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絕殺令
“那時,我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子。”眼前的男人穩穩地站在樹桠上,仿佛教書先生一般搖着手指。
洛塵無言地坐在大約是個廢棄的鳥窩中,并不明白自己為何非得看這場獨角戲。
“我單槍匹馬挑了四大門派,屢戰屢勝無人可擋,一時間風光無限。”男子終于停下動作,居高臨下地睨眼看他。
洛塵這才想起個大概,“楚焱?”
“沒錯,”楚焱一挑眉,“你我原本無冤無仇,為何下蠱暗害于我?”
洛塵回想了一下,當年他才二十出頭,還帶有些年少輕狂。聽聞楚門門主的獨子橫行霸道,便義憤填膺地趕去出手阻止。
“你可還記得我中了蠱手腳無力之時,你對我說了什麽?”楚焱問。
“我說了什麽?”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洛塵只記得自己大約教訓了他幾句。
“你說,”楚焱裝腔作勢地豎起腰,盡管腳下樹枝不穩,他卻巋然不動站得筆直,“你這娃娃小小年紀便興風作浪,若是無人指點,大了必定是個禍害。如今你中了我的金蠶蠱,生死皆握于我手中。你若肯拜少林淨空大師為師,潛心修行懲惡揚善,待你出師之日,我便将解藥給你。”
“可你并未拜淨空大師為師。”洛塵插話道。
“哈?”楚焱瞪眼,“讓我拜那禿驢為師,還不如讓我死。”
洛塵無奈嘆息,這孩子長了十來歲不但毫無改進,反倒更為張狂了。
“不過也算你識相,這些年來并未催動毒蠱。”楚焱帶了些贊賞地看着他。
“也算你識相,這些年并未作惡。”洛塵的聲音略顯虛浮,但聽在楚焱耳裏便是十足的調侃。
是個人總得惜命,楚焱見迂回地引誘毫無用處,便直接伸手道:“今日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懲惡揚善了,将解藥拿出來。”
洛塵哂笑一聲,“你救的可是絕情莊莊主親自下了八道‘絕殺令’追捕的武林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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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殺令乃是絕情莊最狠的通緝令,向來只殺大奸大惡之人。且無論死活,只要将追捕之人帶到絕情莊,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楚焱挑起右眉,八道絕殺令之事早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據說……洛塵親手毒死了妻子裴清荷,而裴清荷正是絕情莊的二小姐。絕情莊莊主裴朗行未能救得親妹,将裴清荷與洛塵的兒子洛潇劫走之後便立即下了絕殺令。
就以傳言而論,洛塵的确稱得上“敗類”。但楚焱從來都不信,他不信當年那個一身白衣仿佛腳下都不會染上一絲塵埃的男子會傷害自己的枕邊人。
“我既不想要你的性命,更不想要絕情莊的金銀財寶,”楚焱兩手插在腰間,“我只要解藥。”
洛塵看着他,不知是否近來連日遭人追殺,那雙眸子裏帶着些虛乏。
“根本就沒什麽毒蠱。”洛塵道
楚焱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張剛剛閉合的嘴,“你說什麽?”
“我說,根本就沒有什麽金蠶蠱,那時我不過對你下了麻沸散。”洛塵說得雲淡風輕。
楚焱的眼睛越睜越大,最終猛踩着樹枝哈哈笑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我楚焱竟被麻沸散擒制了十餘年。”
洛塵看着被瘋癫的楚焱震落的樹葉,淡淡道:“你若是不悅,将我交給方才那幫人便可。”
“交給方才那幫人?”楚焱如刀鋒般白亮的目光直射過來,“聽着不錯,但是洛塵,我們來玩一把大的如何?”
“玩一把大的?”洛塵不解。
“賭賭看,究竟是那位莊主厲害,還是我更強。”楚焱說罷,便拉着洛塵跳下高木。
臉上橫亘着刀疤的男人領着幾個手下在樹林中搜尋着蛛絲馬跡,明明金山銀山就近在眼前,偏偏被個毛頭小子奪走了,當真可恨!
