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倆人不要大意地暧昧吧!
第二天孫建軍果然來了,而且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陳紀衡眼睛恢複得差不多,可以去上學,加在一起正好一個星期。不過其中有兩天輪到陳紀衡的母親串休,待在家裏。她要麽在卧室裏睡覺,要麽忙前忙後收拾屋子,要麽在燈下查閱新借來的醫學書籍。陳紀衡守在灰暗的孤寂中,格外地想念孫建軍。
孫建軍自來熟的功力真是令人驚嘆,在陳紀衡家度過快活逍遙的一天之後,翌日清晨他拎着東西候在院子裏,眼瞅着陳紀衡的父母和妹妹走出樓口,便像只猴子似的“刺溜”蹿上樓去。
孫建軍之所以對陳紀衡家如此向往,其原因絕非陳紀衡一廂情願的陪伴,而是這樣的日子實在太舒服。沒有黑板前老師唠叨那些聽不懂的知識點,沒有錄像廳裏嗆人的煙味和汗臭味,說躺下睡一會就能躺下睡一會,其床鋪的柔軟程度也絕非學校桌椅可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中午還得給陳紀衡做一頓飯。不過孫建軍不在乎,去錄像廳還得花點錢呢,做頓飯算什麽?陳紀衡又不挑食。更何況今天孫建軍早有準備,一進門就亮出手裏的大塑料袋,沖着陳紀衡呵呵樂:“瞧,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三鮮伊面,茶葉蛋,火腿腸,還有兩包榨菜,孫建軍這是把陳紀衡家當成了現在的錄像廳未來的網吧,死守到底絕不挪窩。
倆人美滋滋地看錄像帶吃小食品,中午孫建軍主動下廚房煮了方便面。這玩意真好,味道還正,以至于多年以後陳紀衡仍對方便面情有獨鐘,尤其是三鮮伊面,貴一點的他還不吃。母親的執拗在他的身上繼承得淋漓盡致,發展成為一種偏執,認定的絕不放手,遇到再好的也不行。
中午照例在沙發床上睡一覺。孫建軍壓根沒覺得別扭,陳紀衡逐漸适應了這種別扭,就算旁邊那位睡姿不好樹袋熊一樣趴在他身上,就算他流哈喇子吧嗒嘴打呼嚕,也只是好笑沒多少厭煩。
陳紀衡覺得溫暖,他的眼睛看不清,其他器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能清晰地聞到孫建軍身上的味道,能感覺到對方肌膚汗津津的粘膩,也正是這些,提醒他旁邊有個人,在黯淡的光線裏,在一室的孤獨裏,陪伴着他。
孫建軍在陳紀衡家混熟之後,開始不滿足于僅僅看幾盤錄像帶,他在屋子裏東游西蕩,在陳紀衡的書桌上挑挑揀揀。随便掀開鋼琴蓋,亂按一氣,砰砰砰砰活像機關槍開了火;從書櫃中發現新大陸似的找到一本《金瓶梅》,沖着陳紀衡賊眉鼠眼地笑,翻開一看才知是删減本;把陳紀衡陳馨歷年得的獎狀、獎杯擺弄一通,碰到個頭大的還屈指彈一彈,側耳聽聲:“鍍銅的?”
“不用找了。”陳紀衡說,“沒啥有意思的。”
孫建軍看出來了,撇撇嘴:“真沒勁。”
陳紀衡笑,他身邊所有人,只有孫建軍不把這些成績放在眼裏,沒因為獎勵誇過自己一句話。
孫建軍百無聊賴,随手拿起桌面上最顯眼的一本書——之所以等到現在才注意到,是因為他對書籍有本能性厭惡——書面上那個人像吸引了孫建軍,一個很酷的側臉,寬檐帽下露出一道猙獰的刀疤。
“我靠,真帥,叫什麽?《牛忙》。”孫建軍念書名。
陳紀衡噴笑:“是《牛虻》,meng,第二聲。”
“啊。我說怎麽聽着像‘流氓’,還納悶呢,這名字挺奇怪。嘿嘿,嘿嘿。”孫建軍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越看越覺得那道刀疤太有性格,湊過來問道,“哎,你看過了?”
“嗯。”陳紀衡往嘴裏塞薯條,“這是我爸最喜歡的小說,還有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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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知道。”孫建軍得意地道,“講個瘸子的故事,是吧?”
陳紀衡笑:“差不多。”
“這本是打仗的吧?”孫建軍的眼睛亮起來,“給我講講,講講。”
陳紀衡淡淡地道:“就是說一個富家大少爺,被人騙了離家出走,在腥風血雨中鍛煉成為革命者。”
“富家大少爺?”孫建軍眨巴眨巴眼睛,“呃,我這樣的?”
陳紀衡故作一本正經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嗯,挺像。”
“被人騙了就離家出走?”
“嗯。”
孫建軍哈哈大笑:“有沒有搞錯,他傻吧?”
