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嬌
面前是一座精致的中型四合院,朱紅色大門,青磚牆,四周種植着幾株高大的梧桐樹。三面環水,瞧着倒是個幽靜的地兒。
金屋藏嬌。
不曉得蕭朝歌在皇宮裏時究竟受到了怎樣的“虐待”,這會子下了車,虛弱的厲害。不過跟着他們的,除了蘅言就只有那個趕車的小蘇拉,瘦皮猴一個的小蘇拉肯定是抱不起嬌滴滴的病美人的,蘅言更不可能去抱她——
蕭朝歌倒吸一口冷氣,軟綿綿的身子半挂在皇帝身上,嬌聲媚語的在皇帝耳邊嘀咕着:“瀾珽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蘅言不着痕跡的往一邊挪了挪,抖掉一身雞皮疙瘩。真是膩歪死人了,能行不能行啊?
皇帝不知道在想什麽,對美人這酥到骨子裏的話語毫無反應。他的目光有些飄忽,似是落在蘅言身上,又似落在某個虛空處。蘅言被他那目光弄得渾身發毛,擡頭瞧瞧日頭,好心提醒道:“萬歲爺,快到晌午了。”
皇帝“嗯”了一聲,但沒有要動的意思。
蘅言着急呀,她是同胧月一起出來取的茶,半截裏她沒影兒了,胧月拿了泡腳的藥草回了壽康宮,要是素滿姑姑問起來,再捅到太皇太後那裏,她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眼瞧着快傳午膳了,皇帝還氣定神閑的站在宮外一座四合院前,神游天外,優哉游哉的,真惹人上火!
又等了半晌,那朱紅色的大門才緩緩打開,從裏面走出來個圓髻圓臉圓眼圓嘴的粗壯婦人,估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穿青灰色壽字團花夾襖,外面罩着青底黑花的褙子。遠遠的瞧見皇帝,就半蹲身行了個安禮,忙迎上來:“奴才一大早的眼皮子就一直跳,想是今兒個要有貴人來,剛才聽見那鹦哥叫喚了一聲,出來瞧瞧,沒想到夏爺居然來了。”
皇帝抿唇瞄了蘅言一眼,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進去再說。”
院子裏人不多,都正忙着手裏的活計。見皇帝領着人進來,忙停手行了禮。皇帝略略點頭,徑直過了穿山游廊,進了主屋。
主仆坐定,有丫鬟端了一盞君山銀針茶上來,皇帝不動聲色的瞪了一眼正神游天外的蘅言,蘅言忙狗腿子般的跑到他跟前侍茶,雙手捧着高過頭頂,恭敬的說道:“主子爺請用茶。”
皇帝似乎很喜歡找她的茬:“你在老太太跟前侍茶就是這麽侍奉的?不知道主子用前,當奴才的先試喝麽?我瞧着得重新學學怎樣伺候主子。”
蘅言一張白淨的小臉通紅,另取了茶盞,到了點子茶出來,試喝一口後,才将手裏的茶碗遞給皇帝。
皇帝這才有些滿意。
圓臉婦人啧啧嘆道:“不愧是大宅門裏調教出來的丫鬟,這規矩就是嚴。”
皇帝笑道:“府上仆從不多,調教起來就盡心多了,規矩也嚴些。”
蘅言酸得牙根子都要倒了,皇帝仆從還不多……呵呵!
客套話說完了,該到正點上了。皇帝撫着茶碗蓋子四下裏瞧了瞧,朝圓臉婦人說道:“七娘這兩年将這處宅子照看的不錯。”
七娘忙笑道:“托夏爺的福氣,奴才能有個栖身的地兒,再不盡心照看着宅子,可不對不住夏爺了麽。”
皇帝笑而不語。
那七娘又道:“這宅子僻靜,夏爺若是想讓什麽人在這裏修養,那是再好不過的。”
皇帝點點頭:“正是如此。”他指了指蕭朝歌:“府上遇到點子事兒,先将朝歌在這裏養段日子,處理完了再将她接回府上。這段時間,還得煩請七娘照顧着。”
“夏爺說笑了,照顧夫人是奴才的榮幸。”她忙起了身,“奴才先下去打理一番,夏爺先同夫人敘敘話。”
七娘才将離開,好不容易老實了一會兒的蕭朝歌立馬開始泫然欲泣,悲悲切切了,一下子就撲到了皇帝懷裏,一副舍不了皇帝的嬌嬌樣兒:“瀾珽哥哥,不要丢下朝歌一個人好不好?”