刀疤男嘴裏正罵罵咧咧,卻見方才那小子拽着洛塵往這邊走了過來。
“你個豎子,給本爺爺停下!”刀疤男惡聲喊道。
楚焱抓着洛塵在二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刀疤男也按兵不動地站定。
“本爺爺,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楚焱狀似天真地道。
刀疤男被噎了一口,洛塵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我同你打一架,若是我打贏了,你便替我傳個信。”楚焱放開了洛塵。
“若是我贏了,你便将洛塵交給我?”刀疤男正問着,卻見楚焱已然沖到自己眼前。
楚焱一個手刀劈去,正中刀疤男的右肩。刀疤男承受不住,凄厲地嘶吼着跪倒在地。
“你不會贏。”楚焱一手壓制着刀疤男的右肩,另一手仍好整以暇地背在身後。
刀疤男的手下見狀,立即拔刀一齊沖向楚焱。
楚焱這才放開刀疤男,游刃有餘地以一手全數擋開砍來的刀刃。電光火石之前,已有幾人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地上,身上卻找不着傷處。
刀疤男無人掣肘立即站起來,用左手從身後的刀鞘中取出九環大刀,哇咧咧地喊着沖入戰場。
洛塵有些憂心地看過去,卻見楚焱用餘光瞥着沖過來的男人,側身躲過九環大刀的刀刃,随即抓住刀疤男的手腕砍向周邊的幾名手下。
刀疤男左手本就用不慣,眼見着自己的刀快要砍到下屬,愣是驚得松了手,刀身在泥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楚焱哼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問:“本爺爺,你說這場,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
洛塵無語,這明擺着的事,楚焱臨了還要羞辱別人一回。那刀疤男人好歹也上了歲數,多少也該給些面子。
“您贏了,您贏了……”刀疤男低眉順眼地越說越小聲。
楚焱這才放開刀疤男的手腕,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告訴絕情莊莊主裴朗行,洛塵在我‘斷蛟手’楚焱手中。”
刀疤男一聽楚焱的名號,驚得額頭冒起冷汗。“斷蛟手”楚焱,傳聞中十三歲時便徒手斬斷了活鯊的男人。若是方才他當真下了重手,恐怕自己的右肩早已不保。
“十日之後,我在郊外翠居亭等他,若他打贏了我,洛塵雙手奉上。若他輸了……”楚焱歪頭想了想,随即大方地道:“那便輸了罷,總不能讓別人連一個莊都讓出來。”
若是裴朗行當面聽到這些話恐怕得氣絕,洛塵默默擡了擡眉,不過自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楚焱的籌碼,倒是讓他沒有料到。
“這……在下一定帶到……一定帶到……”刀疤男邊說着邊抱拳往後退,幾名手下也跟着他走。
楚焱轉身回去洛塵身邊,幾人才疾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馬蹄悠閑地在小路上踏出“嘚嘚”的聲響,楚焱神采飛揚地牽着缰繩,嘴裏哼着海邊打漁的調子。
“你想和裴朗行比武?”騎馬緊跟着他的洛塵問道。
“當然。”楚焱回頭瞧了他一眼,“從小我便聽我爹念叨絕情莊是如何如何厲害,屹立幾百年不倒,代代皆是武學奇才。聽聞裴朗行是奇才中的佼佼者,我是當真想要見識一番。”
“唔,”洛塵點點頭,“真難得從你嘴裏聽到些像樣的話。”
“裴朗行對你百般追殺,你卻認同我說他的好話?”楚焱疑惑地問。
洛塵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前方,“裴朗行是個好哥哥。”
“他和裴清荷感情很好?”楚焱又問。
“很好,”洛塵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好得過頭。”
楚焱自作聰明地點着頭,“難怪裴清荷過世,他氣得下了八道絕殺令追殺你。”
洛塵臉色一暗,不再搭話。
楚焱仿佛看不清形勢,仍追問道:“你當真殺了裴清荷?”
洛塵蠕動着嘴唇,最終卻一個字都沒磨出來。
“好罷我不問了。”楚焱聳聳肩,終于把頭轉回前方。
洛塵捏着缰繩,随着馬背緩緩搖晃。
“不過我覺得不像,”楚焱仍看着前面,話卻是對着洛塵說的,“你要殺人絕對不會被人發覺。”
洛塵覺得好笑,為何他在楚焱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了起來?
“你只要放個蠱下去操縱人心自我了斷便好,怎麽會平白無故地給人發覺了?”楚焱仿佛征求意見一般又回頭看洛塵。
“我可沒法操縱人心。”洛塵淡笑着搖頭。
楚焱似乎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瞧着他。
“操縱人心的蠱戾氣太重,也容易反噬,從我祖師爺那一代便已失傳。普通的毒蠱最多能控制人的四肢,連操控別人說話都不可能。”洛塵解釋道。
“哦。”楚焱把頭轉回去,又立即轉回來道:“你是因為不懂操縱人心的蠱才用麻沸散謊騙我的罷?若你會,當真要下在我身上?”
他還不至于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下此狠手罷?洛塵深吸一口氣,“至少金蠶蠱我還是能下的。”
楚焱撇了撇嘴,默默轉回去領路。
“我們去哪兒?”洛塵瞧着他們大約是要往城裏走,可城中武林人士衆多,莫非楚焱準備接下來的十日都在刀尖裏過了?
楚焱勾起嘴角,“我們要去管吃管住,還有酒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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