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探口風
見沈于城竟然在雅間，宋卿言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沈六姑娘。
沈六臉上顯出了一絲驚慌。
她自然是知道的，是二哥讓她帶宋姐姐來的。
沈于城回頭，沖着宋卿言微微一笑。
他看到了宋卿言臉上驚詫的神情，笑容一下子有些僵硬。
他知道男女私下相會是不妥的。原以為宋卿言不在意這些，他以前去鋪子裏尋過她好幾次，也沒見她刻意避嫌。
沈于城原打算自己向宋卿言問清楚的，但現下他心裏突然有些打鼓。
他慫了。
決定還是讓六妹妹先幫他探探口風。
“宋姑娘。”沈于城沖宋卿言拱了拱手，解釋道，“我今兒沒什麽事，也過來看看。”
又對沈六道：“六妹妹，我去那邊看簪子和玉佩，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叫我。”說完，對沈六眨了眨眼，“妹妹，你可要好好挑哦，不用怕花銀子，都記到二哥賬上。記住二哥的話。”
沈六明白了，二哥這是改變主意，又要她來探口風了。
沈六點了點頭，笑嘻嘻道：“那我可要多挑一些。”
沈于城笑：“盡管挑。”又深深地看了沈六一眼，才邁步出去了。
夥計娘子拿出了各種各樣的首飾叫兩人挑，還在一旁口齒伶俐地介紹每一樣的特別之處。
沈六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叫夥計留下了四套頭面：“你先出去吧，我跟姐姐再仔細看看，商量商量，看那兩套更好看。”
夥計娘子一聽要留兩整套頭面，喜得見牙不見眼的：“兩們姑娘慢慢看，小的這就出去，叫人再上些熱茶點心來。”
沈六道：“不必，你只管忙你的去。”
夥計娘子出去後，沈六卻不去看首飾，拉了宋卿言的手坐到桌旁：“姐姐，我今兒請你來，其實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這時候，宋卿言還沒有意識到沈于城和沈六不對勁兒，還以為她有什麽小女兒家的心事想要傾吐，笑道：“好啊，有什麽話盡管說。”
沈六忸怩了一下，小聲開口道：“姐姐以後想嫁個什麽樣的如意郎君啊？”
宋卿言心想，果然小女孩想得最多的就是這些事。
她語氣很輕松，笑道：“自然是嫁一個英俊、做事有擔當，對我好，并且我也喜歡的。”
又打趣沈六道：“怎麽？是不是有人向你提親了？什麽樣的人家？說出來我幫你參謀參謀。”
沈六害羞道：“沒有，沒有啦。我是在問姐姐，姐姐怎麽能……”
宋卿言忍不住笑了：“都是姐妹，互相問問，互相關心嘛。這可是你先提的，瞧，還害羞了。”
沈六紅着臉，端起茶來猛喝了一口，才鎮定了下來。
“姐姐，是有人打問你，我才來問你的。”
“啊？”這京城裏還有人打問她？宋卿言以為，被皇家退親的人，不會有人想不開想要娶她。
“姐姐，其實是母親叫我來探探姐姐的口風的。母親想為二哥聘娶你，我二哥也很喜歡。”沈六直接說了。
“啊？”宋卿言給整懵了。
沈于城？怎麽會？他可是京城姑娘們眼中炙手可熱的夫婿人選。沈首輔最器重的孫子，年輕有為，眼見得前途無量。
“不行，不行。”她頭搖得像撥浪鼓，趕緊發了個好人卡，“我怎麽配得上沈公子呢。”
“姐姐這麽好，當然配得上。”沈六急道，“那我回家跟母親說，讓她這就去提親。”
“啊？？……”宋卿言感覺自己要被沈六弄傻了。她剛才不是拒絕了嗎？怎麽就說到提親了？
“千萬不要。我與你二哥不合适。”
“為何？”沈六滿頭疑惑，“姐姐不是也覺得我二哥很好嗎？”否則怎麽會說配不上的話呢。
宋卿言服了這小姑娘了，謙虛的拒絕都不懂啊！她總不能說“你二哥不好，配不上我吧”？
她湊到沈六跟前，很認真地對她說：“我悄悄告訴你吧，其實我這人嫉妒成性，我以後的夫君，絕對不許納妾。所以，我與你二哥不合适。”
“啊？……”這下輪到沈六姑娘懵了。這世上還有人敢如此大膽地直言，不許夫君納妾的？
“可是，姐姐，這世上哪個男子不納妾呢？”沈六吶吶地說道。
宋卿言道：“當然有了。我父親就沒納過妾。我外祖家也有家規，四十無子才許納妾。”
“那，那我回去再問問二哥。”沈六不敢把話說死。
“不用問了。”沈六的話音剛落，雅間的門就被推了開來，沈于城走進來，“六妹妹，你先到隔壁房中坐一會兒，我與宋姑娘有兩句話說。”
沈六起身：“姐姐，那我在外面等你。”
兩人的丫環剛才一直坐在屋角喝茶，這時沈六的丫頭也站了起來，跟了主子出去，青櫻早已以保護的姿态站到了宋卿言前跟前，等着宋卿言發話。
