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妖鐘「半言」

第6章 妖鐘「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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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真不愧是電子信息類專業出來的!我很佩服你哦,田中先生。」

「欸?什麽?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麽?」

「哈?小孩子都懂的東西,就不要讓我重複啦。光太,告訴他我在說什麽。」

Haru的身後是酒瓶架,酒瓶架由樹脂材料制作,且放滿了酒(除了剛剛摔壞的那些)。兩者之間應該沒任何東西存在了。可Haru話音剛落,本該在列車後面休息的光太就這麽從Haru後背出現,還二話不說爬到了他肩上,用手指着田中。

「還真是笨呢。「你」,「兇手」,「殺妻的」。懂了嗎?」

話說,光太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地底下?酒瓶架後?不知道……

對于這樣的說法,田中不理解也拒絕理解。

「欸?在說什麽呢?殺了自己妻子的,不是你嗎,Haru先生?」

Haru一邊背着光太,一邊拿着掃把把地上的玻璃碎給打掃幹淨。

「啊,那個啊,是我根據手頭上的資料,将自己假想成你之後所想出來的故事而已。我呢,別說妻子了,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呢,還怎麽殺妻?」 「就是說啊,Haru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的說,真可憐。」

「吶,光太,再說我就罰你下來跟我一起打掃。」 「是……」光太嘟着嘴低下了頭。

「等等!你們兩個!這個罪名,我是不會接受的。因為,我完全沒有印象哦!我唯一的印象是——「我的太太,加賀美她,是自殺的」。」

「嗯,也許是呢,剛開始的時候。」

「剛開始?不,現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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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向着田中舉起那個,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恢複完好了的時鐘。而Haru則看也沒看田中一眼,只是繼續掃着地板。

「田中先生,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不知道。」田中搖了搖頭。

「這個鐘,名叫「半言」,是能看穿人內心的一個妖鐘。」

「是?」

「人類,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生物。眼淚可以是假的,笑容可以是假的,語言可以是假的,病痛可以是假的。那麽,到底,對人類來說,什麽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半言」知道。」

「半言」,自出生起就帶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屬于「變異」的妖怪。小的時候還好,能力挖掘尚淺,所以并未影響日常生活。可是,随着時間推移,這個能力帶給他越來越沉重的負擔——「真相」。

身邊的朋友雖然看上去很樂意跟他玩,但他能很清晰地看到,他們的內心都在想着,「別過來啊,你個怪胎」、「又是糟透了的一天」、「下次去別的地方玩吧」,這樣子。

「半言」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方法,就是哭泣。躲在樹上葉子最為密集的地方,想着「一個人也沒有」、「誰都不會知道」,放聲哭泣。

然而每一次的最後,都會被母親給找到。

「找到你了。」母親每次撥開樹葉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看着母親的笑臉,「半言」心裏知道——「只有這個人,只有這個人了,真心愛我的。」

如同在海上漂流的人找到的最後一棵救命稻草,母親,成了「半言」生存下去的唯一動力。

那麽,如果連這棵稻草都失去了,人,會怎樣?

「死」,或者,「行屍走肉」。

即便是妖怪,也難敵悍疾。「半言」的母親死了,在「半言」剛剛 13 歲成年的那一年。

那以後,「半言」性情大變。他開始利用他的能力,在與別人交流的時候抓住別人的弱點,使得對方不得不順從自己,為自己所用。一開始都是針對些小妖怪,後來随着自己個人戰鬥實力的增強,也開始敢對那些大妖怪下手。

吞并,吞并,再吞并。魑魅魍魉之主,東方的百鬼夜行,妖怪「半言」的名號一時響徹妖界。

可是,用「弱點」連接起來的軍隊,陣容再龐大也難結一心。所以,終日受威脅的妖怪裏終究出了反抗因子。他們打着「半言」的旗號,偷偷向外傳播流言——「阿修羅王和帝釋天,兩個小雞肚腸的小神,一個為了美女,一個為了美食,都能打個沒完沒了,真是可笑。」

