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歌逝(三)
淫亂後宮是大罪,砍頭都不為過。
一個禦前行走的宮女,居然背着主子和太監勾搭到一塊兒,這雖不是淫亂後宮,可也差不多了。
太皇太後滿是失望的指着蕭朝歌大罵:“沒皮沒臉的東西,哀家就不該心軟讓你留在宮裏面兒。”
“我沒有——”蕭朝歌無助的瞧着皇帝,想從那張她敬為天神的臉上窺探些憐惜,可皇帝神色極其平靜,意态疏懶。絕望像洪水席卷,蕭朝歌癱坐在地上,有那麽一瞬想破口大罵,又想撲上去狠狠撕扯。
不過這也就是想想,她到底是沒那個膽子。
這個完美無缺的計劃,究竟哪兒出了錯呢?她實在想不明白。從意外偶遇夏侯蘭軒,借助夏侯蘭軒接近皇帝,再到皇帝跟前兒,然後一步步爬上後位,其後,亂政禍國,複梁。
她的謀劃裏,有寶親王,有皇帝,有皇後,有太皇太後,有後妃——唯獨沒有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秦蘅言。
是她背後搞的鬼?!
蕭朝歌猛地擡頭,正好同蘅言的目光相撞。剎那間,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她一下子撲了起來,直直撲向蘅言。
“秦蘅言,我要殺了你,你竟然壞我好事兒!”
蘅言:“…………”
皇帝漠然起身,将蘅言攬在身後,伸手反扣住蕭朝歌的手臂,不悅的皺眉:“你瘋了?”
這話問了等于白問。
蕭朝歌猶不死心,她瞧了眼皇後。
皇後渾身一個激靈,想起來那事兒好像是自己個戳出來的,而且明明秦蘅言當着一衆人的面兒承認了的,怎麽到了今兒,就成了朝歌呢?
越想越覺得自己辦錯了事兒,皇後有點兒局促不安,結結巴巴的替蕭朝歌求情:“萬歲爺,這事兒臣妾覺得蹊跷。那天在臣妾宮裏,蘅言是當着宮裏諸位姐妹的面兒應下了的,今兒個怎麽就變成了朝歌?”
皇帝疑惑的問蘅言:“朕不記得你有個鴛鴦戲水的紅肚兜?”
這話從耳朵進了,沒過腦子又出了,蘅言說是:“萬歲爺聖明。”說完就覺得哪兒不對的樣子——這不是赤裸裸的告訴別人,她和皇帝有奸情麽?
連毫不知情的太皇太後都嘟囔道:“皇帝怎麽會知道!”
皇帝朝太皇太後拱拱手:“實不相瞞,小言的衣物,孫兒哪件兒都見過,也大致記住了樣式。”
蘅言差點兒摔倒。
“私相授受,又誣蔑無辜的人,實在是罪大惡極。老祖宗,”皇帝請示太皇太後示下:“孫兒要嚴辦蕭朝歌,老祖宗以為如何?”
“辦!狠狠的辦!”太皇太後這輩子都忍受不了這種水性楊花朝秦暮楚的女人!她喜歡心善的,不喜歡這樣花花腸子的,忒無趣了,老了有她們後悔。
皇帝既然起了辦她的心思,就毫不留情面。既然皇後說那天在朝陽宮裏頭蘅言承認了,那就找個人證呗。
“叫董貴妃和淑妃過來。”
董貴妃和淑妃都是聰明人兒,一進殿裏,瞧見蕭朝歌癱坐在地上,再瞧瞧皇帝鐵青的臉色,心裏面兒都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了。
不等皇帝細問,就急着回了話:“想必是近來事兒多,太子府新建,主子娘娘過于憂心,糊塗了吧,奴婢二人倒是不記得那天言姑姑說過這話。”
這可真是指鹿為馬了。老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看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不過皇後麽——皇後素來以端莊賢淑之名為後妃所臣服,她做事兒丁是丁卯是卯,向來以自己身為中宮而深感榮耀,嚴守祖訓,甭說是察言觀色了,就是變通都不知道。
董貴妃和淑妃的臨場倒戈,讓皇後怒火中燒:“你們這是欺君之罪。”
董貴妃心道這皇後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笨了。明眼兒人都瞧出來這是皇帝有意回護秦蘅言了,這皇後還是偏袒着蕭朝歌,也不知道蕭朝歌近來給皇後慣了多少**湯了。
外面兒傳了寶親王到殿的話。
已經面如死灰的蕭朝歌,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的救星來了。
皇帝擺手讓董貴妃和淑妃下去,卻是有些煩躁的皺了眉。
寶親王一見朝歌跪坐在地上,立馬變了臉色,連行禮都忘了,不滿的咋呼起來:“老祖宗,朝歌她犯了什麽罪,為什麽要讓她跪在地上?”
皇帝搶在太皇太後開口前,将事情交代了下:“禍從口出,無非是在宮裏面兒說了不該說的話。怎麽,朕處置一個宮女,也得經由你的同意?蘭軒,你是越發有出息了呀!”
寶親王将蕭朝歌攬在懷裏,以雙臂相環的姿勢護着她,對皇帝十分戒備:“朝歌又不是宮女,她又不懂宮女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這本就是可以原宥的事兒,難不成你還想将她逐出宮去?”
