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案嫌疑

從墓園出來,程初華告別雲書霞,坐公交回到了時光飯館。

現在是下午兩點,離飯點還有幾個小時,店裏也非常應景的一個客人都沒有。

程初華進門時,幾個服務員圍坐在角落的三人座旁鬥地主,老板就着白酒花生米用手機看無腦仙俠甜寵劇,只有卓亦然安靜地幹正事——他在擇菜。

“下午的菜單老板已經拟好了,你看看。”見程初華過來,卓亦然暫時放下擇到一半的豆角,把一張手寫的菜單遞給他,然後繼續未完的工作。

這麽安靜乖巧的同僚,自己之前怎麽會覺得他危險呢?

程初華先在心裏反問自個兒一句,才接過菜單看了起來。

麻婆豆腐、剁椒魚頭、辣子雞丁……

好家夥,全是辣菜!老板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行,我知道了,廚房裏的食材都夠吧?”程初華放下菜單,挽起袖子跟他一起擇豆角。

“小米椒和幹辣椒不夠,我在‘快送’上定了,很快就能送來。”卓亦然原本坐在一條長木凳的中間,見狀,往旁邊挪了挪,“坐吧。”

“好。”程初華點點頭,坐了過去,只是中間還隔着一個人的距離。

沒過多久,配送員把卓亦然點的小米椒和幹辣椒送到店裏,正好豆角擇得差不多了,兩人便拿着食材進入廚房,開始為下一個飯點的忙碌做準備工作。

與此同時,唐燃和新同事兩人回到了江海市特部分部舊址。

從此地逃離的特殊能力者對這裏造成巨大影響,時間洪流的沖擊使得周遭的景致半新半舊,半古半今,分部舊址從原本的三層小樓變成了殘垣斷壁,所幸還能看出大致的結構。

唐燃跳上廢墟,找到原本的一樓辦公廳,在七零八落的物品間找到之前分部關押特殊能力罪犯的異空間的入口——魚缸。

異空間被毀,魚缸作為入口,自然也成了滿地碎片,只有半個缸底是完整的。

唐燃伸手把魚缸碎片劃拉到一起,一片片查看,又把缸底也摸了個遍,最後從某塊碎片的尖角上撕下一枚藍色的,仿佛印章碎片般的物體。

新同事本來也學着他的樣子到處翻找,見他有了發現,連忙湊過去問:“找到什麽了?”

“找到幫助那位大佬逃脫的關鍵物品了。”

唐燃黑着臉起身,不等新同事反應過來,揪着他的衣領打開了空間隧道,一步邁出,從分部直接跨到市醫院的住院部。

準确地說,是住院部三樓305號病房門前。

新同事吓了一跳,左看右看,确認附近沒人才松了口氣。

“大哥你幹什麽啊……”

新同事還想抱怨兩句,唐燃卻看也不看他,徑自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305住的是被逃跑的特殊能力者打傷的某人,他沒有正面迎擊逃犯,所以傷勢比雲雪妃輕得多,唐燃進去時他正吃着蘋果看手機,不過看到唐燃殺氣騰騰地朝自己走來時,蘋果和手機一起掉到了地上。

某人畢竟是某人,混跡江湖靠的就是臉皮厚,即使看出唐燃已經發現自己幹的事,也能堆起笑臉試圖蒙混過關:“唐燃你來啦,查到那位大佬的去向了嗎?需不需要我幫你……”

回應他的是唐燃照臉丢過去的一份文件。

顧不上被砸得生疼的鼻子,某人趕緊翻開文件,标題就讓他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覺。

——就某人接私活行為拟二十萬賠款處罰書。

“執法部的判決這麽快就下來了?!”某人激動到破音。

“那當然,罰錢這件事大家都很積極,畢竟這二十萬裏有一半是他們的獎金。”唐燃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個蘋果,翹起二郎腿開始削皮。新同事雖然不明所以,卻也站到他身後,為他已經足夠迫人的氣勢添磚加瓦,“你現在說實話,我可以想辦法為你免去一部分刑罰。如果敢撒謊,我就直接把結論和你一起交給執法部,到時候你的處罰書就不是賠款,而是賠命了。”

某人還想裝傻:“我不知道你在……”

唐燃打了個響指,身旁空間隧道大開,某人吓得把剩下的話全憋了回去,連聲道:“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那就開始吧。”唐燃把自己從魚缸碎片上找到的東西扔給他,“就從這個兩儀生死盤的碎片說起。”

某人拈起那枚碎片,哭喪着臉說:“這其實是兩儀生死印章的碎片……”

“印章不是從兩儀生死盤上摳下來的嗎?”唐燃挑了挑眉,冷笑道:“一枚印章當然沒有完整的兩儀生死盤的威力,但是在法則層面,兩者是一樣的位格,否則它憑什麽破壞部長開辟的異空間?我叫它兩儀生死盤也沒錯。”

“是是,你說得對,說得對。”某人忙不疊點頭,不敢争辯,“這個兩儀生死印章……是我的任務補助。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接了單私活嗎?其實私活的內容不僅是我說的那條,還有就是……把這枚印章安到異空間的入口上。”

唐燃冷哼:“難怪你這些天那麽緊張異空間的入口,自己不小心撞一下連句疼都不喊,光顧着關心入口。原來你關心的不是入口,而是入口上的印章啊?”

