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奸情

蘅言這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腳,用素滿的話說,就是因禍得福。

得了太皇太後的恩典,躺在床上足足歇了十天才下床。而皇帝,大約是為了安撫太皇太後的心吧,不僅賞了她一堆绫羅綢緞翡翠明珠的,竟然還于某一日命人用小滑竿将蘅言擡到建章宮裏親自探問了病情,回來後還讓素滿、秋華她們好生嘲笑了一番。

終于在床上歇夠了時候,蘅言可不敢再躺下去,沒的讓人逮着話柄說她托大,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多日未給太皇太後請安,蘅言在壽康殿裏見到眉目和善的老太太,激動地差點當場落淚,忙跪地行了大禮。

太皇太後将手裏的書卷放下,招呼蘅言到她身邊去,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仍舊不放心的問道:“身子可大安了?我前兒個問素丫頭,她說你還不能起床呢,今兒個怎的就來這了?再休整兩天。”

蘅言側身跪在她靠着的羅漢床的腳踏上:“謝謝老祖宗,奴婢好多了,再躺下去,奴婢可不是得想老祖宗想得茶不思飯不想了?”

“你瞅瞅,”老太太朝素滿笑道:“這個潑猴,嘴巴利索的很。得了,哀家這會子也用不着你們伺候着,該歇着的歇着去吧。再過幾天就是除夕了,除夕夜裏有宮宴,那可是費勁的事,這幾天都吃好睡好,可別到時候出了岔子。”

“是。”素滿領着蘅言并幾個不當值的先下去了。

走到半晌,素滿忽然說道:“我記得老祖宗泡腳的藥草不多了,胧月,你拿着對牌去禦藥房取些藥。”

胧月是專管太皇太後每日泡腳事宜的,這事也本在她的管轄之內,正巧着今兒個空閑,就樂呵呵的應下了,轉而又朝素滿笑道:“素姑姑,反正出壽康宮往禦藥房去得兩人作伴,蘅言又在床上呆了這麽久,讓她陪我一起去吧。”

素滿瞪了她一眼:“你就直說是想讓蘅言幫你拿藥就得了,哪兒那麽多的借口?”

“素姑姑是諸葛孔明轉世麽?”胧月笑嘻嘻的奉承素滿,在素滿擡手拍她之前,拉着蘅言一溜煙跑了。

兩人出了壽康門,往南走,沿着長長的夾道走了許久,又轉了兩道回廊,過了處塘子,才到太醫院。禦藥房在太醫院正門進去往左拐的地,只允許拿了對牌的人進去。胧月進去了,蘅言只能在外面候着。胧月指着不遠處的歇腳葫蘆棚:“那兒燒着熱水呢,你去喝碗茶等着我,老祖宗的泡腳方子得給張太醫看看,估計得一陣子才能好。”

蘅言點點頭,不過并沒有往那去。她不大喜歡和不熟的人瞎唠嗑,就攏了攏衣袍在附近溜達着。

太醫院已經是在內廷最南,沿着這條道往前走,過了重樓門,就出了內廷,就該到皇城,那就是禦林軍所管轄的地兒了。她不由自主的向那邊走去,擡頭望着高高的城樓,想着自己個要是像那海東青一般,飛過這城樓,飛出宮城,飛向自由自在的天空……

神思走的有點遠了,沒大注意自己已經溜達到了重樓門旁側的角門,她頗有些感慨的時候,身後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揚起的塵土撲了她一臉。

蘅言不忿的朝那馬車比了個中指,忿忿不平的轉身,不經意眼角餘光瞥見駕車的人……蘅言晃了晃,那人是尋常公侯家闊老爺的打扮,腰間帶着一塊無字玉佩。劍眉星目,俊朗的臉上帶着一股睥睨天下芸芸衆人皆不放在眼裏的霸氣……

乖乖!蘅言腿直打軟,居然是皇帝。

那馬車正巧在她不遠處停下,她忙跪下請安:“奴婢給萬……”

“閉嘴!”皇帝低聲喝止她,頓了頓,又冷冷吩咐:“過來。”

蘅言左右瞧了瞧,見夾道裏并沒人,這才意識到皇上是在叫她,忙不疊的跑到他身邊,跪下請皇帝吩咐。

皇帝自懷裏讨出一塊建章宮的對牌扔給她,又很倨傲的呵斥她:“上車!”