皇帝說不會:“朕打算将她發配掖庭裏去,就像前朝皇帝處置宇文氏王朝時一樣。”
蘭軒毫不退縮的同皇帝較勁兒:“皇帝哥子君臨天下,擁有這世間的一切,要什麽沒有?臣弟好不容易遇到個知心人,臣弟不想錯過。”
皇帝已是暴怒前的征兆,一字一頓的說道:“蘭軒,不要逼朕不念手足之情。”
“好啊!”寶親王直起身,朗聲大叫:“那我就不要這什麽狗屁手足情了。”
皇帝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他煞費苦心為他所做這一切,看來都是白搭。
蕭朝歌媚眼如絲,痛苦的望着寶親王,喃言道:“王爺,我不想在這深宮內院裏再呆下去了,王爺,帶我走好不好?”
不管這話真假,寶親王不假思索的應下了:“好,我帶你走。”
“蘭軒!”太皇太後指着寶親王,怒不能言:“你,你,你要氣死祖母不成?你是鐵帽子親王,咱大邺什麽樣的好女兒家找不到了,你怎麽就被鬼迷了心竅了?”
寶親王“哼”了一聲,指着皇帝說道:“老祖宗,孫兒不過是想要個朝歌而已,你們為什麽不能成全孫兒?可皇帝哥子呢,他想要哪個女人不都是随随便便就要了?祖母,你們怎可厚此薄彼?要是今兒個皇帝的位子是我的,看誰還敢阻攔我!”
蘅言被吓了一身冷汗。她原本琢磨着寶親王吧,可能是一時之間受到蕭朝歌的迷惑,那天被蕭朝歌那麽一鬧騰,早該回心轉意了,卻打死她也想不到,他對蕭朝歌的迷戀居然有這麽深!蕭朝歌,可真是個有本事的女人吶!
外面兒已經傳莊太妃帶着莊親王夫婦到的話兒了,這種家醜一般的事兒,是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蘅言瞧着太皇太後被氣得不輕,正想安慰兩句,擡眼就瞧見皇帝徹底冷了臉:“蘭軒,朕記得小時候皇考曾說過,一個人要想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舍棄另一樣東西。今兒個要是朕成全了你們,你準備拿什麽來換?”
蘭軒應該是沒想到皇帝會這麽說,一時間也有點兒怔然,他結結巴巴的,回答不了皇帝,只是說着:“臣弟,臣弟……臣弟……”
皇帝對他,是徹底寒了心。
“蕭朝歌是死罪。一會兒蘭淵到後,即刻帶她到慎刑司問罪。蘭軒,朕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去想,你能想明白,一切都好說,想不明白,就老老實實的做你的王爺,朕的位子,還輪不到你!”
最後一句話實在是說的太重了,簡直是有篡位嫌疑了,一屋子人,除了太皇太後,全都跪下,山呼“萬歲爺慎言”。
蘅言慢慢兒就琢磨透了——合着寶親王這麽癡迷蕭朝歌,倒是有點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就像當年人們都說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實際你想想吧,陳圓圓不過是空有一張面皮的女人罷了,吳三桂怎麽就對念念不忘了?紅顏再好,還能好得過紅顏背後的萬裏河山,好得過那種執掌萬民生殺予奪的大權的快感?
紅顏向來是個炮灰。
寶親王從來在乎的不是蕭朝歌,而是帝座之上的,他一母同胞的哥哥,總能得到比他好的。他也不就是個心理失衡的孩子而已。
被逼到了極點,寶親王反倒是冷靜起來,他不加考慮的應下了:“只要能得朝歌相伴,臣弟寧願舍了王位。”
“蘭軒,你是被痰迷了心了?”太皇太後扶着蘅言的手疾步走到他跟前兒,擡手就是一巴掌:“為個淫娃蕩婦不要你的祖宗了是不是?”
寶親王跪了下去,眼裏面兒全是委屈:“老祖宗,孫兒不孝,今後不能承歡您的膝下,只能讓兩位哥子替我盡孝了,還請老祖宗原宥孫兒。”
“皇帝啊!!”太皇太後被他氣得無奈,只得求助于皇帝。
皇帝半睜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蘭軒,”半晌兒,他忽然開口說道:“前幾天,建章宮裏管茶太監張六福去皇後那兒求個恩典,說他同朕跟前兒的司衾私定終身,想要皇後賞個恩典。皇後不信,那張六福拿了件兒肚兜出來,說是二人定情信物。朕着廣儲司查了,發現那東西,正是蕭朝歌的。”皇帝乍然睜開眼,目光灼灼的瞪着他:“朕問你,這樣的女人,你還要?”
蘭軒想着有太皇太後在,再說自己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能怎麽着自己?自己請辭了爵位,也不過就是說說,他皇帝哥子還真将他貶為庶民呀?這還不讓天下人戳脊梁骨,說皇帝薄情?
他是有恃無恐。
滿不在乎的說道:“臣弟不信朝歌是這樣的人,哪怕朝歌真的……臣弟對她的心思也不改變。”
“好!好!好!”皇帝一連三個“好”字,對寶親王是失望透頂了。他原打算将皇後同蕭朝歌的詭計來個将計就計,想着蕭朝歌弄出個這樣的壞名聲來,蘭軒定然對她失望透頂,真是沒想到呵,蘭軒竟迷糊到這地步了,為個殘花敗柳,不惜舍了身家性命!
太皇太後也是傷心到極點,失望到了極點。
“皇帝,你看着辦吧,哀家累了,累了。言丫頭,扶哀家歇着去,今兒的午膳,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