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灌醉了再那啥那啥
夜色很冷,一點一點沉往下沉。陳紀衡把被子卷成一個桶,慢慢地縮進去,還是覺得涼意從腳底周圍滲透進來,浸得骨頭縫往外透寒氣。
剛剛到了初秋,他想,怎麽就這麽冷呢?
陳紀衡懷念起孫建軍溫熱的身體,緊緊地貼着他,就像現在緊緊貼着田草。不知他倆在幹什麽?陳紀衡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會喜歡那個答案。
孫建軍和田草在小旅店裏玩得很爽,好久沒有過的爽。田草像白皙而粘膩的蛇,霸在孫建軍的身上,腰扭得簡直要錯了位,讓孫建軍很是懷疑他小時候是不是練過舞蹈。
田草在孫建軍胯間自己動得格外賣力,趴下來時舔得專心致志,累得滿身大汗,完事之後目光迷離神情倦怠,忽然開口道:“孫建軍,我愛你。”
孫建軍頭一回聽到這種話,第一個反應不是感動,竟是好笑,有一種正在看港片的錯覺,忍不住撲哧一聲。田草不樂意了,偏過頭盯着他:“你笑什麽?”
“沒事沒事。”孫建軍連連擺手。
“你呢?”
“啥?”
“你愛我不?”
孫建軍随口道:“愛,怎麽不愛?愛你夾得緊。”說罷哈哈大笑。
田草沒笑,目光黏在孫建軍的臉上。孫建軍笑兩聲就笑不下去了,拍拍田草光溜溜的屁股,百無聊賴地打個哈欠,含糊不清地道:“我愛你,愛死你啦。”這句話從他嘴裏出來,自第一次起就沒有一回出自真心,肚子裏暗想:比女人都麻煩。索性躺下來呼呼大睡。
田草被孫建軍囫囵的态度弄得有點惱怒,很想把那頭做完就睡的豬踹醒了問個明白,可念頭一轉也就罷了。月色從滿是灰塵的窗簾縫隙中偷偷摸摸溜進來,映在灰撲撲的地面上,照得那雙嶄新鮮亮的阿迪鞋特別引人注目。
田草忍了一會,終究沒忍住,偷偷起身穿上鞋,走到髒兮兮的落地大鏡子前左照右照。
這是他所能擁有的最貴的禮物,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去上學時同學們豔羨嫉妒的目光,和咋咋呼呼的贊嘆,心裏感到異常滿足。
他望着有些扭曲的鏡子裏,自己只穿着一雙阿迪鞋的赤果的身體,焦躁的心情漸漸趨于平靜,覺得自己剛才的詢問也有點多此一舉。什麽愛不愛的,這樣正好。他對着自己抛了個媚眼,嘻嘻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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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田草的好心情沒持續多長時間,第二天下午下課鈴聲剛剛響起不久,就看見陳紀衡出現在教室門口,手裏拎着個藍布兜,徑直走到孫建軍座位前,敲敲他的桌子。
孫建軍問:“有事?”
“嗯。”陳紀衡一只手插在褲袋裏,往門口方向潇灑地一偏頭,“走吧。”
孫建軍道:“好啊好啊。”屁颠屁颠地跟在陳紀衡後面。
田草離得遠,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麽,但也猜出個八九分。陳紀衡走時,目光掠過他,停都沒停一瞬,仿佛根本不認識。田草實在見不得孫建軍像個小弟似的對陳紀衡的巴結樣,高聲叫他:“孫建軍,你幹什麽去?”
“啊,出去玩。”孫建軍心知肚明,陳紀衡不待見田草,沒敢提出邀他一起。何況是在教室裏,不方面表露出更多的親近,随口回答一聲便閃身出了教室,只留下田草在座位上咬牙切齒。
“去看電影嗎?”孫建軍一出門就迫不及待地問。
陳紀衡笑笑,含義深刻,他搖搖手裏的藍布兜,說:“不是,我請你喝酒。”
“喝酒?”孫建軍驚訝萬分,“你不是不喝酒嗎?”
陳紀衡依舊笑:“我可以看着你喝。”
“看着我喝……”孫建軍無語了,指着陳紀衡好笑地道,“這算什麽嗜好啊。”他賊忒忒地睒晱眼,用胳膊肘戳一戳陳紀衡的胸口,嬉皮笑臉,“你不會是,想跟我,啊……哈哈哈哈。”
他這句話純粹是開玩笑,口頭上占點便宜。哪成想陳紀衡神色不變,只瞅着他,眼眸在鏡片後閃爍,幽深難辨,卻又亮得灼人。
孫建軍心裏“咯噔”一聲,不由自主停住腳步,怔了半晌,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吧……”
陳紀衡勾起唇角:“你說呢?”當先走開去。
孫建軍原地站着,一顆心砰砰亂跳,難道……?果然……?我靠!拔腿跑步追了上去,和陳紀衡肩并肩。偷觑對方臉色,只覺高深莫測,看不明白,可剛才那幾句話卻是明明白白的。陳紀衡居然對自己……哈,哈,哈!
孫建軍真想仰天大笑三聲,頓時覺得自己英俊潇灑魅力無窮,其自得自滿、其揚眉吐氣、其洋洋得意,豈是一兩句可以描述?
