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趙南柯是不大願意秦小樓與趙平桢走的,因為秦小樓的确是個聰明人,辦起事來也很得力。但秦小樓畢竟伊始就是趙平桢的人,而且除了政治上的關系,秦小樓和趙平桢還有另一層關系。
趙南柯沉吟片刻,問道:“為何?”
趙平桢神色黯然:“皇兄,我需要秦小樓。”他演的半真半假,趙南柯一時辨不清真假,委婉道:“可是朝中需要秦小樓。”
趙平桢道:“皇兄,我對秦小樓是真心的。這一年來我……”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抿了抿下唇,沒有再說下去。
趙南柯見他這副模樣,一時不好直言拒絕,猶豫着不知該如何措辭,趙平桢這時提出請他詢問一下秦小樓的意思,趙南柯沉思了一會兒,同意了。
等趙南柯的使者找到秦小樓提出趙平桢的要求時,秦小樓着實是吃了一驚。但他并沒有猶豫很久便答應了和趙平桢北上。至于朝中的事務,他會慢慢移交于他人,在幾個月內将一切料理完畢。
等皇帝的使者走後,秦程雪很不高興地問秦小樓為什麽答應,秦小樓只是嘆氣道:“我才剛剛開始起步,他畢竟是個王爺,在他手下,我沒有說不的權利。”
秦程雪靠在他懷裏,傷心道:“哥哥,你的官做的再大,也大不過他是皇帝的弟弟,難道一輩子就要任他欺壓麽?”
秦小樓溫柔摸着秦程雪的頭發,道:“不,程雪,這其中的利害你不懂。若是瑞王他親自來問我,或許還有回寰的餘地。而今是皇上派人來問我,便說明皇上的心裏是偏向他的。我還有許多事情要他的幫助和隐蔽,不得違抗他,他如今若是想扳倒我便與碾死蝼蟻一般容易。程雪,如今我受制于他,只因我有求于他,若有一日我完成了心願,誰也再管不到我們。”
秦程雪幽幽嘆了口氣,抓着秦小樓的衣襟委屈道:“那我們要什麽時候離開臨安?”
秦小樓搖了搖頭:“不是我們,程雪,你留在這裏。”
秦程雪愣了一下,臉色霎時就白了,松開秦小樓後退了一步,盯着自己的哥哥說不出話來。
秦小樓一狠心,道:“程雪,你聽我說……”
秦程雪落寞地搖了搖頭:“不用說了。哥哥,我會等你。”
秦小樓千言萬語被頂在胸腔裏說不出來,百轉千回的愁緒在腸子裏繞了一個來回。而秦程雪那帶着點隐忍的愁容激起了他心裏的愧疚,使他情不自禁地沖上去抱住了秦程雪,喃喃道:“程雪……程雪……”可除此之外,他再說不出更多來。
兩天後,趙平桢悄無聲息地回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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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秦小樓處理完朝中的關系,趙南柯派了他一個督軍的職務,他挑了個日子北上了。
趙平桢雖不喜吳袆,但秉承着用人不疑的态度,他幾乎是完全放手讓吳袆等人大操幹戈。若有什麽人質疑,他就用當初搶掠美人的氣勢将人壓回去。即使是傷及了紳貴豪賈們的利益,牽動趙南柯親自出手幹涉,趙平桢秉持着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原則都硬生生将人頂了回去。
而吳袆首先要改的一條就是大穆的“運籌帷幄之中”的舊規矩。從前大穆的将領打仗,都是京中的文官們早早制定了戰略方案,遙控戰場上的局勢發展。這樣雖有利于皇帝的統治,後果卻是領兵的将領能發揮才能的餘地極小,且常常因消息傳遞的緩慢而延誤軍機。
自古以來要變法都是極其困難的,趙南柯伊始雖有心支持趙平桢,奈何牽扯的勢力實在太多,使得他不得不退卻。然而趙平桢先前二十多年雖是閑着,但他耳濡目染了不少政治手段,自己在這方面又是天生高超,打親情牌、先斬後奏、行受賄賂、陽奉陰違、再加上深入禮部戶部的秦小樓的裏應外合……趙南柯對于這種政治無賴幾乎是毫無辦法,只能硬着頭皮由他來。
萬幸的是,趙平桢眼光極佳,并沒有信錯人。他領的鐵甲軍在對抗金人的戰事中七戰七勝,更有一仗用三千人以少勝多打贏了金人的九千兵馬,震動中野,也消減了不少國內的非議。可惜他上手打的幾場都是小戰役,最多的一次也不過斬殺金兵四千首級,尚未傷及金兵骨幹,兩國之間的局勢并沒有什麽本質變化。
秦小樓到達平城的那天,趙平桢正被軍中事務纏的脫不開身,是吳袆親自到城門外迎接的他。
吳袆和秦小樓也已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面,他曾試着給秦小樓寫過兩封信,但秦小樓壓根沒有回他。
秦小樓遠遠地乘着馬車過來,只見吳袆領着一群人站在城門下,笑的見牙不見眼的。
秦小樓到了城下,吳袆命人開城納迎,自己則毫不客氣地鑽進了秦小樓的車廂,自說自話地命令車夫繼續前行。
這一年來趙平桢為了用吳袆之才,對他的偏袒幾乎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吳袆的确有才,但他人品低劣又貪財貪色,仗着自己得了勢,行止嚣張跋扈,無惡不作。趙平桢每天收到彈劾吳袆的狀子快要趕上各地呈上來的軍情了,到了後來他索性命人不許把這些狀子呈到他面前,直接送去夥房充當柴火。如此一來,吳袆愈發有恃無恐。
吳袆知道秦小樓和趙平桢的關系,但他和大多數人一樣都認為秦小樓不過是趙平桢的玩物而已。且這一年以來他已得意的幾乎忘了自己的本姓,還以為自己跟了姓趙的就也是皇親國戚了,以趙平桢對他的回護,又豈會為了一個秦小樓和他置氣?趙平桢可以玩秦小樓,那麽他吳袆也可以。
秦小樓正因為吳袆的無禮而不悅,誰料吳袆更變本加厲,待馬車重新開始行駛,他竟将車簾放下來,暧昧地捏了捏秦小樓的腳踝:“秦大人,一路勞累了。”
秦小樓猛地蹙了一下眉,腦中迅速轉了幾圈,思考這吳袆究竟是得意忘形了還是趙平桢有意示意他這樣做。然而他很快就排除了第二種情況——在這方面,趙平桢并沒有那麽下乘。
于是秦小樓冷不防把腳抽了回來,冷冷道:“停車!”
