。
待回到茗扇軒已經是晌午了,桌上連飯菜都擺好了,菜肴滿桌就只等他一人了。
“怎麽回的這般晚?是否是迷路了?”金在中時刻關注着門口,鄭允浩一進門他便看見了。
“倒不是迷路了,只是街上節氣濃厚,忍不住多逗留了會。”鄭允浩溫潤一笑,自然的在金在中身旁坐下。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食指大動。
誰曾想剛伸出手便被金在中拍開了“洗手了沒?怎的這般心急?”
“你啊……”鄭允浩無奈的嘆口氣起身去水池邊洗手,随後才接着說道“今日這菜是你做的罷?”
“你是如何知道的?”金在中坐在桌旁,雙手撐着下颌十分天真的問道,看到鄭允浩挽袖的動作又不禁皺眉“你洗手小心點,莫打濕傷口了。”
鄭允浩小心翼翼的清洗着受傷的手,方才在藥鋪買藥時手就已經被藥鋪的小學童包紮好了,明明不過方寸的傷口愣生生被包紮成了一大團。鄭允浩無奈又好笑,只不過被金在中緊盯着他還是裝作一副嚴謹的樣子慎重對待着自己的傷口。
“你還沒說是如何知道今日是我做的菜肴呢。”看鄭允浩擦盡手重新坐回自己身邊,金在中撐着臉眼神巴巴望着鄭允浩問道。
“因為是你做的,菜如人一樣,總讓我把持不住。”鄭允浩嘴角含笑,趁着金在中看着他還未回神過來夾了一只雞腿放在金在中面前的碗中“你也該多吃點,看你瘦的。明明菜肴燒的好,卻不見你自己怎麽吃。”
金在中回神看到自己碗中多出來的雞腿,心中品味着鄭允浩的話。很快白皙的臉上就染上了一層好看的紅色。
芽兒坐在桌子那邊看着兩人‘恩愛’的場景不禁有些紅了臉“公子你們先吃着,我去把湯端上來。”
“恩”害羞的人輕聲應着,然後端起好看的白玉釉瓷碗默默的扒飯吃。
雞腿被放在碗沿邊,金在中唇齒長的秀氣精致,這樣一只雞腿對于他來說未免太過龐大了,平日裏做事斯文的他壓根無法對這只雞腿下口。
夾了些許青菜就了幾口飯,等金在中再擡手去夾青菜時卻發現原本放在自己碗邊占據大部分面積的雞腿不見了。
轉頭一看,雞腿已經放在鄭允浩的碗中了。由于鄭允浩一只手被包的嚴實不是很好動作,只好用受傷的手握住筷子壓住雞腿,另一只手則緩緩将雞腿上的肉撕扯成小塊再慢慢的放入金在中的碗中。
“我這手可是洗淨了的,你方才也看到了,可不要嫌棄。”鄭允浩未擡頭認真的為金在中撕扯着雞腿上的肉,自然也因此沒能看到金在中快要泛淚光的眼眸。
自記事以來,除了逝去的父親,已經很久沒有人對自己這般溫柔相待了。如今鄭允浩身處高位卻還能處處為自己着想……這樣的一人怎教他不愛。
鄭允浩弄完了雞腿見金在中沒動作還以為他不喜歡,正準備擡頭卻被身側白影突然撲過來的動作吓到了。
“你這是怎麽了?”用幹淨包紮嚴實的手輕撫懷中人的背,鄭允浩問得溫柔。?
☆、端陽(二)
? 沒有說話,金在中把頭埋在鄭允浩的胸膛裏輕輕搖晃了兩下。
“是否有什麽煩心事?若是不喜歡吃肉那我替你吃掉便好。”鄭允浩摸不準金在中突然這樣是怎麽了,只好按照自己的思維邏輯來理解。
懷裏的人繼續輕搖了下頭,随即傳出了一個悶悶的聲音“我就只是想這樣抱着你,我好喜歡允浩,我好怕我一放手你就不見了。”
聽到金在中這樣大膽卻又不安的告白,鄭允浩只好牢牢的把他摟在懷裏輕聲安慰“傻瓜,我怎麽會離開你,我可是要陪你一世相好的人。”
“你可當真!”金在中直起身定定的看着鄭允浩,原本服帖的發此時也變得淩亂。加上有些紅腫的眼眶,看起來讓人好不憐惜。縱使身為男子,也忍不住想讓人好好疼惜。
“自然當真。”鄭允浩細心的幫金在中理清淩亂的發,說起承諾倒也十分真摯。
“哦,那,那便吃飯吧。”被鄭允浩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金在中別過臉假裝用吃飯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雞肉被撕開後倒有些沒味了,舀點雞湯進去拌拌。”鄭允浩貼心的用瓷勺舀好雞湯拌好飯再遞到金在中面前。
若往前,這般油膩的一碗飯金在中連看都不會看,但眼前這碗飯的意義非同一般,金在中拿起慢慢細嚼起來。
“你且先吃着,我去洗手。”沾了雞腿肉的手滿手的油膩,鄭允浩自然有些受不了,準備再去洗一次手。
熟料剛剛起身,原本吃飯吃的好好的金在中也随同站起身“你一只手受傷不方便,讓我來幫你洗吧。”
