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遠方來客
轉眼間,湖白已是豆蔻年華。
魯浣紗最近迷上女扮男裝的游戲,常常讓自己的侍女紫绡扮成小厮而自己扮成公子混跡街頭。她最近結識京市城裏一些少爺們,可謂氣味相投,玩得更加瘋了。每回她從外面回來湖白總要先千方百計給她找理由瞞住祝織夫人。
這日魯浣紗剛剛從外面瘋玩回來,準備從落丘湖畔的偏門偷偷溜進來,走在湖岸上一邊脫腳上的靴子,一便脫男式外衫,而紫绡将藏在書院涼亭裏的衣裙環釵拿出來讓她換上。她的靴子剛剛脫下,忽然湖裏傳來一聲撲通聲,浣紗一手提着靴子跑過去看,原來是個在這裏網魚的農戶小子不知看到什麽栽倒在水裏,魯浣紗肆無忌憚地大笑着。
卻沒想到這小子是看到了她的一雙雪白玉足。
“哈哈,沈落你別躲了,我看到你了。”魯浣紗自小跟這些農戶小子玩着一起長大,沒大沒小,也沒有男女忌諱,直到被祝織發現才不太跟他們來往。
沈落原本還想躲在湖裏,這下不得不探出頭來,魯浣紗叉着腰看她,“喂,你三更半夜藏在水裏幹嘛!”
他摸了摸臉上的水跡,然後爬上漁舟,“我這是網魚,明一大早就要趕到集市去賣的。”
“哎呀,這個好,我明天去集市找你,我幫你賣魚好不好!”魯浣紗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旁的紫绡連忙拉住她,“小姐,我們快回去,不然夫人要知道了。”
“知道啦,”她敷衍地說道,又看向沈落,“好不好!”
沈落攥着漁網一角,大聲回道,“好。”
魯浣紗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漁舟上的少年自嘲地一笑,嘴上這麽說她明天能不能來還是問題。
第二天魯浣紗果然不能出門了,因為家裏來客了。
湖白正靠着窗戶描花,坐在那裏文文靜靜,不發一語。她指尖修剪得細長,挑撚繡線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一邊摩挲着指間細針,一邊擡頭看向窗外,走廊盡頭的雕木欄杆上正坐着一個雙八年華的少女,一襲水青色輕紗,緋紅抹胸處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正是湖白的侍女碧纨,她正靠着沉紅色梁柱看院子裏的幾個小丫鬟晾曬衣物。胸前一片風情走光了都不知道,而牆上照例趴着幾個偷窺的小厮。
外面正是初夏好時光,陽光不媚不烈,恰到好處。湖白擱下手中的刺繡,跑出裏屋穿過不長的走廊,碧纨看到她出來,黛眉微微一蹙,正要開口訓斥忽見院門被打開,魯府正牌的大小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姐姐,快幫我。”
湖白停在走廊盡頭,靜靜地看着魯浣紗跑過來,等她近了才溫溫軟軟地開口,“什麽事情這麽着急?”浣紗堪堪停在她的鼻尖底下,“姐姐,你還不知道嗎,娘親那邊的姨母們今天來做客,帶來了好幾個姐妹,父親大人叫我好生招待她們,可是她們一個個刁鑽得很,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我才不依,難道就她們有姐妹,我魯浣紗就沒有麽?嘻嘻,姐姐,來,跟我會會她們去。”
“哎呦,我說小姐,你也不看看她的身份,她要是跟着你出去會客了,你是不會被夫人責罵的,倒黴的卻是她了。”碧纨從欄杆上站起來,順便攏了攏胸口的衣襟,語氣有些刻薄,視線落在湖白身上,“再說了,她今天的女紅還沒有做好,待會夫人來要繡品,出了什麽差錯,小姐你來承擔嗎?”湖白擡眸感激地看了碧纨一眼,碧纨不等魯浣紗開口,繼續說道,“再說了,今天的來客都是夫人的娘家人,小姐分不清孰輕孰重,老爺夫人卻是明白的。”
魯浣紗氣得跳腳,站在欄杆上,居高臨下地指着碧纨的鼻尖,“你大膽,竟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告訴娘親去!還有,我今天就要帶姐姐去,看你能拿我怎麽辦!”湖白已經伸手扶她的手臂,“妹妹還是小心點,這欄杆又細又滑,摔下來怎麽辦。”碧纨冷笑一聲,“你也不用去管她,摔下來最好,大不了挨上一頓打。要疼,大家一起疼!”說完就拉起湖白的手腕要往裏屋走去。
湖白轉過頭默默看了魯浣紗一眼,然後無奈地扶額,她怎麽攤上了這麽頑劣的妹妹。
“碧纨你這個小蹄子給我站住!”魯浣紗學着院裏老嬷嬷們的口吻,尖着嗓子叫了起來,這“小蹄子”還是臨時想到的代名詞,“誰是主子,誰是丫鬟,今天我還真得讓你搞搞清楚不可!”她說話早已失去了大家閨秀應有的文雅,市井裏的白話說得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沒老虎的山上野猴子也敢在這裏稱大王,你不過是看我姐姐文文弱弱好欺負,平時也就算了,今天你還敢跟本小姐叫上板,我不拿出主子的身份來,你還不服是吧!”
