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搶人
不同于皇後的惱怒,秦姮妩是且驚且喜,對這突如其來的賞封,簡直無法相信。她紅着一張臉,羞赧的問常滿壽:“萬歲爺怎麽突然晉我的位子了?”
常滿壽呵呵笑着:“恭喜姮貴嫔,咱萬歲爺說了,今兒個言姑娘伺候的不錯,龍心甚慰。虧得姮嫔向老祖宗和主子娘娘舉薦言姑娘從掖庭局調到壽康宮裏,所以論起來這功勞呀,還是小主獨占呢。”
這話邏輯上其實是有點問題的,妹妹伺候萬歲爺伺候的不錯,然後姐姐晉了位分,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不過,皇後和秦姮妩兩個,一個過于惱怒,一個過于興奮,誰都沒往這方面想。所以,也導致皇後恨不得立刻掐死蘅言,秦姮妩卻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妹妹也是有點子用處的。
待皇後和秦姮妩一前一後的踏出壽康宮的正門,常滿壽才小心的自衣袖中請出一盒紫玉膏:“萬歲爺怕言姑娘膝蓋上留下傷痕,特地賞了這盒紫玉膏給言姑娘。”
這算什麽?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帝王術玩的不錯呀!
蘅言手腳酸軟的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給常滿壽行了個蹲禮:“煩請大總管回禀萬歲爺,奴婢人微命賤,被主子打罰跪地是常有的事兒,那是打入宮就練起來的看家本領,委實是用不着這上等好東西。這樣的金貴東西,還是用在蕭姑娘那樣矜貴人兒身上吧。奴婢還得趕緊去老祖宗那兒回話,大總管,不遠送了。”
常滿壽自皇帝禦極至今,一直任建章宮大總管,誰人敢給他臉子瞧啊。可今兒個實實在在的被個小姑娘弄得沒臉了。不過常滿壽不惱不氣,他思考的角度和一般人兒不一樣,常在禦前的人,看問題也深遠些。他想着,萬歲爺自己幹這沒譜的事兒,連累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被罰跪後還被親姐姐叱噠,說不定一會子回了壽康殿,見到太皇太後,也少不得一頓毛箪子呢!不過麽,萬歲爺既然讓送紫玉膏來了,說明這姑娘不一般!不一般好,不一般就有前途,等着瞧吧,過不了幾天,就有好看的了。
太皇太後正在明間裏不停地念叨着:“素丫頭,你再去瞧瞧。”
正說着,守在門口的小宮女掀了簾子,蘅言順着綿簾子縫跪着爬了進來。
太皇太後原本正一肚子火呢,瞧見這個架勢,火也消了大半,朝素滿擺擺手:“你們都先下去。”一屋子人都幹淨了,才朝蘅言招招手:“言丫頭,走近點兒。”
蘅言忍着膝蓋鑽心的疼,一步一步挪到了太皇太後跟前兒,不等太皇太後問話,就一五一十的将這事兒給太皇太後坦白開了。末了,抓着太皇太後的衣袖,苦巴巴的求她護着:“老祖宗,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日後也沒臉見人了,奴婢求老祖宗給個恩典,讓奴婢出宮瞧瞧奴婢的恩典,伺候,奴婢一定以死謝罪,萬不會給老主子惹不快的。”
哎,都到這點子了,還想着出宮瞧瞧自家祖母,真是個至純至孝的好孩子。太皇太後這會子,越發的不護着自家孫子了。宮裏都傳遍了,說是壽康宮敬茶的小宮女勾引萬歲爺,可誰知道這姑娘心裏面苦啊。為人奴仆的,要是主子發話讓她跟着出去,她能不去?
太皇太後念佛,又上了年紀了,心腸是再軟不過。何況還是個明理懂事的老太太,聽了蘅言這壓抑的哭聲,恨不得立馬攬到懷裏去:“言丫頭,甭哭啦。來,給哀家說說,你可有什麽打算沒有?”
能有什麽打算,好點繼續回掖庭局當值,爛點被攆出宮去,被人戳脊梁骨呗。難不成還找萬歲爺讓他賠禮道歉,給自己正名不成?
蘅言有些自暴自棄的苦笑道:“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老祖宗,您給奴婢指條明路吧。”
太皇太後沉吟片刻,撫着她的臉頰,心疼道:“可憐見兒的孩子,這樣吧,一會子哀家就放出話去,說你被哀家罰跪祠堂了,皇帝幹的那點子破事,哀家也當做不知道。咱們賭一把,瞧瞧你們主子爺對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心思,若是還有一點良善的,說不定就會來要人,将你放到建章宮去,要真是視人命如草芥,哀家就發道恩旨,準你出宮去。”
指望皇帝肯定指望不上,沒瞧見他對那蕭朝歌一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沉迷樣兒麽,可是她呢,不過一個小宮女罷了,又沒一毛錢的利用價值,哪裏值得人家萬歲爺費心思?
蘅言又朝太皇太後拜了拜,便躬身退了出去,去鹹若館的佛堂裏跪着去了。
蘅言被太皇太後罰跪祠堂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常滿壽耳朵裏了,常滿壽毫不猶豫的進了皇帝正批折子的含章殿,瞧皇帝正端着碗茶沉思,忙走了進去,箭袖甩得嘩啦啦的響,聲音洪亮的向皇帝禀道:“回萬歲爺,壽康宮裏出事兒了。”
皇帝忙擱下茶碗,急急問道:“何事?老祖宗怎樣了?”
