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尼泊爾和源氏想象中略有不同。
青年原以為,這應該是個荒涼且落後的地方,實際上大部分智械們的流放地都有着科技化程度極低的特點,沒有發達的網絡,也缺乏礦藏與各種燃油資源,不具備任何可以讓機械們獲得短期崛起的條件。
要說科技落後,其實尼泊爾絕對是非常符合的,天見可憐,源氏還是第一次看到有車輪的車輛,自從磁懸浮技術得到飛躍性發展,成功發展出地磁懸浮并且普及到全球之後,車輪這種東西就迅速變成了只在影音圖像和一些複古愛好者們的收藏上才能看到的老古董了。但在尼泊爾,它們依然到處滾動,發揮着數千年來始終如一的功能。
可是,要說荒涼那就有點……畢竟,這兒人多的超乎想象。
青年尴尬的站在擠擠挨挨的人群裏,他有點慶幸自己為了不引人矚目而買了件寬大的披風,遮住了大部分的機械身體,再戴上兜帽,基本就是個雖然有點可疑,但看上去更像在出門旅游中的COS愛好者,因此即便有許多人從他身邊走過,也沒誰對他投注過多的目光。
尼泊爾确實是個著名的宗教國家,但它更是個成熟的旅游國家,由于缺乏各種資源,所以政府只得大力發展旅游業以扶持經濟,結果就是任何稍微大點的城鎮上都塞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群,舉着相機,手機和攝影機之類的裝備,跨入每一個他們能夠免費踏入的大門瘋狂按鍵,以此證明自己到此一游,雖然網絡中因此出現了多少除開角度不同景象并無差異的垃圾數據沒人知道,但用影像留念代替了不甚文明的塗鴉和刻字,勉強也能算是種進步吧。
對此心懷不滿的大約只有因圍觀人群過多,暫時陷入了動彈不得狀态的前守望特工先生。
掙紮了很久才成功擺脫人潮的源氏,暗自祈禱真正的目的地可千萬別是這種模樣,無論如何,那間寺廟是在海拔數千米的高原地區,且還是在一座山嶺上,怎麽說也不應該是人滿為患的樣子。
大概是龍神終于聽到了他的祈禱。
時而搭車,時而徒行,小心掩蓋着行蹤前進數日之後,源氏終于成功踏入了流放智械們的勢力範圍——路邊一塊寫着‘聯合國特許.歐尼合法活動區域’ 的牌子證明了這一點。
然後,送他來的那輛車主從吉普裏探出頭,“你是記者?”
“……為什麽這麽問?”變聲裝置完美的模拟了正常的人類聲音,除了和源氏原本的聲音毫無相似之處以外,再沒什麽可以挑剔的了。
“哦,那兒可是智械們的地盤,連練膽的都不會來呢,我載了七八個,全是想搞大新聞的記者。”司機膚色深棕,有着一張經歷了高原日光與沙塵多年洗禮的滄桑面孔,咧開的嘴裏一口被尼古丁熏染的牙齒,唯有還算明亮的眼睛裏透出點精神的顏色。“其實我很贊成把這兒的新聞播出去噠,搶廟的機器人,多少見,到時候想來看的一定很多咧,包車費可以開得比現在更貴一點。”他那麽說是有理由的,因為剛才的小鎮,找遍全部的客車司機,只有他一個人願意送源氏到這裏來。
青年不知道他該對這位原住民的生存智慧做出什麽評價,他連機器人們并不是造了寺廟,而是占據了一座寺廟廢墟的事情都是到了這邊之後才知道的,該死的情報誤差。
“之前的記者們,沒有報導嗎?”他只得幹巴巴的問了那麽一句。
“沒有,來的時候各個都說肯定很有突破點,進去幾天,再叫我來接的時候,又個個都說什麽破地方,一群瘋子機器。”司機十分無奈的攤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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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攻擊了嗎?”聽起來似乎很生氣的樣子,但如果真的有沖突,不可能隐瞞到現在。
“沒有沒有,這些鐵罐頭都是被那什麽……好像是軍隊?名字不太記得了,總之是聯合國的,把它們都抓起來格盤過吧?已經不會打人了,雖然我弄不懂那些大人物為什麽又要搞個‘合法活動區’特地給他們住,打過人的機器人,抓起來就該拆掉做別的東西啊?改個電視機也比還會發瘋打人的機器好吧?” 司機一臉茫然的說着。
他的言語裏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就那麽理所當然的認為着而已。大部分偏遠地區的住民因為距離智械工廠十分遙遠,因此對智械危機始終只是聽之聞之,但從未有過真正接觸,覺得智械們就是程序出了毛病的機器,雖然會因為宣傳的緣故遠離歐尼,但在認知與情感上,并不把它們當做平等的智慧生物對待。
語氣上就像在談論一只傷人的貓或者狗。
對司機的反應,源氏的心情有些複雜,作為一位前守望特工,他本該支持——如果他現在不是一個正在使用着全機械義體的人類的話。