蘅言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會子。

皇帝瞧白癡一樣瞧着她:“朕不想再說第二遍。”

蘅言啊了一聲,猶猶豫豫向前兩步:“萬歲爺,奴婢,奴婢不敢坐萬歲爺掌的車啊。”

開國際玩笑,她要是有膽子坐上去,明兒個腦袋就該搬家了。

“朕讓你上你就上去,那麽多廢話做什麽!不想活的話,可以再等會。”

“可,可奴婢是和別人一起出來取藥的,不能擅自離去啊。”

皇帝幾乎被她氣出內傷,再次瞪瞪眼:“你要是不在,藥就拿不回去?朕怎麽不知道你在壽康宮裏這麽重要了?”

這人怎麽這樣啊!說話尖酸刻薄,一點子帝王的寬容和仁慈都沒有。

蘅言沉默許久,才不情不願的爬上了車。皇帝親手幫她打開了車門子,瞧見車中人後,蘅言大驚失色的“啊”了一聲,虧得皇帝出手快,及時按住了她的嘴。

車上躺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只是有些狼狽罷了。那美人毫無聲息的半躺在厚厚的青地番蓮紋印花織毯上,淩雲髻早已淩亂的散在身上,遮住了半張臉,面色蒼白的有些吓人,狹長的丹鳳眼緊緊閉着,似乎特別痛苦的樣子。西瓜紅的五雲翔鸾妝花緞琵琶襟襖子上面解了三個扣子,能瞧見藕段子似的脖頸子,不過那上面有一道淺淺的青紫色淤痕,雙手無意識的抱在胸前,右手腕上帶了個纏絲鑲紅寶石的赤金镯子,不過那镯子并不能掩蓋住手腕上觸目驚心的繩子勒過的痕跡。

那篇高H肉文裏時常出現的一個詞,适時的打蘅言眼前閃過:破布娃娃。

蘅言縮着脖子,不大敢上車了。這……種場合,實在是太……不适合她這種“未成年”兒童瞧了。蘅言小聲乞求皇帝:“萬歲爺,奴婢還是給老祖宗拿藥去吧,這……”

皇帝呼吸微窒。

蘅言渾身一個激靈,忙連滾帶爬的上了車,蜷縮在車廂一個小小角落裏,驚魂未定的瞧着面色鐵青的皇帝。

皇帝也不搭理她,自顧自上了車,占據了車廂一半兒的地。伸手将一個杏黃色仙岩壽鹿缂絲鬥篷搭在美人身上,輕咳了一聲。

外面候着的小蘇拉輕輕一甩鞭子,馬車就穩穩當當的往宮外走去了。

到了重樓門,照例是要檢查進出宮禁的對牌的。皇帝輕飄飄的瞥了蘅言一眼,蘅言馬上狗腿子一般爬到馬車口,将車門打開一道不大的縫隙,拿出揣在懷裏的對牌給守衛瞧。兩個守衛細細端詳了蘅言一眼,又往車裏瞧,蘅言冷聲訓斥道:“還不趕緊放行!”

