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修羅門的人表面上雖是卑躬屈膝客氣的很, 但實則不過權宜之計,心裏頭也不知盤算着如何伺機報複。
苑随看破不說破,不過好臉色也是沒有的, “罷了, 有沒有關系本座也懶得追究, ”她說着攤出手來, “你只消将東西交出來。”
“東西?什、什麽東西?”
“你在與本座裝傻麽?”苑随涼聲道。
她稍一動怒似乎就能帶動無盡的陰寒, 空氣驟冷,光線驟暗,缱绻而來風沙迷得人難以睜眼, 便是腳跟也有些站不穩,朦胧中唯有一雙赤紅的有如鬼祟般可怖的瞳孔,靜靜地凝視着他們。
對面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魔風吹得腿軟, 只聽那羅震道, “宗主息怒,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苑随瞥着他,“想起來了,便自己交出來。”
“只是那風家的寶物, 其實, 并不在修羅門。”
苑随眉峰一挑, “哦?”
羅震道:“我也實在不清楚,它在什麽地方……”
“羅震, 你是将本座當成了那三歲小娃糊弄麽?”
“這……宗主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不過是,如實說道。”
“是不是如實,本座自有辦法驗證!”
話音剛落, 方才消停不過片刻的魔風再次激起千層煙浪,苑随手掌萬劫魔靈,原本秀麗的面容頃刻間煞白如紙,隐隐龜裂出幽深的血色溝壑,長袍風起,魔氣缭繞,又有如千萬鬼魅纏身,總歸一發不可收拾。
“苑随!”此番景象已然超出了以往對戰的範疇,風卿竹不由心急提醒。
可對方卻是渾然不覺,更不曾應她的聲,只沖着對面,“最後一遍,交是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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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來修羅門,其實她心中早便做好了打算,不管這東西能不能拿到,這修羅門她都是要滅的。
所以手中驅使的魔氣始終不曾消散,更沒有收斂之意,仿佛不管對方說出怎樣的話來,都已經無法扭轉眼前必将一戰的局勢。
“這這……宗主大人,您就算這般為難我們,我們也交不出來啊!”
或許便是她這般趕盡殺絕的勢頭太過明顯,那羅震雖是面有惶恐,戰戰兢兢的回答,但手下卻也是已然隐隐蓄力。
既是殊死一戰,便也犯不着窩窩囊囊的假客氣。他面色不由狠了狠,後退防禦的同時,低聲對身邊的人下達指令,“設囚仙陣!”
“囚、囚仙?”屬下一面也抵禦着魔氣,一邊艱難問道:“可她不是魔麽……”
羅震擡起一腳便踹在他的身上,氣不打一處來,“什麽時候了,還他媽輪得到你來質疑我?!”
“是是是……”
“蝼蟻!”苑随再一次明諷嫌惡道。
體內的魔性一将爆發便很難再規束回頭,這一路來更是越攢越烈,總得要大殺特殺一番才能消停。
“便讓她這般下去麽?”風卿竹光是着急卻束手無策,她問白因,對方也只是擰着眉頭,答不上她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才難得有些無奈的開口,“已經停不下來了。”
修羅門周遭的瘴氣一瞬間便被撼天動地的魔氣所取代,苑随卻是不急着立刻取這些人的性命,她更想讓他們也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感覺,再慢慢死去。
“從今日起,人間再無修羅門!”
羅震:“你殺光我們,便更得不到那東西!”
“一試便知!”
羅震咬牙瞪着她,他連躲了幾遭,靜候時機,忽的才高聲喊到:“設陣——!”
苑随本只是随便與他玩玩,有一種貓逗老鼠的閑暇趣味,倒是沒料到這老鼠竟然還有後手,死到臨頭還要費力掙紮一番,妄想翻身。
苑随不由冷笑,倒是好奇他能擺出什麽了不得的大陣來。
“囚仙陣。”白因最先便認了出來。
芙蓉覺得他臉色不對,“這陣有什麽玄機麽?”
“雖是囚仙,卻是人神魔無一不受其所擾,若是被困其中,很難脫身。”風卿竹解釋道。
芙蓉仍是不解,“對随随也有用嗎?”
白因,“或許,更甚。”
所謂囚仙陣,靠的是音律。
八方陣眼為繭,樂聲賦予靈力,幻化為絲。不過這靈絲無聲無形,游走之間根本不易察覺,它們會漸漸在空氣中纏繞形成一個區間,将對手徹底包裹其中。
起先或許不覺,可到了後面想走也早已遲了。
“不能讓他們結成這個陣!”白因說着人已經飛身上空,只可惜這陣他是能看出,可卻并不算精通破解之法。
八個陣眼分布八處,若隐若現還随時在變化着,起先幾次都叫他直接撲了個空。
風卿竹更是被蜂擁而上的門徒糾纏的寸步走不得,雖說這幫子烏合之衆前赴後繼也未曾近得了她的身,可車輪戰術卻是早晚要叫她精疲力竭。
好在那小花妖雖不擅長打架,但自保的本事還是有的,只見她不停地閃遁,愣是叫人看不清她的蹤影,末了還要被冷不防的撒上一把花粉,頓時迷迷糊糊的站也站不穩了。
可芙蓉卻仍是不敢輕敵,她覺得這修羅門的人實屬古怪的很,雖有人吸了她的花粉暈頭轉向,但也有人似乎并未受影響,甚至提醒着大家掩住口鼻,頓時便更加難以攻破了。
“我的花粉好像沒用了……”她委屈又心急道。
“修羅門本就擅于練毒,也沒什麽奇怪的。”風卿竹一邊連着踹倒了幾個提刀砍來的男人,一邊抽空應道,“你藏好便是!”