說罷,魯浣紗一撩身上短紗衣擺,露出大腿上套的绛紅褲子,學着江湖那些拿大碗喝酒的大漢,一拍大腿,“有本事你先撂倒我,否則我今天就要帶姐姐出去不可!”
院子裏的小丫鬟,牆上趴着的年輕小厮,走廊上的湖白與碧纨齊刷刷地看着她的動作,開始風中淩亂,這還是魯家嫡女應有的動作嗎?!
随即,魯浣紗已經像綠林好漢強奪美人那樣沖上來,一把扣住湖白纖細的手腕,一邊往外面跑一邊嚷道:“既然你不動手,那我就算你輸了。哈哈,姐姐,快走。”湖白任由她牽着手往外面跑去。
碧纨站在走廊上氣得叉腰大罵,“小姐也太沒有教養了,我現在就告訴夫人去,”但她們兩個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畢竟還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玩心忒重,才不管以後會有什麽後果。碧纨見院子裏的小丫鬟們還在看好戲,一甩手中的帕子,“看什麽看,還不幹活去。還有你們,”她纖細的手指指着牆上的小厮們,“要是出去敢說出小姐們的不好,小心夫人揭了你們的皮!”
碧纨思忖了一會,還是不要去告訴夫人為妙,一來被罵的肯定是湖白,她作為貼身侍女首當其沖要被責罵,二來魯浣紗畢竟還是小姐身份,她可不想跟她硬碰硬地杠上。
雖然她已經與魯浣紗結下梁子了。
初夏府上最好的地方便是芭蕉園了,外面一叢鮮綠芭蕉大葉遮住燦爛陽光,進去之後便是一片桃園,這時枝頭上早已綴滿了鮮紅的水蜜桃。而越過芭蕉園便到了落丘湖一角,那裏有一個小小渡口,停着不太用的小船。如果有興致可以劃船到湖裏欣賞剛剛冒尖的荷花,也可以劃到對面的農莊,裏面種的甜瓜、荔枝、枇杷和櫻桃等水果也都成熟了,這時候在裏面擺張桌子便可以開一場新鮮的水果宴會了。
魯浣紗拉着湖白去的地方正是這片芭蕉園裏的桃林。
還沒有走近,裏面便傳來女子叽叽喳喳的聲音,魯浣紗停下腳步,雙手環胸哼笑出聲,“這裏好歹是我家,這些桃子我還沒摘過嘗鮮,她們倒真自覺,主人還沒有邀請,自己便跑進去亂摘一氣,真是可惡!”
透過密密匝匝的枝葉縫隙望過去,隐約可見幾個一身绫羅衣裳的小姐們正踮着腳尖摘枝頭的水蜜桃,她們腳下的竹籃裏已經快要放滿了。湖白只是靜靜地跟在浣紗身邊不發一言。
說起來這些小姐們都是魯浣紗的表姐,魯浣紗應該跟她們更加親近才是,只是不知道初次見面發生了什麽,讓魯浣紗這麽讨厭她們。
魯浣紗一邊走進去,一邊附在湖白耳邊偷偷說,“她們長得醜死了,偏要在臉上抹那些難看的胭脂水粉,你知道她們是怎麽看人嗎?”
“怎麽看人的?”湖白順着她的話問道。
她捂着嘴先笑了起來,然後模仿她們的動作,下巴翹起,鼻子朝天,“她們從來不用眼睛看人,用這個。”她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湖白被她逗得發笑。
“喂,臭丫頭你笑什麽!”她們正說笑着,忽然一道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她們。只見一個與她們年齡相仿的女孩站在最前面,一身嫩黃色衣裙,臉上撲着紅豔豔的胭脂,頭上盡是珠釵妝飾,手裏還拿着一只剛摘下的桃子,微揚着下巴,語氣有些挑釁與蔑視。魯浣紗指着她,笑得更歡快了,還不忘拉一拉湖白的袖子,“看,我沒騙你吧。”
湖白含笑點頭,順勢站在魯浣紗身後,待會要是起了沖突,她可不想第一個被掐。
“你們笑什麽!”那女孩漸漸惱怒起來,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她們惡意嘲笑了,“有膽子就說出來啊!”她畢竟還是小女孩,沒有身後姐姐們那麽懂事與靜觀事态的耐心,一不小心就成了惹事的出頭鳥,并且直到事後還不明白。
魯浣紗依舊雙手環胸,“沒呀,我們笑這些桃子呢,長得真可愛,可惜啊,還沒有挂上幾天,就被壞人摘走了,哎,可憐的桃子們,沒娘疼沒爹愛。”
那嫩黃色小女孩忽然滿臉漲紅,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不知明理的魯浣紗,等她說完了才朝她一巴掌揮出去,眼看就要拍上浣紗的臉蛋,忽然一只修長的手橫空出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怔怔地看着出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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