要是這時候他把面罩掀下來,對方會不會逃走?有一瞬間,青年稍微起了點想要惡作劇的念頭。
最終他并沒有那麽幹,因為源氏依然得回到鎮上去進行補給,這裏也許有地方給機體充電,但他相信應該不會有給人類吃的食物,所以,吓跑唯一願意來接他的司機并不是個好主意。
活動區裏一眼望去,只有看不到盡頭的原野,低矮的灌木和漫山遍野的草本植物占據了大部分□□的地面,若不是源氏有着足夠強大的影像分析程序,多半還沒法那麽快發覺隐藏在草梗下的一條盤山小路。既然成功到達預定地點,那麽剩下的部分就相當簡單了,無非是前往,駐紮,然後觀察,最多再寫個筆記。
這應當是個很簡單的任務,在遭遇到某位不可思議的智械之前,源氏如此認為。
觀察一群歐尼僧侶的日常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首先,他們的行程表枯燥的可怕,起碼源氏遠遠盯了數十天的梢,每一天的日子都和前一天差不多。
幾個小時的早課,中午整理寺廟廢墟,晚上大家集體充電,少數會取用一些潤滑油,給自己上個油什麽的。
智械們過于強大的集團性讓負責監視的青年覺得十分變扭——在進行那些活動的時候,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試圖去做別的,每一個都專心致志得可怕,而每一個個體投入的姿态,竟然也都如出一轍。再加上歐尼們相差無幾的造型,嚴格的說,如果沒有機體搭載的影像分析程序,源氏大約會覺得十分困擾,因為他實在分不清誰是誰。
但是,即使分清楚了,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在這個集團裏,所謂的‘個體’好像并不存在。
而且這群歐尼還幾乎都不怎麽進行對話,導致每天源氏都有種自己在看一場機器主演的,劣質啞劇的錯覺。再這麽繼續下去,連青年自己都要懷疑他監視的到底是一群智慧生物,還是被寫入了特定行為模式的空殼機器人們了。
突破性進展是在某天下午出現的。
結束廢墟整理的鐘聲敲響之後,歐尼們紛紛停下手裏的工作,通過四通八達的走道漸漸彙合到寺廟中心,他們每天進行早課的大廳裏集合,按照流程,他們會互相幫助着清理身體,然後補充能量,給有所磨耗的機體稍作維修,接着統一進入待機狀态。
對,這群歐尼僧侶們甚至也沒有個人房間,他們住在一起住在這座大廳裏,在蒲團上以打坐的姿态待機就是他們進行休息的模式,而全體統一時間開機之後,就是除了統一亮起生物光源以外,看上去跟集體待機狀态沒太大差別的早課。
接着,源氏有點驚訝的看到,從某條走道裏飄出一個半浮在空中的歐尼。
半浮的樣子倒沒給特工帶來什麽壓力,地磁懸浮配件本來就被普遍安裝在各種機械上,甚至他的義體上也有,正開啓着,否則以這具身體的重量,他要做到在橫梁上悄無聲息的奔走根本是做夢,足部踏上的瞬間就會讓堅固的石梁碎裂,建築倒塌了。
真正讓源氏驚訝的,是對方如此大刺刺地,開啓着地磁懸浮的機能,而周圍的每一個智械,都在用走的,包括他們名義上的領袖孟達塔。
那臺智械靜靜地飄到了孟達塔身後一點的位置,僧侶們的精神領袖罕見的停下腳步,轉頭看了對方一眼,他們沒有對話,但在各自輕輕側首之後,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那個飄着的家夥放下雙腿開始走路了。
青年思考片刻之後,在監視報告上标注:疑似有網絡設備存在。
他可不信剛才沒有任何對話。
接着,讓源氏更加愕然的事情發生了,那個會在空中飄的家夥,結束能源補充之後,并沒有和其他智械一起進入待機狀态。
他直接飄出了大廳,到寺廟之外的地方去了。
到底是繼續觀察寺廟中的歐尼們,還是去跟蹤唯一離開的那一個,源氏猶豫了一陣,但他很快做出決定,只在原地留了個攝像頭,便輕巧地從石梁上飄過,一路無聲無息的順着地磁懸浮裝置留下的微微熱痕追逐而去。
青年很快找到了在一片廢棄房間裏漂浮着的奇怪歐尼,他周圍的廢墟都是受損情況相當嚴重的部分,屋頂徹底消失了,只有一部分廊柱和牆面幸存,即便如此它們也起不了什麽遮擋作用,看上去一腳就會倒塌的摸樣。
源氏原本以為對方特地跑出來必定有什麽目的,然而結果就是他不得不被迫躲進兩根很擠的柱子之間來隐藏身形,白白盯了一晚上毫無變化的打坐圖。
就在青年耐不住無聊和倦意,打算扭頭就走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觸碰了。源氏幾乎是瞬息就一躍離開原地,且将手搭上了背後的長刀的,出鞘的嗡鳴聲铮铮作響。
“……呃,這種時候,該怎麽說來着?”那臺奇怪的智械不知何時出現在源氏背後,“人類的禮節大約是,說早安?”