吳袆只是無賴地笑:“秦大人,要我成為瑞王我可做不到,要成為瑞王的親信,我可已經做到了。”
秦小樓好笑道:“是我将你引進給瑞王殿下,如今你卻反來輕薄我?”
吳袆涎笑着欺近他:“秦大人莫誤會,我對你絕無半點輕薄的意思,而是一腔赤誠之心……”
秦小樓不怒反笑,挑起眉角叱道:“若瑞王知道你對我存了這份心思,你說他會怎麽想?”他臉色微紅,淩厲的模樣反而別有一番風情,到了吳袆眼裏不僅沒有半分威脅力,反而有幾分挑逗之意。
吳袆依舊是笑,沒有半分自知之明,手又往秦小樓小腿摸去:“秦大人是瑞王的心肝,也是我的心肝,我可不敢惹得秦大人不高興,只求秦大人可憐可憐我,賜我一夜春宵聊解我對大人的相思之苦。”
秦小樓見他有恃無恐,心裏迅速有了一個主意,于是放軟了語氣輕哼道:“過幾日的接風晚宴後……”
吳袆笑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已成了一道縫,手不安分地順着秦小樓的小腿骨繼續向上漫延,秦小樓半推半拒地躲開他的騷擾,好容易熬到馬車停下,總算松了口氣。
當晚秦小樓沐浴更衣後走出房間,發現趙平桢正坐在院子裏,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瓶玉釀和兩只白玉杯,在月光下泛着晶瑩剔透的光。
秦小樓微微一笑,走上前,發現兩只玉杯裏早已盈滿了酒液。
趙平桢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舉起一只酒杯一飲而盡,道:“喝了它,我為你接風。”
因為秦小樓是皇帝正式任命的官員,故他新官到任必定要辦一場正式的接風宴,以方便他與諸位官員相識交流。趙平桢故意将這場晚宴的時間挪後,一則是打算先讓秦小樓好好休息幾天,二則是給自己預留一些和秦小樓相處的時間——畢竟,兩人已有一整年不曾親熱過了。
秦小樓酒量不佳,卻還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學着趙平桢的模樣将酒盞倒轉過來晃了晃。
趙平桢微微一笑,一把将秦小樓拽到自己懷裏,令他坐在自己腿上,背靠着自己的臂彎,就着這姿勢重新倒了一杯酒喂他喝下。
秦小樓一如往年,順從地像是他豢養的小貓一般,喝完了酒還狀似不經意地舔了舔嘴角沾到的酒液。
趙平桢又為自己斟了杯酒,不緊不慢地問道:“這一年來顧肖峻去找過你嗎?”
秦小樓眼睛彎了彎,長長的睫毛上蒙了一層月光的銀輝:“那,殿下這一年來又收了幾房侍妾?”
趙平桢半真半假地悠悠嘆了口氣:“一個都沒有。這一年來事情多的忙不過來,哪像你如此逍遙?”話雖這麽說,不過關于顧肖峻的問題他卻沒有再問下去——其實在趙平桢心裏,顧肖峻原本也算不上什麽,他甚至覺得,這樣蠢笨的人秦小樓甚至是不會拿正眼去瞧他的。
其實秦小樓在京城裏也忙的焦頭爛額,絕無逍遙可言。不過他并不會這麽說,因為趙平桢也很清楚這一點。而趙平桢只不過是在與他做戲,于是他便配合着演了下去:“我的心自然是向着貞卿的。”
其實有時候秦小樓會對這樣的對話産生一種厭倦感。他喜歡哄騙不聰明的人,譬如顧肖峻,譬如秦程雪,但對着趙平桢這樣的人,雙方分明是知根知底的,他不明白為何趙平桢如此熱衷于用這種方式說話。并且在明知聽到的是謊言的情況下,甚至在曾經親眼目睹他與秦程雪不堪的一幕之後,還會因為這樣的話而明顯好心情地翹起嘴角。
而趙平桢并不知他此刻的心思,自顧自地走起了神,并且越想心情越好,最後甚至笑出了聲。秦小樓正猶豫着是否該詢問他想到了什麽,趙平桢卻已用力箍住了他的腰,高興得将臉埋進他的胸膛裏:“秦小樓啊……以後有了你,這日子可就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