陳紀衡聳聳肩:“可能是,嗯,信仰不同。”
“拉倒吧,啥信仰啊。”孫建軍不屑一顧,“我看就是缺心眼。在家裏多好,有吃有喝還有玩的,還離家出走,結果怎麽樣?”他抖落着手裏的書,封面上的牛虻冷眼瞅着他們,“你瞧,毀容了吧?”
“還殘缺了手指、變結巴、瘸了、身陷惡疾。”
“啧啧啧啧。”孫建軍不贊同地搖搖頭,“這不是有病麽。要是我呀,我才舍不得。”他扔下書,翻身躺在沙發床上,“要我離家出走,下輩子吧。這種書沒什麽好看,你天天對着,也不膩歪?”
陳紀衡想了想,呼出口氣,也許吧,可習慣了。
第三天,倆人正看《神雕俠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田草。
孫建軍一開門愣住了,問道:“你來幹什麽?”
“來找你呗。”田草一臉哀怨,“好幾天沒見你去上課了,聽別人說你在這裏。”他閃過孫建軍走進屋,瞧見亂糟糟的被褥和裏面的陳紀衡,心裏不痛快,回頭瞪了孫建軍一眼。
陳紀衡留意到倆人的尴尬,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你們聊。”
他按下按鈕,聽沖水馬桶嘩啦啦地響,隐約夾雜着客廳裏兩個人的談話。田草道:“這幾天你都在這裏?”
“嗯,陳紀衡不是有病了嘛。”
“有病也輪不到你陪着呀。”田草語氣怪異,“誰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什麽想法呀我。”孫建軍忙不疊地叫屈,壓低聲音道,“有想法也是和你……”往下便聽不見了,然後是一陣吃吃地笑聲。陳紀衡悄悄把廁所門推開一條縫,湊過去瞧。他的眼睛沒好利索,隐隐只見那倆人推搡了一下,似乎是田草撲上來要吻孫建軍的唇。孫建軍一把推開他,指指自己這邊。田草收斂點,一撇嘴。孫建軍在他臉頰上親一親,道:“乖乖去上課,等我過兩天回歸。”
“什麽時候?”
“快了,就快了。”孫建軍胡言亂語地敷衍他,“下個月你不過生日嘛,我都記着呢記着呢,禮物都選好了,一雙阿迪鞋,新款。”
田草高興起來,指着孫建軍:“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切,怎麽會。”孫建軍在田草屁股上摸一把,“我啥時候騙過你呀。”攬過他肩頭,一起往外走。田草總算還記得禮數,臨出門時喊一聲:“那個,陳紀衡你好好養病啊,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哦,謝謝。”陳紀衡等他們走出去,這才從洗手間裏出來,坐在床邊發呆。
過了好一會孫建軍才回來,有點不自在地呵呵傻笑,掩飾似的道:“那啥,餓了吧,我去下方便面,你等着。”
一頓飯吃得異常沉悶,孫建軍以為陳紀衡是對剛才的事有點不滿,沒敢多說話,稀裏呼嚕兩三口扒拉完方便面,把碗筷收到廚房裏,老老實實躺到陳紀衡身邊睡午覺。
他心大,翻兩個身便将一切抛諸腦後,睡得很香。卻猜錯了陳紀衡為什麽一聲不吭,其實這小子是突然想起書上對同性戀的評述,覺得既好奇又有幾分詫異。
陳紀衡皺着眉頭思考,男的和男的,到底有什麽搞頭?和女的一樣不?孫建軍為什麽就喜歡男的呢?
據說成績好的學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求知欲旺盛。以前陳紀衡查看這方面資料時就是看熱鬧,随便瞅兩眼就扔到了一邊。但剛才孫建軍和田草的種種行為,又把他的求知欲望給勾引起來了。
陳紀衡覺得現實生活中這兩個人的表現,跟書上寫得明顯不太一樣。書上可沒寫倆男的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人家算是當面給陳紀衡開了眼。以前在酒桌上可以歸結為喝多了肆無忌憚,沒想到私底下也這樣,做得還挺自然。
陳紀衡瞧着孫建軍那張臉,那小子像一株沉睡的草,腦門上還有粒青春痘。陳紀衡鬼使神差低下頭,在孫建軍的嘴唇上輕輕一吻。
說是吻,也算不上,不過是碰了一碰。軟軟的,沒多大感覺。陳紀衡下意識舔舔唇,發覺自己經歷淺薄,毫無可比之處。他和女孩子連手都沒摸過,更不用說親吻。所以,親男的和親女的,差不多吧。
陳紀衡皺着眉,把自己接觸過的女孩子從頭到尾想一遍,連見過的電影明星都想到了,沒發現更能讓自己有親上去的欲望的。遍眼望去,也就孫建軍還湊合,至少他和自己睡在一個被窩過,而且現在還睡在一起,比那些女人親近多了。
于是,陳紀衡陷入深深地糾結之中,難道自己也是個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