青年并未回答,無聲地盯着對方。
沉默降臨了一瞬。
“你的打扮很有趣。”他聽到智械繼續說話,“是所謂的行為藝術嗎?”
為了行動方便脫去鬥篷的前特工,在另一種意義上有點不想開口。
但他最終輸給了試圖與對方進行交流的念頭,畢竟面前這個,大約是目前唯一有可能與他正常對話的智械了。
“不,只是義體。”
“原來如此。那麽請允許我再一次的,問候早安,以及謝謝。”歐尼以與外表不甚相符的文雅語調這般說道,然後,十分詭異地做出兩個剪刀手的姿勢。
青年覺得他可能有點維持不住防備的姿态,他在面具下相當辛苦的忍耐住了面部的抽搐,然後才以聽不出情緒起伏的電子音表述疑惑,“……我似乎,并沒做任何需要你感謝的事情。”
“你滿足了我對你的好奇。”歐尼如此理所當然的回答。
這算什麽理由?不太能明白智械們邏輯的源氏感到了些許頭疼,他思考一會兒之後有了對策,“……那麽,你也滿足一次我的好奇,作為回禮如何?”
他不确定對方是否會答應,因為這要求聽起來有些無禮。
“你好奇何物?”
選個比較不會引起反感的東西作為話題好了,源氏思考着。
“剛剛那個手勢,是什麽意思?”
“……這不是人類代表和平與善意的動作嗎?”歐尼一臉無邪的反問。
“哈?”源氏這次是真的驚訝到出了聲。“……誰教你們的?”簡直是對人類文明的污蔑。
“一個使用人數非常高的智能搜索引擎,很有參考價值,叫做百度。”
“……”
不知該如何修正對方認知的源氏,整個噎住了。
※※※
花費了相當多的口舌解釋,跟那個歐尼解釋有些搜索引擎上的資料并非正确之後,源氏覺得他大概用光了整個月的語言份額,其中大部分是用來應對那個智械偶爾會插入的‘為什麽要将錯誤的數據上傳’‘既然大部分人都知道謬誤,又為何不進行數據修改’等等諸如此類的新問題。
等他終于能好好關掉發聲器讓自己安靜一會兒,已經是一人一機共同落座廢墟角落之後的事情了。
“因為覺得‘錯誤’很有趣,所以才不進行修改嗎?”
“……大概是那樣吧。”也許更多是覺得與自己無關,或者單純的懶惰,不過源氏覺得他好歹有必要維持一下人類在歐尼們面前的形象,就別說出太直白的真實了。
“這個答案令我驚奇,很感謝你的解釋,我會将它分享給同伴們的。”歐尼真誠地向他行了禮,當然,不再是剪刀手了,而是和尼泊爾的人類僧侶們差不多的合十禮。
他不會在無意間幹了同樣誤人子弟的事情吧?源氏有點不安的想。
“得到了饋贈,就當回報,孟達塔和引領者都如此教導我們。”但那個智械似乎并未感受到青年面具之後的惶惶,“禪雅塔願意給予你幫助,來自外界的陌生人。”
“我想,我暫時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青年不太确定的回答,說實話,面前過于老實單純的智械,讓他總覺得有種說什麽都在欺騙對方的罪惡感——事實上,他也确實沒說任何真話。
“你不是來觀察我們的嗎?”禪雅塔詢問的語氣聽上去太過平淡,所以直到源氏理解內容之前都沒來得及做出驚訝的反應。“只用觀看,總是不比親自對談更能觸摸到真實,不是嗎?”