守衛略遲疑,揖手道:“請示車裏人。”

皇帝在車裏輕咳了一聲,輕聲道:“是朕。”

重樓門的守衛是皇帝打天下時帶出來的親兵,聽見這聲音立馬甩袖子跪了下去。

皇帝忽然伸手攬在蘅言腰間,探出半個身子出去,輕聲吩咐道:“朕帶言言出去走走,私事而已。你們好好守着,不要驚動其他人。”

那守衛瞧蘅言的眼神立馬不一樣。萬歲爺親自帶着出去玩的,日後一定是個貴主子,瞧萬歲爺這捧在手心裏怕摔着的心疼勁兒,指不定過了春就成了皇貴妃呢。

宮門緩緩打開,車門又再次合上。皇帝重新坐回原先的位子,頗嫌棄的将蘅言推開來。蘅言無語至極,別扭的轉過臉去。哼!反正按照皇帝這話,自己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不明不白的就被砍頭了,自己就“大不敬”一回。都被人當槍使了,還不許自己耍耍威風?自己是秦蘅言的時候,恭順卑微,那是迫不得已。可這個靈魂是趙萌萌,活了二十多年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清白的姑娘家,就莫名其妙被人給“占便宜”了,憑什麽呀?!

皇帝有什麽了不起的?最終還不是被孫先生和袁世凱逼得退位了!

馬車漸漸到了鬧市,車外人聲鼎沸的,伴随着孩童的嬉笑聲和爆竹炮仗聲兒,年味兒是越來越濃了。

蘅言往車廂正中間瞧了瞧,不知道什麽時候那美人已經醒了,正愛恨交加的抓住皇帝的衣袖,一雙丹鳳眼紅彤彤的,盈滿了淚水。整個身子有一大半都撲在了皇帝身上,說起話來還自帶嬌喘的。

皇帝仍舊是面無表情的坐着,任由美人在懷,既不伸手抱她,也不伸腳踢開她。

蘅言下意識的離那倆人遠點。

皇帝瞧見她的小動作,不由得凝眉瞪她:“你躲什麽躲?”

蘅言酸道:“奴婢恐怕礙着萬歲爺和蕭姑娘的好事了。”

皇帝不說話了,只是那黝黑的眼珠子裏,漾着犀利而鋒銳的光芒,似能将蘅言給一片片的割開了。

做奴才的不能與主子對視,蘅言自覺的別過頭去,随他倆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蕭朝歌似是此時才瞧見她,瞧着蘅言像是瞧見了什麽野獸一樣,像是驚吓到了的小白兔一般,又往皇帝懷裏鑽了鑽,指着蘅言驚嚷道:“瀾珽哥哥,她是誰,為什麽會在車裏?”

聖元帝夏侯瀾珽,原本叫夏侯蘭珽,為避兄弟字,改為瀾珽。

天底下居然還有敢稱呼皇帝名字的人,果真女神範!

蘅言白了她一眼,沒理她。

蕭朝歌氣得急急喘了幾下,才緩過來,指着蘅言大罵道:“狗奴才,膽敢不給本宮面子。”

蘅言張了張嘴,想給她說說現在已經是夏侯氏邺朝了,不是蕭梁王朝了,但瞧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瞧,立馬閉了嘴。

其實論起來,蕭朝歌一個亡國公主,按規矩這會子應該在掖庭局裏伺候“官房”呢,不過是仗着萬歲爺和寶親王喜歡她,才能繼續過着金尊玉貴的生活,還真當自己個是正主了不成?秦蘅言好歹也是壽康宮裏敬茶的姑姑,皇後宮裏的掌事姑姑瞧見她也得行個平禮呢,一個亡國公主罷了,切~~(﹁﹁)~~~

大約過了筒子河了,人煙漸漸少了起來,熱鬧也聽不見了。除了耳邊蕭朝歌那抽抽噎噎似乎随時都能斷氣的哭泣外,周遭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蘅言偷偷去瞧皇帝,見他微合着眼,似是在閉目養神。又瞧瞧自顧自哭得傷心的蕭朝歌,忽然覺得好玩兒起來,像是看戲一眼,多逗啊!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外面小蘇拉輕輕呵了一聲,停了車,叩了兩下門:“萬歲爺,到地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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