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生嫌隙
魯浣紗一行人剛來的湖邊渡口,只見迎面走來一群貴婦人,衣帶飄飄,花枝招展。
正是祝織夫人和她的姐妹們。綢兒和湖白都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只是湖白站在了魯浣紗後面,而綢兒只能退到小叔祝緞身後。祝緞見她們的動作不禁心生好奇。她們似乎都畏懼迎面走來的祝織姑母。
祝緞忍不住微微上前俯身,眼睛看着湖白。湖白察覺他的視線轉頭朝他做了個噤音的動作,然後指了指湖邊一座書亭,意思是她要到那邊去,叫他不要說出來也不要跟過來。祝緞無言地搖頭,也不知是沒有聽懂還是不答應的意思。但湖白已經悄步走到一群侍女後面,然後加快腳步趁機溜走了。一邊的綢兒跟着她走。
魯浣紗停下來跟着大人們寒暄,渾然不覺湖白已經悄悄溜走了。她轉過身,只見祝緞一臉無辜地看着自己。她驚訝地微微張嘴,随即明了。祝織夫人早已明令湖白呆在繡樓沒有她的準許不能下樓。她竟忘了這個規矩。
祝織朝她後面看了看,只見碧纨和紫绡都跟着,她那雙今早描的“小山眉”皺起,方才她明明見到湖白的身影,怎麽又不見了。“這下雨天的,還出來作甚,湖邊地濕,還是到那閣裏跟着姐妹們賞湖吧。”
魯浣紗自然是不依的,她拉過祝緞的衣袖,“娘親,是三表哥要去呢。”
祝緞聞言露出他那副标準的美男笑容。魯浣紗看着娘親多雲轉晴的臉再次暗嘆這招是百發百中。
書亭裏,湖白轉身看到跟過來的綢兒,她臉上淡淡,幾乎沒有什麽表情,“綢兒姐姐,怎麽也跟過來了?”
綢兒勉力一笑,“我見了夫人便緊張,現在,現在還不想與她見面。”她一手撫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一手搭在書亭半開的軒窗上,有幾絲雨飄進來,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湖白走過去與她并肩而立,她沒有看綢兒,而是望着湖畔那群漸漸遠去的貴婦人。“那位,也在那裏?”她忽然開口,綢兒聞言一驚,然後咬唇點頭。
“綢兒姐姐,”湖白微嘆了一聲,“希望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浣紗妹妹。”
“你……”綢兒看着身旁明明比自己年齡小的女孩,她此刻滿臉鄭重而老成,“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麽,以後又要做什麽,我都希望不要牽連到她。”
“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很壞呢。”綢兒忽然一笑,之前的羞怯溫婉一掃而空。
湖白側頭默默地盯着她臉上露出的輕浮微笑,她在等着綢兒繼續說下去。
“我可是一心想跟你家二表哥好好過日子。”她的手停在自己的腹部上,“給他延續香火呢。”
“綢兒姐姐要在祝家做什麽,報恩也好,報複也罷,這都不是我能改變的。”湖白的視線重新落回湖畔,“他人的生死,又與我何關。”她轉過身,“我們走吧,他們走過來了。”
“湖白,你可真冷血。”綢兒扯起嘴角。
湖白仿佛沒有聽到,她面不改色地跨出書亭。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永遠這樣下去。
目不斜視地走好自己的路,他人的喜怒哀樂一并忽略。
“綢兒姐姐,你怎麽走了?”魯浣紗理解湖白走開,卻不明白綢兒為什麽也要躲避夫人她們。
祝緞冷笑一聲,“自然是風流債惹的。”
“三表哥怎麽說話呢!”魯浣紗一聽祝緞又語出“惡言”诋毀綢兒,揚手在他後背拍了一下。魯浣紗因為常常女扮男裝外出,因此行為舉止有些大大咧咧,她個子又高挑,這手勁大得讓祝緞忍不住龇牙咧嘴,心裏忍不住為那個至今還未謀面的蘇公子默哀,娶了這只母老虎,可是要禍害一生的。
“好了,我們走吧。雨快停了。”湖白撐着一把綢傘,走到魯浣紗身邊與她共撐一把。
而一邊紫绡已經給綢兒遞了一把。
一行人走到湖邊渡口,魯浣紗眼尖,看到許久不見的沈落正站在船頭,他打着赤膊,正往湖裏撒網。雨水把他上身都打濕了。“沈落,快給我們劃船。”她跑過去,就要跳上他的漁船。沈落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漁網。“這船是我們打漁用的,都是魚腥味,小姐要游湖,還是去坐畫船吧。”
不遠處的渡口正停着一艘專門游湖用的大船。
“不要,那他們坐他們的,我就要坐你劃的船。”魯浣紗忽然想到綢兒姐姐有身孕,坐漁船确實不合适。而一邊的湖白早已将手中的傘遞給她,湖白也是不想坐漁船的。
祝緞等在畫船頭,伸手将她們拉上來,而魯浣紗跟着沈落打漁去了。
那漁船劃入一片荷葉深處,漸漸不見了蹤影。而湖白他們坐的畫船在船夫劃槳下慢悠悠地往湖心劃去。湖對岸竹園裏的聽風閣上,顧金绫她們正臨窗賞雨水裏的湖,祝家三妹妹忽然指着湖叫道,“靜姐姐,你看,有船,我們也去坐好不好。”
祝靜素還沒有回答,忽然有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好不好,好不好。”
衆姐妹被吓了一跳,紛紛轉頭看去,原來是一只站在吊杆上的鹦鹉。
祝靜素捂着胸口,“小東西,被你吓了一跳。”
那鹦鹉又學舌,“吓了一跳,吓了一跳。”一邊的侍女連忙上前給它遞了食物,然後解釋道,“這是小姐養的鹦鹉,平日最會學舌,小姐們不要見怪。”
“真是好玩地要緊。”她們卻都覺得這只鹦鹉聰明得很,湊上去圍觀起這只鹦鹉。
玩了一會兒衆姐妹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樓。
顧銀绫早已獨自往回走,她渾身濕透,只能回到房間裏換衣裳。走到書亭對面芭蕉園裏的時候,迎面卻走來拿着綢傘的祝錦。她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祝錦也看到了她,只見顧銀绫雲鬓微亂,發絲濕漉,臉上留着殘妝,一身雪白衣裳緊貼着身體,曲線優美。正站在雨裏瑟瑟發抖。他連忙将手中的傘遞給她,“怎麽一個人走着,也不撐傘?”