某人讪讪點頭。

兩儀生死印章是傳說中的神器兩儀生死盤上的一個部件,有逆轉陰陽,颠倒生死,破壞一切有形和無形之物的力量。正是因為兩儀生死印章發揮了兩儀生死盤的部分效用,才使得異空間入口遭到破壞,關押在其中的特殊能力者逃離。

兩儀生死盤早已下落不明,甚至是否真實存在都還存疑,但兩儀生死印章卻有寥寥幾枚流傳于世,只是大部分去向成謎。某人接的這單私活居然會用到兩儀生死印章,看來背後發布任務的不是簡單人物。

“繼續。”唐燃心念急轉,面上卻仍不動聲色。

某人猶豫了一下,但也不敢猶豫太久,怕他真把自己丢給執法部:“我是通過一個朋友的渠道接的私活,發布任務的人是誰我真不知道,我的朋友也只是中間人。不過我那個朋友說這任務跟楚淮市的分部有關系,讓我要是被人發現了就大膽地朝那邊甩鍋,反正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他們背鍋都不冤。”

楚淮市分部?怎麽又牽扯到另一個分部去了?

唐燃眯了眯眼,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開始暗自思量。

楚淮市雖然只有三點水,但那裏的水可比江海市這六點水的深多了。除了楚淮市分部整體實力最強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分部的人員構成非常複雜。

前面說過特部與國內幾個專注搞科研的企業有合作,在合作過程中,各個企業出于各種各樣的理由都往特部裏安插了自己的人,這些人進入特部之後就被總部人力資源部的負責人秘密調到了楚淮市分部去,一來給那些企業一個交代,二來讓他們無法對特部的運行造成太大影響。

因為這樣,楚淮市分部幾乎成了二五仔分部,那裏終日彌漫着勾心鬥角的氣息。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卧底,所以經常弄出一些在外人看來十分憨批的舉動,但這些舉動落在同為卧底的同僚眼裏卻會被解讀出很多高深莫測的含義,他們互相對戲,以博弈之名行戲精之實。

到現在十多年過去,楚淮市分部已經被這群精心挑選的、智力和行動力都極為驚人二五仔們經營得固若金湯,像鐵桶一般密不透風,從二五仔分部變成了真正的卧底大本營,特部這片汪洋中最大的漩渦。裏面的情況錯綜複雜,就連總部都不敢說自己完全了解,任何不了解狀況的外人踏進去基本上都會撞得頭破血流。

特部原本是想清除隐患,沒想到竟無意中用這個隐患養育出了更大的隐患。

“楚淮市分部出現任何問題我都不意外。”唐燃的蘋果削了一半,果皮将将垂到腳背,“但是私放逃犯這麽大的事,我不認為他們敢做,畢竟他們再有能力,也只是一群二五仔罷了。”

某人幹巴巴地笑了笑:“如果是他們背後的人示意呢?”

唐燃手一頓,長長的果皮從中削斷。他把蘋果遞給新同事,刀在手裏轉的飛快,銀光簌簌地四處竄動,面無表情地盯住某人。

某人縮了縮脖子。

“不要試圖帶偏我的思路,我的任務不是調查誰救的人,我要查的是人去哪裏了。”唐燃慢條斯理地取出第二份文件,正是打開了他思路,讓他想到某人的異常的那份,“我在一份和‘時間溯回’能力相關的事件記錄裏看到了一些東西,你是要自己交代,還是我走個流程替你分析?”

某人僵着臉,嘴像被粘住了似的張不開。

“行。”唐燃點點頭,也不生氣,“衆所周知,‘時間溯回’是乾位排行第三的特殊能力,我們都知道時間類能力永遠強于其他同位格能力,‘時間溯回’之所以只能排到乾位第三,是因為擁有者只能操控時間倒流,而無法做到真正的掌控時間。”

說着,他翻開文件,讀出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混亂的時間沖擊使分部之內的時間出現了錯亂,我的身體時間倒退到幼年,思維卻好像前進至未來,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沒有确切的認知,因此我并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麽’。這話熟悉嗎?”