後來,不出所料,大護法神阿修羅王和帝釋天舉兵越界來犯。百鬼盡跑,孑然一身的「半言」最終戰敗成俘。

對于自己被冠上的罪名,「半言」無力解釋,也無心解釋,只是靜靜地看着遠處那棵老樹。回想起那時候只會哭泣的自己,還有母親一直躲在樹下,直到他哭完再出來假裝發現了他,笑着說出來的那一句——「找到你了」。

眼淚,自他的眼角流出。好久不見的笑容,挂在臉上。

怒極了的帝釋天将「半言」封印成鐘,而阿修羅王則在其上加了一重封印——阿修羅框。

此後,被封印的「半言」流失在妖界。而妖怪「半言」也被視為「孤獨」的象征,此後,鮮被提起……

「雖然被封印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半言」的力量還在,他還是可以看穿人的內心。只不過,形式變了。」

「形式?」

「是的。時鐘上的「十二點」是他的基準原點。如果對方說的話是真心的,時鐘的時針會往回跳變;如果對方說的話是違心的,時鐘的時針會往後跳變;如果對方說的話會使內心起伏,時鐘就會不停跳轉,視起伏的程度,甚至連分針秒針都一起,瘋狂轉動。」

「不!Stop!好奇怪呢!從剛才起。又是給我定罪,又是什麽妖怪的……」

「一點都不奇怪哦,田中先生。你知道,「半言」為什麽給自己取名為「半言」嗎?」

「現在這些都無關緊要吧!」

「不,很重要哦。」Haru把掃把放到一邊,從光太手上拿過妖鐘「半言」,「你看,時鐘剛剛由「四點」跳到了「五點」吧。」

「是?」

「也就是說,田中先生,你現在想逃,對吧?」

「怎麽會……」

雖然還少,但冷汗,的确開始從田中的額頭滲出。

「「半言」之所以叫「半言」,是因為,無論人類還是妖怪說話,有時候都會有一個習慣。那就是——「話說一半」。以人類為例,比如說。乖孩子生病了會跟父母說「你們去上班吧,我沒事的」,但其實最想說的那一句被藏在了心裏——「我希望你們陪在我身邊」。對于競争對手的成功送上一句「恭喜」或者「你真厲害」,然而心裏卻想着「下次我不會輸給你的」。最想說的,可能會引起「麻煩」,所以最終說出口的,也許是無關緊要的。不管是真心還是表面功夫,對于這種「話說一半」的行為,他從小就司空見慣了。所以,他才會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

「一開始,你給我們講述的那兩個故事,裏面包含着你和夫人最單純的愛。裏面那股濃濃的愛意,連「半言」都認可,所以他才會從「十二點」往回跳到「十點」。但是,變化發生在故事以後。你說,夫人是「自殺」的。在你看來,也許是這樣也說不定。因為,的确有這樣的情況存在,人類對于自己犯下的過錯,會用一段假的記憶去掩蓋。大腦在不斷的暗示下,會誤以為這段假的記憶才是「真物」。所以,你這些日子天天買醉,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試圖麻痹自己。這樣一來,對于你的這句話,「半言」沒有任何反應,也就說的通了。」

「可是,當我說出,「我殺了妻子」這句話時,雖然不完全,但你的記憶的确被刺激到了吧。也許是一些碎片,被你認為是電影片段的畫面。所以,「半言」才跳回到了「十二點」。也就是說,審判重開。」

「只是沒想到,田中先生你竟然會這麽配合。為了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的死跟我争執,還幫我把作案手法給推理出來。真是幫了大忙!争執的時候,「真物」和「假物」在你腦子裏碰撞,所以「半言」在地上才會轉得這麽劇烈。可是,在你把「監控錄像」那個地方推理通順的時候,這孩子竟然停下來了。「停下來了」。也就是說,你的記憶已經找回來了吧,「真物」的記憶。」

「不!那個……那個是……」田中突然慌張了起來,卻支支吾吾找不出字句來回應。

「還想狡辯?在你支支吾吾的時候,這孩子肯定又不知轉得有多瘋狂了,你看!」

Haru正對着田中把「半言」高高舉起。田中不敢看,所以下意識地就閉上雙眼,還舉起右手遮擋住。然而,安靜的環境裏,Haru所期待的,「半言」瘋轉起來的聲音,卻沒有出現……