常滿壽抿了抿唇,苦笑道:“太皇太後若是出了什麽事,也輪不到奴才進來禀報萬歲爺了。是言姑娘出事兒了,被老祖宗罰着跪佛堂啦。”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品起來:“自己去領二十個嘴巴子去。”
只打嘴巴子而已,腦袋還在,說明自己個賭對了,常滿壽樂颠颠的起了身,退到外面領巴掌去了。不過二十個嘴巴子,誰又敢真正打禦前大總管呢?做做樣子罷了。
剛退到門口,萬歲爺又發話了:“回來。”
“嗻!”常滿壽立刻又滿血複活的進了內間。
“去瞧瞧寶親王,傳朕的話,就說朝歌不耐煩見他,已經自行離去,讓他安安穩穩的回府邸去,再鬧什麽幺蛾子,甭怪朕不念手足情。”話音落,已經起了身,常滿壽朝侯在角落裏小太監招了招手,小太監趕緊上前伺候着給披上了件缂絲鬥篷,萬歲爺仰着頭讓他系帶子,吩咐常滿壽:“傳話壽康宮,朕一會過去給老祖宗請安。”
“嗻!”常滿壽響亮的答了話,趕緊跑了出去。
“果真是上了心了,”太皇太後不由得嘆道:“哀家之前說過什麽話,言丫頭是個可心人,身上天生有那麽一股子讓人喜歡的勁兒,甭說是哀家了,瞧見沒,你們主子爺不也上心了麽?虧得哀家沒有聽你的話将她攆回掖庭裏去,要真是攆走了,回頭皇帝可不該跟哀家生分了?皇後啊,不是哀家說你,你是六宮之首,做什麽事都得有個分寸,眼光放長遠點,為了眼前這一點子事鬧得皇帝與你夫妻離心,以後有你後悔的。”
皇後白着一張臉坐在下首。她是聽到了壽康宮的消息時,急着來向太皇太後讨旨意,準備将蘅言發配回掖庭去的。只要離了壽康宮,沒有太皇太後的庇佑,她不是想怎樣就怎樣麽?過了年,就趁着新年賞她個恩典,将她随便找個太監配了,看她以後還能翻騰出什麽幺蛾子來。可這到壽康宮裏一瞧,可不得了,敢情人家老太太是故意為之的,為的就是能給這姑娘謀劃個好前途。
皇後氣得差點當場吐血。
再被太皇太後這麽一叱噠,她更覺得面子挂不住了。自打她當上這個皇後起,太皇太後就不是很滿意,總是說自己木讷,眼皮子淺——原本秦姮妩那個聰明勁兒的進了宮,太皇太後更加不喜歡她,皇後覺得老太太也不喜歡聰明伶俐的。可現在才明白,什麽不喜歡聰明伶俐的,不過是那秦姮妩沒聰明到點子上罷了。
見皇後發愣,太皇太後又提點道:“皇帝以前都講究個君恩普照,雨露均撒,你瞧瞧後宮裏,現在幾乎快一花獨春了,皇後,你身為中宮,多勸勸皇帝。”
皇後的臉更紅了,越發坐不住了,忙起了身告辭,說是太子府快要建好了,自己得差人去瞧瞧。
太皇太後也沒搭理她,擺擺手讓她走了。
她這剛出了宮門,那邊就瞧見龍辇過來。皇後苦笑着搖了搖頭,轉身去了姮貴嫔那裏。
太皇太後也不提今兒的事,讓人上了一杯金瓜茶,“皇帝這麽忙,怎麽這個點兒來壽康宮了?年根子上,不必操心哀家。”
皇帝朝素滿點點頭,素滿忙帶人出了殿裏。皇帝端着茶碗半晌,才猶疑道:“老祖宗,孫兒知道蘅言得你歡心,可孫兒也喜歡的緊,請老祖宗可憐可憐孫兒,賞個伶俐人給孫兒吧。”
這話不誠實,太皇太後不喜歡。
“建章宮裏的人都是萬裏挑一,還從老婆子這兒要人?”
皇帝苦笑道:“老祖宗也知道孫兒的性子,凡是瞧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裏。今兒個是孫兒思慮不全乎,白白害得蘅言被老祖宗罰跪,孫兒這不負荊請罪來了麽,還望老祖宗念在孫兒一片孝心上,成全了孫兒吧。”
這話聽着就有點味兒了,太皇太後點點頭:“瀾珽呀,不是祖母說你,過了年你就滿三十了,都到而立之年了,遇到什麽事怎麽反倒不如從前呢?你是皇帝,江山在握,那是萬民矚目。皇帝的事無小事,芝麻大的事就一堆人等着瞧呢。那群谏官,可不是吃幹飯的,你的臣工你清楚,讓他們抓到小辮子,那可是天天念叨你。”
“祖母說的是,孫兒知錯了。”
太皇太後氣順了,這才發了話:“等她跪夠了,哀家差人給你送過去。”
皇帝忙道:“不牢老祖宗費心了,孫兒親自帶回去就好。”
太皇太後瞧着他急急去祠堂的背影犯了傻:這心用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