某人還是張不開嘴。

新同事咬了口蘋果,托着下巴思索一陣:“這好像就是這家夥的證詞啊,我在來江海市之前看過這份事件記錄,裏面正好有這一段。”

“那你說說,這段證詞裏有哪些地方不對。”唐燃接着問。

新同事沒有他那過目不忘的能力,記不全完整的證詞,便從他手上拿過文件看了起來。他這邊還看着呢,某人就先忍不住了。

“我是撒了謊,那個大佬沒有攻擊我,所以我不清楚受到時間亂流沖擊的感受。但我又要想辦法把我自己從這件事裏摘出去,就只能裝成被時間亂流打傷的樣子,和雲姐一起住進醫院。”某人用力錯了搓臉,“但我真的不知道大佬去哪兒了,我的任務只到他離開分部為止。”

唐燃勾了勾嘴角:“真的嗎?”

某人用力點頭,表情認真得新同事都快信了。

“那你為什麽要撒這個謊?”唐燃慢悠悠地反問,“不管你進不進醫院都要接受調查,而且據我所知,除了還在昏迷的雲姐,其他人都受到了更加嚴厲的盤問。執法部不傻,他們不可能想不到也許會有逃犯的同黨藏在分部成員中,作為最容易被摘出去的那一方,你們這些傷員面臨的只會是更加嚴密的監視和調查。”

聽到這裏,新同事一捶掌心,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如果他真的想把自己摘出去,就不該裝受傷,這樣只會加重他的嫌疑。”

唐燃訝異地擡頭瞥他一眼,忽然發現身邊有這麽個劃水的隊友也不錯,至少可以讓他少說點話。

“我其實……”某人又僵住了,謊言接連被揭開的感覺就像一個個巴掌抽在他臉上,傷害性不強,侮辱性極高。

“你所做的事造成的實際結果和你設想的結果截然相反,要麽你是真的蠢,沒想到這一層,要麽你就是要用這個謊言掩藏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唐燃合上文件,看着他開始總結陳詞,“看似你将自己放到了一個危險位置,但只要通過執法部的調查,你所隐瞞的事就會被徹底掩蓋過去,沒有人會再懷疑你、查問你。我說的對嗎?”

新同事用懷疑的眼神死盯着他。

某人沉默許久,在病房中的氣氛即将降至冰點之時,終于緩慢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的确隐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某人定定望着唐燃,唐燃也平靜地回望他。這雙出奇冷靜的眼眸曾用類似的目光注視過很多人,每一次都能看穿他們的心思,揭露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某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員。

水果刀在唐燃手中轉得飛快:“說來聽聽。”

“我昨天不是跟你們去了那個叫程初華的人家裏嗎?其實那也是我的任務之一。”

“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唐燃停下轉刀的動作,原本慵懶倚着椅背的身體立刻坐得筆直,神情也變得嚴肅。

某人無奈地揉揉太陽穴:“我是去那裏踩點,因為那個大佬逃出分部之後要去的地方就是他家,我必須要确保他沒有卷入上一個案子,不會被你們監視,他的住處是安全的。所以我懷疑,他可能和那個大佬或者發布任務的人有關。”

唐燃微微眯起眼端詳他,他也坦然對上唐燃的視線,絲毫不心虛。

沒有撒謊的痕跡。

唐燃很快做出判斷,卻并沒有因為問出需要的答案而高興或者放松,反而有些詭異的沉重。

難道程初華真的與這件事有關?

将這個問題暫壓心底,唐燃站起身,對新同事道:“給你個任務,把這家夥和我剛才打印的那些資料送到執法部去,就說是我讓你帶過去的,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啊,好。”新同事點頭,把果核往垃圾桶一丢,伸手去抓某人。

某人卻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一邊躲避新同事一邊高聲喊:“你說過你會幫我減輕懲罰的——”

“是,但我的前提條件是,你不能騙我。”唐燃冷冷一笑,“你自己數數剛才騙了我幾次。”

說完,不等某人繼續狡辯,他便走出了病房。

新同事像抓小雞仔似的揪住某人的後頸,沖他的背影問:“一會兒從執法部回來我該去哪裏找你?”

唐燃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直接到雲海小區等我。”

與此同時,正在廚房裏忙活的程初華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莫名有種馬上要大禍臨頭的感覺。

“怎麽了?”發現他的異常,一旁切土豆絲的卓亦然看了過去,“冷嗎?”

程初華扯出一個笑容:“沒事,不小心被油點濺了一下。”

卓亦然眉頭微皺,瞥了眼鍋裏的炸肉片,快速切好剩下的土豆絲放進水裏備用,然後對程初華說:“肉片我來炸,我把魚頭用料酒腌上了,你去放調料上鍋蒸吧。”

“好。”

程初華沒有多想,讓出位置和鍋鏟到一旁處理剁椒魚頭,也不再糾結剛才那一閃即逝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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