田中慢慢打開右手指縫,眼睛微張從指縫中看向「半言」。看到它并沒有任何轉動的動作,田中放心地把手放下,身子慢慢站直,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麽「殺妻」?什麽「妖怪」?什麽「半言」?鬧劇!都是鬧劇!Haru先生,你不是說它能看穿人心嗎?你不是說它會轉嗎?現在呢?哪裏轉啦?!哈哈……」

Haru轉過「半言」看了一眼,眉頭深鎖,不敢相信。

「Haru先生,我對于你們這趟列車很滿意哦。又是魔術,又是調酒,現在,還有小品表演。哈哈!不過,也就今晚了。我想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說的是呢……」Haru輕聲回應道。「因為,「半言」沒有轉呢……」

「哈?還在說那個破鐘嗎?」

「雖然它沒有轉……」Haru把「半言」放到吧臺上,後把它轉過去面向田中,「但那是因為,它覺得沒必要再對你進行「審判」了……」

吧臺上,「半言」,現在的時間,停在了「六點」。

「「半言」它,由「五點」跳到了「六點」呢。「半言」的審判,以「六點」為截止線。往左跳到「六點」,視為「惡」;往右跳到「六點」,視為「極惡」。「惡」人尚存一絲轉「善」的可能,「極惡」之人則無需留情。田中先生,最後一刻你面對「半言」,心裏面想的,不是「忏悔」而是「救命」呢。」

像是被別人拆穿以後還要當衆受他一巴掌似的,田中秀一一邊嘴裏念叨着「不是」,一邊踉踉跄跄往後退。

「就像我的故事裏一樣,你用藥毒殺你的夫人,再用計把她青梅竹馬引到家裏用鈍器所殺,後僞造成他們倆殉情的樣子。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你銷毀指紋,還篡改程序。警方雖然初步立案為「自殺」,可是,有人不信,所以借我之手查明真相。」

「你,你是警察?!」

「不,我在這趟列車上的第三個兼職身份——偵探。」

「不!我不會承認的!證據,你們有證據嗎?」可是剛說完,田中就好像想到了什麽東西一樣,看着Haru。

「看來你想到了。是的,我沒有證據。但是,只需知道你在這裏面動了什麽手腳,警方就能重新展開調查。監控攝像頭并沒有壞,只是錄像的數據被人為地丢失罷了。用正版工具把數據恢複以後,就能将你由「第一發現者」轉為「第一嫌疑人」。後面怎麽讓你認罪,那就是警察他們的事了。」

「是呢,所以……」田中慢慢向吧臺走去,眼神裏帶着一股戾氣,「只要沒有了你們兩個,警察他們就永遠不會知道,那裏面的細節了……」

「嚯?為了掩蓋「殺人」的事實,而要殺更多的人嗎?」Haru笑了笑,語氣裏說不出的淡定。

「那也是無可奈何呢……」

「但是啊,真可惜。估計現在,警察的手裏,已經有了帶着你簽名的口供了。」

「什麽意思?!」田中吓得瞪大了雙眼。

「你以為,剛剛光太一直在後面車廂,是去睡覺的嗎?」

「留音紙」,能将使用對象說出來的話轉換為文字印在其上面的紙,妖界常用道具之一。

在上車以前,光太給田中簽署的那份「合約」,其實就是「留音紙」。之所以他看不懂上面的字符,是因為那是妖界通用的文字,而上面的內容大概就是使用說明書。

在Haru接待田中的這麽長一段時間裏,光太一直在後面車廂,用「留音紙」把田中說的話轉成文字全記錄下來。等記錄完了,把資料給警察送出去,才回到了Haru的身邊。

「大概就是這樣。至于怎麽傳送,我們自有我們的方法。所以說,就算你現在把我們殺了,也于事無補。況且……」Haru看了一眼光太,光太會意一笑,在一陣謎一樣的光芒籠罩下,變身成他原本的形态——妖怪「貓又」。

「我們倆,應該沒那麽容易殺就是了。」

「貓又」,貓妖的一種,據說有兩條尾巴,能直立行走。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是,請讓我向你隆重介紹一次。」右手摘下小禮帽放到腹前,左手放于腰後,Haru向着客人鞠上一躬。「歡迎來到「深夜列車idolae」!我是列車長,Haru。」

「idolae」,拉丁文,翻譯是——「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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