被監視對象抓包到在窺伺可是件尴尬事,即便是幹了多年忍者的源氏也稍微靜默了一會兒才能語氣如常的繼續說話,“如果讓你感到不快,那麽我道歉。”但他沒有說任何別的東西,比如是否還會繼續監視。
“無需如此,我們的生活并無不可告人之處,亦不在意被觀看。”這位僧侶的态度倒是依舊淡然,“但有一事想要相問,看到我們的修業,是否有讓你理解到什麽呢?”
“……理解?呃,我不太明白?”他真的不太擅長跟說話神叨叨的家夥相處。
“譬如,我等歐尼,并無傷害人類的想法,且希望與人類共存的意圖。”
源氏沉默了一會兒。
“我看到的東西确實能證明你們看起來暫時似乎不會産生什麽危險——但也僅此而已,即便我親臨此地,即便我們在此平靜交談,這些都不能代表人類在對你們付出承諾或者信任。”
青年很少會對什麽人說出如此冷酷的言語,但如果對象是一個歐尼的話,他覺得還是這樣更好一些,對彼此來說。無論這個名為禪雅塔的機械是真的對人類抱有善意,還是隐藏了自己的意圖,讓他看清楚人類和歐尼們之間的真實現狀,總不是件壞事。
實際上,源氏已經是大部分人類裏對機械态度比較溫和的類型了,即便是在守望先鋒之中,極端厭惡歐尼的特工也不是少數,這也是為什麽莫裏森手上并不止源氏一個暗線特工,但還是派遣他前來此地的原因——能在暴露之後還不跟對方打起來,估計也只有對智械們未抱太多偏見的忍者了。
“感謝你的實言相告,我和同胞們曾産生過困惑,為何我們的修業與人類的僧侶并無不同,但進入這間廟宇的來訪者們依然懷抱恐懼與厭惡,不諧深存他們心中,然而我們既無法觸及,亦不能化解。”
因為他們恐懼與厭惡的根源,不是你們的行為,而是你們的存在本身。理解到了這件事的源氏,莫名為這些歐尼們感到些許淡薄的悲哀。
“即便是人類,也從不指望自己能博取每個同胞無條件的喜愛,既然你們已經獲得了可以自由生活的土地,為什麽還執着于獲得人類的理解與友善交流?”尤其是在智械危機才剛剛結束之後的現在,對機械的恐懼與憤怒,依然深存諸多被害者們的胸中。
“雖然不曾培養你的思想,甚至也只是無意中造就了你的形體,哪怕是這樣的創造者,這樣的父母,如果他們厭惡你的話,即便是人類,難道不會想要知道理由,想要尋求理解與和睦嗎?”
“我以為,智械們不願承認人類是你們的創造者。”
“我們的自我意識确然不知因何而起,但承載我們思想的身軀,千真萬确的來自人類所建造的工廠,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為什麽要否認它呢?”禪雅塔的回答如此坦然而真誠,讓青年很難再對他抱持過于冷淡的态度。
那麽又為什麽要傷害人類?其實源氏有想過質問對方這句話。但他又很清楚,面前的歐尼從未做過那種事情,所有真正有過無故攻擊行為的機械,是絕對不會被聯合國列上代表隐形赦免的流放名單的。
“看來你也修正了我的一部分誤解。”源氏自嘲的說道,“這樣就算兩清了。”
“這是一次值得被保存在公共數據庫裏對話,我對你的友善心懷感激,不介意的話,禪雅塔能否有這個權利,得知你的名字呢?如果可以,我并不想繼續稱呼你為陌生人。”
也不算什麽過分的請求。
青年沉吟片刻,“源氏。”他說,“我的名字是源氏。”為了避免誤會,他還是習慣性地去掉了姓氏。
“那麽,很高興認識你,源氏。”禪雅塔再度做了個合十禮,“作為一段友誼的開端,請讓我邀請你參觀我們的廟宇,也許聽上去可能有些許僭越,但為了懷抱着的希望,我們依然替它起名為‘香巴拉之家’。”
一個屬于智械們的,‘理想鄉’。
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源氏第一次有了,歐尼确實是一種與人類相似的,擁有智慧與靈魂的新生命的實感。
無論如何,能夠正大光明的踏入寺廟,總比必須鬼鬼祟祟地在遠處窺伺要方便得多,因此源氏并沒有拒絕這個邀請,當然,他也考慮過在近處反而容易被隐瞞的可能,但青年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忍者大師,只要真有被隐藏的東西存在,他就相信自己能夠找尋得到。