宋卿言想，說清楚也好，就對青櫻道：“你到房門口等我一會兒。”
青櫻點了點頭，出去守在了門口。
屋子裏只剩了宋卿言和沈于城兩個人。
沈于城先沖宋卿言彎身作了個揖，這才坐到她對面，正色道：“姑娘說以後的夫婿不許納妾，在下非常贊同。如果姑娘只是顧慮這個，我們可以在婚書上寫上這一條。”
宋卿言還以為他要來勸她賢良大度呢，沒想到他是個這個态度。
男子是既得利益者，可是恨不得自個兒三妻四妾，紅顏無數，而女子卻是連多看別的男子一眼都不許呢。
即便是再講理的男人，也認為，傳宗接代是大事，納妾無可厚非，只要善待妻子就可以了。
宋卿言有些吃驚，沒想到沈于城這麽開明。
不過，他如今雖這樣說，但等她嫁過去後，他要是真想納妾，她又能怎樣？整個世道都是偏向男人的。即使是母親知道了，只怕也只能叫她忍。
“你不信我？”沈于城看了出來。
“我想跟你說，其實我比你更痛恨男人納妾，養外室。”沈于城道，“我是個庶子，這你知道吧？”
宋卿言點點頭。沈于城是庶子的事，京城人都知道。
沈于城臉上顯出了一絲痛苦，說起了他的往事。
“我娘是外室，連個妾都不是。但我寧願她一直做個外室。那時候我與娘住在城外。我一直以為爹只是太忙了，才極少回家。
“那時候，我雖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日子過得很快活。後來，8歲那年，來了一輛大馬車，把我和娘拉到了一個大得能迷路的華麗宅子裏。我成了沈家的庶子，我娘成了妾。”
“我才知道，爹不光只我一個兒子，也不光只娘一個女人。我的娘變成了姨娘，她成日受氣，總是哭。沒兩年，娘就被夫人尋了錯，活活打死了。”
“我就眼睜睜着看着，任我哭啞了喉嚨，磕破了頭也于濟于事。娘的身上全是血，我沖上去跟他們拼命，被他們輕易地就甩在一旁……”
沈于城神情悲痛，聲音卻很平靜。說到這兒，他苦笑了一下，“我恨死了妾這個字眼。也恨死了沈鑒，要不是他，娘會一直是村子裏最美麗快樂的姑娘，以後嫁個丈夫，生幾個孩子，簡簡單單過日子，絕不會年紀輕輕就橫死在棍棒之下。”
“對不住，讓你想起傷心事了。”宋卿言只知道他是個庶子，卻不想他還有這樣悲慘的身世。
“這與你不相幹。”沈于城眼神熱切地望着宋卿言，“上次，你救了那個外室生的小丫頭，我就知道，你是這世上最溫柔善良的人。宋姑娘……卿，卿言，我……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宋卿言不知說些什麽好。人家剛訴說了自己的悲慘往事，她也不好拒絕地太絕情。
想了想，才斟酌着說道：“那個，其實你想過沒有，你只是看我救了一個小女孩，聯想到了自己，生出了共情，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那種……怎麽說呢，那種可以救贖你的力量。”
沈于城直視着宋卿言的眼睛：“卿言，我好歹也中過進士，做着個小官，我自己的想法我還是弄得清楚的。”
宋卿言顧左右而言他：“婚姻大事，要慎重，還得多思量思量，我先走了。”
宋卿言起身往外走，沈于城在她後面說道：“你是不是還想着豫王？皇上已經給他賜婚了。你……”
宋卿言頓了一下，扭頭道：“這跟他有什麽關系？雖說前幾年我與他定過親，但婚約早就解除了。”
沈于城松了口氣，展顏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明兒就叫人去府上提親。”
“喂！”宋卿言快要氣急敗壞了，這些人一個個的，都聽不懂人言嗎？“我并沒說答應。”
“我知道。”沈于沈微微彎着身子，一副遷就宋卿言的樣子，“你也說了，婚姻大事要慎重。既如此，就交給長輩去決定吧。我今日來只是想确認，卿言姑娘對我可有不滿。”
“那确定了嗎？”
“确定了，卿言姑娘對我很滿意。”沈于城笑道。
還挺自戀。宋卿言道：“我勸你別去，去了我也不會同意的。”
沈于城只是笑，也不說不去，也不說去。
他得趁着祖父裝病，把這門親事定下來，自然不能拖延。
***
穆煦快馬加鞭，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到了嘉龜山。
到的時候正是早晨，有不少鄉民挑着一簍子一蒌子的西瓜來賣。穆煦想起自己送宋卿言的那些禮物，只有那兩個西瓜她收了，沒給他送回去，不由嘴角上揚。
叫蔡勇去買了一蒌子西瓜，打開一個嘗了嘗，紅紅的瓤，又甜水又大，十分可口。
挑了兩個最好的，叫人快馬送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