被圈于陣中之後,苑随便覺得周邊景象似乎瞬間變模糊了起來,喧雜的人聲也漸漸淡去,入眼只有一片詭異的迷霧,耳邊也只剩下那雜亂無章,一點也算不上好聽的埙聲。
看着倒還,真挺像那麽回事的。
她如是想着,心中卻只道是也不過如此,而正打算一擊将這破陣滅碎滅,卻是沒想到,埙聲忽而曲轉,那瞬間激亢的音調竟叫她猝不及防的心頭一震。
怎麽回事?
她感覺有什麽東西直擊在了她的心口,幾下之後體內魔氣便漸漸變得亢奮起來,開始不受約制的在她的血脈中肆意亂竄,像是齊齊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出口。
那種難以承受的痛苦來得十分迅猛,仿佛有無數股力道正試圖将她四分五裂,撕個粉碎。
耳邊的埙聲也越發難聽起來,一聲接一聲往她的腦子裏鑽,又好似化成了千萬只小蟲,正在她的頭顱中蔓延蠶食。
苑随擡手抵着額頭,她臉頰上龜裂的紅色越來越多,眼中的魔焰也越來越盛,偏是腦海中漸漸花白,好像越來越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而修羅門的人一見此陣頗有成效,自是越戰越勇,齊齊加劇着靈力,妄圖眼睜睜看着陣中的女人痛苦至死。
可又哪有那麽容易?
“啊——!!”苑随終是忍無可忍的厲聲嘶吼道,她忽而站直了身姿,仰頭張臂的同時,浩蕩的魔氣也瞬間從那看似單薄的身體裏盡數爆發,眨眼睛便充斥了整個陣中,更輕易的将那重重纏繞,幾乎快要密不透風的音絲震碎成粉末。
埙聲驟斷,八個陣眼上的門徒紛紛墜落,落地之時更是七竅生血,狂嘔不止。
便是地面上的人也頗受影響,被魔氣震得四分五散,饒是風卿竹與白因幾人也因為一時躲閃不及,重傷倒地。
“找死!”苑随狠聲道。
風卿竹捂着心口,她掙紮着仰頭看向那徹底化魔的女人,心道一聲:糟了。
終究是怕什麽來什麽。
如今的苑随已然有些敵我不分,她一心只想這滅了這裏的所有人,毀了整個修羅門。若更甚,許是這整座山,都要被她踏平。
“苑随!!”風卿竹喚道,可試圖想要将這人喚醒的想法果然過于天真,苑随早已被她體內千頭萬緒的魔靈控制着,唯有殺戮才是她僅有要做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死的太快,就別喊。”白因沉聲道。
話剛說完,苑随果然回過頭來,她方才掃平一處,無數門徒慘死之前甚至都沒有反應的過來。
風卿竹:“你不是與她有血契,心脈相通麽?”
“沒用的。”白因道,“她的意識已經被魔靈取代,一時半會掙紮不出。”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白因看着她,“有。”
他并沒有說完,但風卿竹卻已然意識到了這個辦法是什麽。
她定了定神,她此行跟着苑随來修羅門并不是指望她來幫忙的,只不過是為了一個不時之需。
而現在,正是那個需要的時候。
見她片刻的思慮之後便要逆行沖過去,白因還是忍不住攔了她一下,“你不怕死?”
風卿竹停也未停,“沒什麽好怕的。”
盡管沒有被一擊致命的魔氣打中,但是對于凡人來說,奔走在這片被魔氣萦繞的空氣中,本身便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情。
風卿竹只覺得身體的每一寸都在承受着針刺火灼般的痛苦,而越是往前,這種疼痛便越是難以複加。
“她會死嗎?”
芙蓉怔怔的看着那抹正在被魔氣腐蝕的身影,昆侖弟子總是穿得嚴實,所以風卿竹的身體正承受着什麽樣的傷害,他們并不能看得清楚。
唯獨能瞧見的只有那露在外面的手和臉,芙蓉忍不住要閉上眼睛,她還從未見過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就這樣在她的眼前,一點一點的被腐了臉蛋。
可她自己卻是毫不在意似的,風卿竹割開手腕,新傷疊着舊傷,其痛不言而喻,但比之眼下卻是不足道已。
她更為難的是,如何将自己的血靈送到苑随的跟前。
起先幾次都未能成,血靈根本穿不透那厚重的魔氣,臨到途中便消散無影,便是僥幸到了近處,那人不接受,也只是無端浪費。
風卿竹不由咬了咬牙,陷入僵局還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苑随那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招招不留餘地,随時都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風卿竹确實是不怕死的,但她也确實不想死的這般無用。
那麽……
她冷不丁想到了什麽,好像還不錯的主意。
換做往常,風卿竹一定會覺得,冒出這種念頭的自己一定是瘋了,可眼下她卻是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白因與芙蓉齊齊震驚的看着遠處的情景,只見那不要命的女人竟迎面直上,忍着不知多大的痛苦,最終猛地的撲在了苑随的身上。
然後,仰着頭便吻了上去。
準确的說,是咬了上去。
“她在做什麽?”芙蓉驚道。
不知道是不是苑随僅存的意識對她網開一面,風卿竹才能這般嚣張的将她死死抱住,卻還能活得好好的。
她身上的傷口無數,處處都在外溢血,但也正因為此,她才能将那些血毫不浪費的,全都怼在對方的身上。就算還不夠,她咬破嘴唇,一口一口替她喂進去,總該不枉此行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終于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