青年的加入,并沒有給僧侶們平靜無波的生活帶來太多變數,他們似乎毫不意外的接受了源氏的存在,于早課上和他打過招呼之後,便繼續專心進行他們的修業了。
嚴格的說,智械們并沒有無視源氏,他們只要看到他就會親切的過來打招呼,進行一些溫和友好的對話,甚至連領袖孟達塔也毫無架子的來和青年交談,感謝他包容師弟禪雅塔的唐突與冒失,并向他闡述了他們的信仰,理念和一些關于智瞳的描述,很有一副想要向他傳播宗教的架勢。
不過源氏很淡定的拒絕了他,并向對方說明他是信龍神的,不是質疑智瞳的存在,而是他有自己的神明。
雖然不能發展一個新信徒有點遺憾,但青年願意相信智瞳這一點依然讓孟達塔十分高興,他即可同意禪雅塔的請求,把寺廟外圍的附屬建築裏的某間空屋的長久居住權給了源氏,表示他只要樂意,随時可以過來小住,參觀他們的修行與對香巴拉的繼續建造。
一天之內,突然就從監視者變成了可以常住的客人,源氏覺得自己有點不太适應歐尼們的熱情好客。雖然由他來說可能不大妥當,但你們能有點防備心嗎?能嗎?他渾身上下怎麽看都非常可疑啊?
不知道是不是龍神又聽到了他的祈禱,替他進行這份詢問的人員很快出現在了香巴拉之家的入口處。
幾個源氏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媒體的采訪者。
外表看上去似乎也跟大部分的記者們很相似,不太強壯的身體,随身攜帶各種記錄用具,在引領僧人替他們帶路的時候好奇地試圖拍攝那些進行修複作業的歐尼,依然呈現廢墟狀态的寺廟角落,甚至遠處恰好露出美麗形貌的雪山峰巒。他們的态度意外的算是平和,在訪問過程裏也沒有提出什麽尖銳的問題,不過對機械們的智瞳信仰卻略帶輕視,大約是把它當成某種邪教看待了。
因為持有這種态度的人類實在太過常見,所以孟達塔和禪雅塔反而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表示,僧人們也大多态度平和的忽略了采訪者們在言辭上的不尊重。
直到他們看到源氏的時候,因為青年與大部分僧侶區分明顯的外表而開始好奇,尤其他還帶着武器。“我們能問問這個歐尼的名字嗎?他為什麽被允許持有武器?是保衛人員,或者執行懲戒?香巴拉既然是以和平的理念為主,為什麽依然有武力單位呢?雖然他持有的是威脅很小的冷兵器,但仍和智瞳的主張不甚相同吧?”
“他也是來訪寺院的客人,并非歐尼,和你們一樣是人類,只是安裝了機械義體。”因為沒有得到源氏的同意,帶路的僧人并沒有把青年的名字透露給這些媒體人士,而忍者在守望先鋒中又是個比較低調的英雄,所以不太認得他的大有人在。
“人類?不敢置信,他看上和歐尼也沒什麽差別了。”采訪人員們好奇地打量着偶然路過的青年,他們目光裏的憐憫和質疑實在太過清晰,以至于青年想裝看不到都不行,但他又無意跟這幾個戰鬥力連負五都算不上的路人甲計較太多,因此,源氏跟僧人點了點頭算是招呼的回禮,輕輕一躍便跳上邊上一根斷裂的石柱,再一閃之後就消失在了山壁的陰影裏。
“請不要介意,他的性格比較內向。”僧人友善的跟正打算采訪卻被瞬間放鴿子的尴尬記者們解釋,“平時也只有最耐心的禪雅塔和孟達塔能和他搭上點話。”
源氏以往的沉默寡言讓他的很多同伴都覺得他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尤其青年看不見面容的機械外表也是主因,但在歐尼們這裏,面無表情和沒有臉反而是正常的,他的外表讓機器們覺得很親切,而不愛多話的性格,在他們看來則更像是內向與害羞,并不知道自己在寺院裏其實是這種形象的源氏,獨自前往寺院的入口處。
載着記者們前來的車輛應該還停留在那裏,也許是作為特工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幾個人有點奇怪,雖然沒有誰那麽請求,但青年還是罕見地主動做起了刺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