“二表哥怎麽也一個人?”顧銀绫卻沒有伸手接過,弱弱地問道。芭蕉園裏靜靜的,也沒有人走過。
祝錦慢慢靠近她,然後将手中撐的傘撐在她上方,“還是先回房,外面雨一時不會停,着涼了怎麽辦。”
他說話溫潤有禮,顧銀绫聽了卻覺得傷心,“那,你送我一程如何?”
祝錦竟沒有拒絕,他給她撐傘,走過芭蕉園,又繞着長廊一路來到魯宅給這些女眷安排的客房。
這裏也靜悄悄的,那些侍女仆人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祝錦往四周看看,忍不住皺眉,“怎麽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不打緊的,二表哥就送我到這裏,我,我先進去了。”顧銀绫停在一間廂房前,手擱在門環上說道。另一只手執着繡帕掩住自己的朱唇,将咳嗽壓抑回去。
祝錦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面色蒼白,黛眉深蹙,站在風口裏猶如搖搖欲墜的一支蘆葦,她身姿薄弱到這種程度,簡直世間少有。“你要是染了風寒可別獨自受着,你先進去,我在這裏坐坐。”
顧銀绫環顧四周,這只有走廊,欄杆上又積着水,哪裏有坐的地方,“二表哥要是不介意,倒可以進去坐坐。”她低下頭,羞澀地說道。
“不了,這樣于禮不合。”他說完便撐着傘走下長廊,顧銀绫茫然地看着他走遠,不明白他的态度為何轉變這麽快,她推開門,一室冷清。一如她此時的心間,冷冷清清。
甚至哀怨地想,他為何屢次出現在自己眼前,這樣若即若離的,難不成是耍着她玩麽?!
雨中,祝錦靜靜地站在院角,他擡起已經握成拳頭的手,擱在嘴邊低低咳嗽着。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綢傘。他好像做錯了,卻又不得不繼續錯下去。
祝錦嘆了一口氣,傘骨邊緣墜下透明的雨珠,漸漸形成雨簾,他就看着那雨簾,仿佛看癡了。
湖裏的荷葉叢裏,荷葉層層疊疊,之前不知有誰進來過,一些荷葉歪歪斜斜倒在一邊。沈落連忙将漁船劃到了另一邊。“哎呀,這裏魚多,你怎麽不在這裏撒網?”魯浣紗見他要劃向別的地方,連忙叫道。
她喊聲有點大,那荷葉叢裏忽然嘩啦啦一動,倒把魯浣紗吓了一跳,“裏面有人?”
沈落只顧埋頭劃船,額頭上的水跡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你急什麽?”魯浣紗狐疑地看着他。
“我們還是去找湖白小姐他們吧。這下雨天的,不好打漁。”沈落說話間已經劃出了荷葉叢朝着畫船劃去。魯浣紗轉過頭困惑地看了看那重重疊疊的荷葉,裏面有什麽嗎?沈落竟然這樣慌亂。
一只白鵝拍打着翅膀劃掌出來。魯浣紗呼出一口氣,不過是一只鵝嘛。
而荷花叢深處正漂着一艘烏篷船。船艙裏溫着一壺好酒,挑着一盞燈。
一條雪白的手臂伸出青紗帳,拿過小火爐上的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後遞到自己懷裏少女面前,“這好地方虧你想得出來。”那少女五官明媚,一身蜜色皮膚,此時正趴在少年身上,吃吃地笑起來,“你聽,外面下雨呢。”
兩個人凝神聽去,果然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烏篷船上。
沈花就着祝缣的手飲盡了杯中酒,臉龐浮着微微的紅暈,已經有些醉意,“你說,是我好,還是你夫人好?”
手臂挽住祝缣的脖子,她湊上前呼出一口氣,“你怎麽不來娶我呢?那次石榴樹下相會,我可是一直等着你。”
祝缣邪氣一笑,“等着我什麽……”他把她壓下去,然後從自己腰帶裏掏出一袋銀子,一邊吻她一邊含糊地說道,“等我的銀子吧。”雪白的銀子落在少女身上,她咯咯笑個不停。
漁船上,她的哥哥沈落憂心忡忡地望這邊看了一眼。
他必須跟妹妹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