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冬後,魔域裏下了幾日的雪。
盡管有靈力護體可以不畏嚴寒,但臘月裏來往的魔族還是會披着厚鬥篷,以至于相比而言,刑架上的凡人便顯得尤為單薄。
那束縛在她四肢的厚重鐵鏈,感覺再用一點力道,甚至就能将她徹底勒斷在那木頭架子上。
被折磨了很多天的女人此刻正無力垂着的腦袋,原本一絲不茍的裝束早已淩亂破碎,白皙的面孔也變得污濁。她已經記不得自己已經被抓來這裏多久了,或是已經多久未進食水了。
魔族沒有三餐,所以也不會有誰會憐憫一個囚徒是否會餓肚子。
可就算身體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她卻始終無法陷入昏睡,和饑餓一樣折磨人的還有這暗牢裏滲透骨髓的陰濕,那寒冷就像是将人時刻泡在了冰水裏。
早前已經經過了幾輪審問,摻着魔氣的陰風侵蝕着傷口,冷冽之餘,時時刻刻都疼到她顫栗崩潰。
魔族喂她吃了不知名的藥丸,能确保她随時清醒,漫無止境的痛苦讓她從未有一刻,像如今這般渴望死去。
可那些魔族,卻又将同門師兄弟的性命,作為威脅她不能自盡的底牌。
“還以為這昆侖弟子有多厲害,現在看看也不過如此嘛。”
“也就那些個凡人傳的神乎其神,我看吶全是自欺欺人。什麽首席弟子,咱們随便一只小魔怕是都比她厲害。”
門外看守的魔宗弟子無聊便調侃閑話,尖酸惡劣的笑聲在整個暗牢裏回蕩不散。
但刑架上的人卻早已聽不進這些。
呼出的霧氣在發梢間漸漸成冰,風卿竹第無數次沉溺在自己即将昏死的錯覺中,可每每這個時候,總會有人突然打斷。
門上的鎖鏈被人打開,這次招呼她的是一盆迎面澆來的涼水,她被淋得耳邊嗡鳴,猛烈的咳嗽了好一會兒。
繼而便有一只粗糙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問了一個這些天來她已經聽了無數遍的問題,“還不打算說麽?昆侖璧藏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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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冷卻了一會兒,随後受制于人的女人才無聲的動了一下幹裂的嘴唇。
那魔族男人沒聽清,虛着眸子又湊近了一些,“你說什麽?”
女人面如死灰的臉上艱難着呈現出一絲情緒,隐約能讓人看出些嘲諷的意味。
她大方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這次沙啞的聲線勉強能組出一個完整的字來,她說,“滾。”
——
教習還沒結束,玄煞殿的屋頂上斜躺着一抹暗紅色的身影,百無聊賴的蹭着課。
屋檐上還積着幾日來的雪,但不知為何,苑随斜躺着的那一塊兒卻異常幹爽,流動的雪水也在方寸之外止步不前,半點沾不到她的衣衫。
她聽得昏昏欲睡,直至身後突然出現一人,周遭的氣息被無形的擾亂,積雪被踩出“咯咯”的聲響。
來人是白因,是她親信的下屬。
伴随着對方的走近,苑随緩緩的張開了狹長的雙眸,纖密的眼睫微微顫動,在琥珀色的瞳孔上灑下一小片陰影。
擡頭時,有一種明媚且嬌豔的美,仿佛與這終年昏暗的魔域,有些格格不入。
苑随沒有回頭,她微微起身,随手整了一下自己麻煩卻格外精致好看的袖子,開口的聲音略顯深沉卻又跳脫不出年輕女子的輕靈悅耳,“怎麽了?”
男人微微颔首,語調不卑不亢,“宗內前幾日抓了幾個昆侖弟子。”
苑随似乎怔了一下,豔麗的面容上原本并沒有幾分神色,卻在聽到這裏的時候微微凝眉,“昆侖弟子?”
魔宗抓仙家弟子本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不過其中卻鮮少有昆侖山的人。
“普通弟子?”苑随又問。
白因:“有一個女弟子,身份不太一樣。”
盡管還沒有說出名字,但苑随還是下意識的湧現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心情,她一躍而起,回身問道:“可知叫什麽?”