“朕先将宮裏的事處理好,再把你接回去。”
“瀾珽哥哥,我舍不得你。”
蘅言目瞪口呆的瞧着她一邊在皇帝懷裏撒嬌,一邊開始嬌喘,順帶着像菟絲子一樣攀在皇帝身上。皇帝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無視蘅言的存在,抱着她進了東次間。
不肖一會,裏面就傳出了令人面紅心跳的少兒不宜的聲響。
蘅言無語了。
看高H肉文和聽“大雅之聲”,果然反應是不一樣的。
裏面還在斷斷續續的傳出蕭朝歌的聲音,那聲音,嬌而媚,時而極快,不停地拔高,待到了一個極高點突然就斷了,然後再低低喘幾聲,稍微斷一陣子,又忽然“嗯啊”了一聲,然後就又斷了。
沒多久,皇帝就衣冠整齊的走了出來。
擡眼瞧見蘅言羞得滿臉通紅的袖手站在外面,皇帝忽然起了點子捉弄她的心思。在老祖宗那麽精明的老太太面前,這姑娘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讓老太太貼心貼肺的疼。蘭軒是個小霸王,宮裏面兒哪個宮人碰見他不繞道走?結果這姑娘竟然敢大咧咧的推開寶親王!
而現在呢,不過是聽了會子“大雅之聲”,居然就羞得一張小臉像是醉酒一般紅的厲害。
真是個有趣的實在姑娘。
皇帝緊了緊衣領,勾唇詭異的笑了聲,上前将她攬在懷裏,“回宮吧。”
瞧瞧,不過是碰碰她,她就渾身僵硬得好像她被妖魔鬼怪抓着一樣。想想後宮裏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整日整夜想着的就是怎樣得到他的恩寵麽?這姑娘真是個榆木疙瘩,一點子情趣都沒有。皇帝想着,對男人來說,能讓榆木疙瘩動了心,實在是一件功德圓滿的事兒。
上了車,蘅言依舊蜷縮在小角落裏坐着。
皇帝輕飄飄的瞧了她一眼:“誰給你說的,奴才可以在主子跟前坐着?”
蘅言趕緊站了起來,無奈那馬車夠寬敞卻不夠高大,她壓根站不直,只能彎着腰,瞧着忒為難看。
皇帝撥着茶碗裏的茶沫子,不輕不重的吩咐道:“跪着吧。”
蘅言:……!!
她屈膝跪在了車上,腰杆挺得直直的,腰間大背心連個褶皺都沒有。低着頭,垂着眼,默默的跪着,也不求饒,也不哭泣。
宮裏面規矩重,不論是跪還是站,還是坐,亦或是躺,那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就比如這跪,要雙手相疊扣在腰間右側,腰杆挺直,低着頭,垂着眼,眼珠子不能四下裏打轉,身形要紋絲不動。
要是跪在平地上,自然是挺好辦的,可現下卻是跪在車上的,馬車晃悠悠的顫抖,要想保持身形紋絲不動,幾乎不可能。駕車的小蘇拉,又好像故意跟她過不去似的,專門挑有不平坦的路面走。車外漸漸又響起了炮仗爆竹聲,有香甜的糖糕香氣傳來。馬車的行動就受到了限制,漸漸慢了起來,偶爾還會不可避免的發生碰撞。
墨菲定律說:如果有壞事要發生,不管發生的概率多小,它最終一定會發生的。而且,你越是擔心,它越可能發生。
随着蘅言心裏面念叨着馬車千萬別發生碰撞,結果這馬車還真是被行人給擠到了,而她卻正如很多戲本子裏唱的一樣,倒在了皇帝懷裏。
蘅言忙貴直了身子,忙不疊的朝皇帝請罪:“請萬歲爺饒恕奴婢的大不敬。”
皇上挑眉瞧她,白淨的面皮上,是誠惶誠恐的表情,比之離宮時的不屑瞧着順眼多了,皇帝一時心情略好:“坐吧,朕問你些話。”
蘅言紅着臉繼續蜷縮在小角落裏,再沒有那麽老實了。
皇帝很是滿意。
“朕問你,那天在壽康宮裏,老祖宗要你将紫薯山藥湯的方子給朕,是否別有用意?”