待芽兒把一大鍋蔬菜雜湯端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畫面:金在中和鄭允浩兩人站在洗手池邊,金在中正俯下身溫柔的幫鄭允浩清洗手上的油漬,微風輕拂把金在中的發絲吹落。鄭允浩心無旁骛含笑看着金在中,期間還不忘用受傷的手輕柔的将金在中垂落的發絲別到他耳後……
芽兒看的愣了,眼前兩個人就像神仙眷侶一般契合,仿佛再容不下其他人。也許她年紀還尚小沒有體會過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是她相信,她在此刻看到了愛情最好的模樣。
“咦?芽兒你端着那麽一大鍋湯不累嗎?還不快快放下。”金在中幫鄭允浩擦幹淨手回身就看到芽兒傻愣愣的站在桌旁端着一大鍋湯,不由的就習慣性的調笑芽兒。
“哦,哦”芽兒趕忙把湯放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手已經被燙紅了。
“快些吃吧,這菜都擺了這麽久了,要不是氣候回暖了,估計早就涼了。”三人落座後金在中就不禁催促起吃飯,菜肴固然燒的好,也禁不住涼了之後會降低菜肴的口感佳味。
金在中很自然的端起鄭允浩給他拌好的飯吃。
金在中很少吃肉,總覺得肉太過油膩,但縱使這碗拌了菜湯的飯比平常的肉還過油膩,他卻覺得甘之如饴。
“過些日子的端陽允浩你可想好怎樣過?”吃完飯抹幹淨油膩的嘴巴,金在中好奇的問着鄭允浩。
金在中問起端陽鄭允浩便想起了方才在巷子裏同黑衣人的對話,若是自己非要留在這江南過端陽會有什麽後果?
“允浩?允浩?你在想什麽呢?”金在中看鄭允浩愣了神不禁呼喚,看允浩的樣子似是有心事呢。
“哦,在中你如何過我便跟着你如何過。”回過神來鄭允浩很自然的回答,但縱使這樣也不能掩飾他剛才失神的片刻。
也許是允浩許久未歸家,想家了罷……金在中在心裏暗暗的為鄭允浩嘆氣。鄭允浩依舊還有些失神,所以沒能注意的到金在中眉宇間染上的淡淡哀思。
端陽節前兩日,江南特辟一處為扇市,扇市內車馬特盛,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平民百姓,都喜歡在這兩日來這扇市逛逛,尋些精巧的扇子用來贈人。
所以,這兩日金在中同芽兒可不能像往前一般悠閑了,金在中每年都會在扇市批得一處攤位,擺些自己做的扇子拿去賣。往往這兩日都是茗扇軒牟利的最好時機,金在中做的扇子精巧花樣又多自然能得到大批人的青睐。不過往年一個人要在端陽節前趕出那麽多扇子來着實是累了些,今年還好,自從有了鄭允浩的幫忙,金在中感覺自己做扇的任務倒輕了不少。
扇市開市,金在中就更加的繁忙了,每天能着家的時間都沒有多少。而鄭允浩的身份特殊又不能跟着金在中去市集上抛頭露面。所以,每日清早金在中去扇市賣扇鄭允浩便留在家中無聊的編菖蒲扇。他也想過這些日子集市上熱鬧去看看新鮮,可是每天看到金在中的辛苦模樣他又覺得自己十分無能只好多幫着金在中做些扇子才能安心。
然而,每日這般繁忙的過下來,鄭允浩早就忘了當初鐵面人同自己說的話。不知不覺端陽節就已經到了。
月朗星稀,晚風輕拂。
與茗扇軒一街之隔的夜市因為端陽将近,此時正是熱鬧非凡。
然而,那方的喧鬧仿佛傳不進茗扇軒這個小小的院落。院內僻靜,若不是輕微的談話聲仿佛根本就察覺不到院內有人。
“唉,芽兒那丫頭又去夜市湊熱鬧了。不過這樣的生活倒也過的充實,每日我出去賣扇你留在家裏編扇,就像常人說的夫妻搭配幹活一般。”明日就是端陽了,金在中收了扇攤準備陪鄭允浩好好的過一個節。此時他正躺在庭院裏的躺椅上,手搖着鄭允浩為他編的菖蒲扇不緊不慢的說道。
“哦?那誰是夫誰是妻?”鄭允浩躺在金在中旁邊新編的躺椅上側頭看他。
“自然我是……”金在中正準備說自己是夫。
可是當他想起每次把袖子撩起時看到自己的手腕還沒有鄭允浩一半粗的情形,他又覺得像鄭允浩這般壯碩的‘妻’未免有點太不靠譜了。所以話說到一半,饒是聰慧機智的金在中也不知道如何接下文了。
“罷了,罷了,什麽夫啊妻的,權當我是在說胡話罷。”金在中想的心煩,幹脆把臉扭到一邊去不想再理會鄭允浩了。
“那可不行,既然你今天挑起話端了,那可就一定得把話說清楚。”金在中雖然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可鄭允浩卻沒打算放過他。實則是因為他也覺得這個話題有趣,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