“風卿竹。”
苑随:“……”
這個名字,她還真是有點熟悉,若是沒記錯的話,這風卿竹可是昆侖掌門最得意的門生,修行應該不錯的,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走,去看看。”
苑随作為魔宗左護法,在外叱咤風雲、胡作非為是出了名的,不過在自家窩着時,平日裏卻更偏向好吃懶做,除非是心血來潮,否則能不管的事情,幾乎都會避而遠之,圖清閑為重。
而能讓她心血來潮的,十有八九便是暗牢裏的那些倒了血黴被抓進來的仙家弟子。
不管是魔宗內還是魔宗外,都流傳着苑大護法窮兇極惡的傳聞,還偏愛以嚴刑拷打為樂。
說是但凡落到她手裏的人,都會在死之前經歷過這世上最為殘狠毒辣的折磨,除非是識趣的乖乖配合,否則就是求生無門,求死不能。
反正左右都很難得以善終。
所以她平日不見人影,卻時不時出沒在暗牢,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
玄煞殿到暗牢有一段距離,不過苑随身法過人,不多時,那排列着許多古怪石像的暗牢入門就出現在了眼前。
護法大人親臨,防護的法陣自動收斂,苑随從那些石像中間徑直走過,兩側巡衛的弟子紛紛躬身行禮,另有人已經殷切的為她打開了大門。
暗牢是往地底下修的,修得很深,進了門就有一種暗無天日的壓抑感,好像只要進來了,就再難從這裏出去。
苑随一邊走,一邊揮袖從自己的面前拂過,原本白皙的臉頰上便憑空多出一個玄色繡金的面紗來,遮擋了她的大半邊面容。
“我警告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男人兇惡的威脅聲越來越近,苑随便慢慢停了下來,她一路走來的腳步很輕,所以刑房內正嚴刑審問的人并沒有注意到外面什麽時候已經站了個人。
“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是麽,你看看,看看那牆上的東西,你覺得你還能撐多久?!”刑房整面牆都挂滿了各種猙獰的刑具,随便一樣都能叫人不寒而栗。
審問的弟子叫趙元,苑随一向不太喜歡他,大概是因為那急功近利的醜惡嘴臉,也可能是因為他有個極為讨人厭的師父。
趙元喋喋不休的威脅了許久,可刑架上的人卻只是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整個人乍一看還以為已經死透了,更別說有力氣回他的話。
“說話!”可越是這樣,趙元便越是氣急敗壞,他強行鉗緊對方的頭發,迫使她擡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你以你為在我這扛過去你就贏了?就算我審累了,還有別人,你放心,我保證讓你一刻也休息不了。”
大概是從苑随看到那張慘白的面容時,她便無意再聽耳邊聒噪的聲音,她難得出了會兒神,心頭則一下一下撲騰的有些分明。
果然入眼的這張臉,髒是髒了點,卻絲毫難掩那原有的清秀,最主要的是,很是相熟。
她們見過,不過細細數來,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苑随甚至還不是魔宗的護法。
她其實還記得些風卿竹意氣風發的樣子,所以眼下這鮮明的對比,竟叫她湧出些不是滋味的錯覺。
“你……”
趙元再次開口時,突然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于是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不耐煩的轉頭看向打擾到他的人。
只是那厭倦的神色在觸碰到苑随時,瞬間便收斂的一幹二淨,轉而是巴結奉承的谄笑,“左、左護法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苑随覺得刑架上的人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苑随惡名在外,想來沒有幾個人沒聽說過。
“這是怎麽回事?”苑随一邊走進來,一邊興致盎然的問道。
牢內的空氣十分陰濕,還有一種讓人嫌惡的黴腥味,每次過來苑随都要下意識捏一捏鼻子。
“這女人骨頭太硬,弟子這正想辦法撬開她的嘴。”
苑随了然的揚了一下眉峰,“昆侖璧乃是昆侖至寶,她自然不可能輕易告知于你。”
“是、是……”
苑随緩緩走近,許是她周身魔氣斐然,所以未到近旁,便叫那重傷的人接連躲避了幾下,只是鎖鏈緊入血肉,所以再怎麽掙紮也無所見效。
“不如,由本座親自來吧。”
“啊?這……”
“怎麽?”
苑随下手向來無所謂輕重,落在她的手上,怕是撐不過幾下就要歸西。
趙元下手雖重但也留有餘地,畢竟這風卿竹身份不一般,知道的事情肯定也比其他人多得多,絕不能讓她輕易死了。
“這種小事情怎麽能勞煩左護法親自動手,還是弟子……”
“你是怕本座搶了你的功勞?”
“……不不不,弟子怎敢這麽想?”
“不是就好,不過你也大可放心,若問出什麽這功勞一定是你的,本座就圖個消遣。”苑随說着輕輕擡了擡手,她撩開風卿竹擋在臉上的亂發,但還不及再露出那張臉蛋,對方便用力的偏了一下頭,苑随手心的發絲便又落了下去。
看着自己空蕩的手心,苑随不由冷哼了一聲,她再次出手,力道強勁的叫人分毫不得閃躲。
她看到對方在屈辱中不甘的擡起眼眸,無比憤恨的視線直視進苑随玩味乖張的瞳孔。
相較記憶中,這雙眼睛明顯渾濁了許多,可饒是如此,苑随被她看着的時候,仍舊有一種被一眼穿透的錯覺。
許多年不見,她果然是認不得她了。
“你就是,苑随?”開口的聲音啞的可怕,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苑随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有說話的力氣。
“風女俠竟聽說過本座?”
“呵……”
“你這不要命的女人,還笑得出來!!”趙元氣得又要甩鞭子,只是鞭身在空氣中劃過半個弧度後,末了卻被苑随攔截在了手心裏。
“行了,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沒用,她不會怕的。”苑随輕飄飄道,随手又将手裏的鞭身扔在了地上。
“那大人的意思是?”
苑随始終未松開鉗制住對方下巴的手,面上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他們這些正派人士,不畏生死,來硬的自然不行,咱們得,來點柔情的。”
趙元:?
風卿竹:……
“別做夢了,不管你們怎麽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話先別說的太滿嘛。”苑随說着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瓶子,“猜猜看,這是什麽?”
風卿竹壓根連眼皮子也沒有擡一下,不過苑随倒也不起氣惱 ,自顧自說,“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逍遙散,不過還有個通俗一點的叫法,”她盈盈一笑,紅唇微啓,一字一頓:“媚、藥。”
風卿竹:“…………”
雖然此前便聽說過許多關于苑随的傳聞,但風卿竹也從未想到,這人真能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藥物的威脅讓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階下囚終于有了點讓人眼前一亮的反應,那種恐懼瞬間明顯起來,“你……龌龊至極!”
苑随輕佻一笑,“省着點罵人的力氣,一會兒好好享受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啦!!撒花花~~今日份留評支持的都會有紅包包嗷!!
之前連開了幾本都是現代,所以換個題材調劑一下,不過不管什麽題材,沒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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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先不要急着罵我們的護法大人啊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