“回萬歲爺,奴婢不敢揣測老祖宗的心思。”
皇帝:“……朕再問你,你避開寶親王,是否是故意的?”
“奴婢不敢,侍茶是奴婢的職責,奴婢剛入宮的時候,尚儀局的尚儀姑姑就教過奴婢,宮裏面做事有宮裏的規矩,做什麽差事兒都得遵從主子們的意思,萬不可自己私下做主張。奴婢避開王爺,不敢是因為那敬茶是奴婢的事兒,按照祖宗的規矩,侍奉主子們茶水,除非得到主子們首肯,否則不能輕易交由他人。”
皇帝對這個回答稱不上滿意,但也不再問她。
蘅言十分憋屈的蜷縮在角落裏,一方面為着自己回宮後壽康宮那裏不知道怎麽交代,另一方面卻是這次萬歲爺将她當槍使溜出宮一趟,回宮後不知道她被宮裏編排成什麽樣了。宮女們還好,頂多是酸她幾句,關鍵是那群宮妃們,不知道會不會聯起手來滅了她。
哎,前路如何?看老天爺的吧。
馬車沿原路返回,過了重樓門,繞到偏僻的夾道裏,建章宮的總管太監常滿壽正在候着,捧着拂塵朝皇帝行了大禮:“萬歲爺,老祖宗派人來建章宮尋人了。”
蘅言暗道不妙,顧不得跟常滿壽寒暄,忙從夾道裏往建章宮跑去。
“什麽時候來的人?”
“回主子爺,半個時辰前,皇後娘娘和姮嫔去壽康宮裏跟老祖宗請安,姮嫔說想見見言姑娘,老祖宗派人去傳,未尋得。皇後娘娘下令阖宮搜尋,找到重樓門的時候,幾個碎嘴子的小蘇拉說見主子爺帶着言姑娘出了宮,老祖宗就派了崔吉祥來建章宮裏要人。”
“姮嫔?”皇帝冷笑道:“她倒是閑得慌!皇後進來也是閑的厲害,看來,朕得給後宮找點子事兒讓她做做,不然整天就該琢磨些魑魅鬼魉了!傳朕旨意,晉封姮嫔為姮貴嫔,月例同妃位。”
蘅言慌慌張張跑回了壽康宮裏,心裏頭就像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等着瞧吧,又是人家主子做事,奴才擔錯。蘅言沒進到壽康殿去,皇後和姮嫔就已經将她堵在外面了。
秦姮妩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喲”了一聲:“怪不得咱萬歲爺一眼就瞧上了呢,這副狐媚樣子,可是十成十像那亡國公主。”
皇後踩着繡鞋踏在了蘅言叩在地上的手背上,不輕不重的踩着,嘲諷的冷笑道:“也不瞧瞧自己個是什麽身份,膽敢勾引萬歲爺。宮規裏規定的你是給忘了?但凡是宮女勾引主子,賞皮笊籬是小事,丢人可是大事。脫了褲子狠狠的打,打不死就扔北五所去,打死了直接扔到城西。本宮曾想着你是個懂事的,才打算将你放在萬歲爺身邊去,可你瞧瞧,啧啧,主子還沒說要你呢,你就巴巴的跟上了,說,是怎樣勾搭上萬歲爺的?”
怎麽說?蘅言撇撇嘴,自嘲的笑笑,繼續跪着。
“玉滟,掌嘴。”
“慢——”常滿壽氣喘籲籲的跑來,憐惜的朝蘅言睇了一眼,又忙朝皇後拱了拱手:“主子,萬歲爺下了旨,要晉封姮嫔小主為貴嫔,賜號不變,月例同妃位。”
皇後臉色剎然大變,盯着秦姮妩去瞧,幾乎是要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