陳紀衡啊,那是陳紀衡啊,全年組排名第一,絕對的優秀學生。孫建軍一想到一會可以把這麽個人才按在身子底下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不禁周身血液全湧到頭頂,眼前一陣眩暈。
陳紀衡卻似絲毫沒注意到身邊孫建軍的情緒波動,拎着藍布袋子熟門熟路地來到他們常常聚餐的小店。
老板都認識他們了,雖說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在哪班——連忙過來張羅:“今天吃點啥?”
陳紀衡用目光詢問孫建軍。孫建軍此時此刻正處于極度興奮之中,來盤鹹菜都能吃得香甜,連聲道:“随便随便,我啥都行。”
陳紀衡沉吟一會,道:“來個鍋包肉、蔥爆素雞、木耳炒肉、豆芽粉……”都是孫建軍平時愛吃的菜。孫建軍豪氣萬丈地掏出一百元拍在桌子上:“喏喏,拿去。”
陳紀衡道:“不是說好我請你喝酒麽?”
“哎,那怎麽好意思。”孫建軍心想,一會還要讓我玩,現在還要請我,那也太不像話了,我孫建軍是這麽不地道的人嗎?該請的一定要請,該花的一定要花。
陳紀衡竟也不阻攔,只一笑,從随身帶着的藍布兜子裏拽出一瓶白酒來,蹾在桌子上。孫建軍一瞧眼睛就亮了,他有點饞酒,啤酒白酒都饞,屬于每天都得啜兩口兩天沒喝嘴裏發幹的那種。更何況陳紀衡帶來的是五糧液。
這種酒在當時限量供應,有錢你都買不到。這是別人送給陳父的禮品,陳父不怎麽喝酒,他家的好酒多得擺不下,都藏在小倉庫裏,不是五糧液就是茅臺。陳父陳母在工作上一絲不茍,偏偏對這些身外物不太看重,馬虎得很。陳紀衡随便偷出一瓶,估計他爹也發現不了。
孫建軍家裏有錢,但也不能給他買瓶五糧液解饞。孫建軍眼睛眨都不眨,緊緊盯着剔透的酒瓶,好半晌小心翼翼拿起來在眼皮子底下轉兩圈:“這……這是真酒吧。”
陳紀衡給他倒了一杯:“你嘗嘗就知道了。”
五糧液不愧為五糧液,真香,那麽一小杯滿屋子醇厚濃重的酒味,小店裏的客人紛紛回頭瞅過來:“什麽酒啊,好聞。”
店老板忙解釋:“人家自己帶的,咱這店可沒有。”
這一杯倒得很滿,酒面微微高出杯沿,形成一個完美的弧度。孫建軍不敢拿,怕灑出一滴兩滴來都是罪過,縮脖弓背湊到桌邊,撅起嘴唇輕輕抿一口。不是十分辛辣,細品之下還有一種甘甜的回味。他閉着眼睛,十分行家地細細咂摸,喃喃地道:“好酒,真是好酒。”
“那就多喝點。”陳紀衡往孫建軍碗裏夾菜,慢慢地道,“我看着你喝。”
“這,這……”孫建軍有點不大好意思,但又抵制不了美酒的誘惑,“那,那我可就不客氣啦。”
陳紀衡微笑:“跟我客氣什麽?”
“啊,對,對。”孫建軍心裏這個美,陳紀衡,夠意思,一會一定好好伺候你。不過這話肯定不能當面說,大家心照不宣就得了。孫建軍左手拿筷,右手捏杯,吃口菜抿口酒。陳紀衡要了一瓶雪碧相陪,還不停地勸酒。
沒多大功夫孫建軍腦子裏就迷迷糊糊,話也多了起來:“考大學,有他媽什麽用?你瞧我爹,大字不認識幾個,不還是照樣賺錢?……”
陳紀衡好脾氣地聽着,推推眼鏡,道:“挺對。”
“就是嘛……”孫建軍打個酒嗝,乜着醉眼,“我爹說了,他啥都沒有,就是有錢,只要我好好讀書,給他争口氣……可我不會讀啊,太他媽累了。陳紀衡啊,你說你怎麽就學習那麽好呢?”
陳紀衡笑笑,沒回答,只往孫建軍杯子裏倒酒。孫建軍也不用他回答,自顧自羅裏啰嗦:“我覺着吧,關鍵得開心,你學習好,你開心,我學不好,玩得開心也行,幹嗎那麽死板,你說是不?你瞧你,都不敢喝酒,酒是好東西,是爺們不?是爺們就得喝!”
陳紀衡擺手:“不會,我真不會。”
“那……那怎麽行?”孫建軍酒勁上來了,只覺得陳紀衡在眼前晃來晃去,連忙伸手拽住,“你別動,你動什麽?你也得喝……”
“好好好,我也喝,也喝。”陳紀衡似乎被他纏得沒辦法,從藍布兜子裏又拽出一瓶酒來,啪地啓開,給自己倒了一杯,“來,幹。”
孫建軍高興了:“好,痛快!幹,幹!”兩只玻璃杯一碰,同時傾入嘴裏。
有陳紀衡跟着喝,這酒下得特別快,孫建軍生怕讓對方說酒量小,一個勁地倒。
酒這種東西,第一杯第二杯還能品出滋味,喝多了都差不多,喝醉之後,水都是酒。所以到後來孫建軍完全喝亂了套,一點不知道陳紀衡後來取出的那一瓶,裏面全是水。
孫建軍的酒量還算不錯,至少他被陳紀衡扶着走出小飯店時,步子還邁得比較穩,不至于左搖右晃。還記得要打車,還記得到了一處招待所,還記得倆人一起進了房間,還記得一會肯定要發生一件十分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
可是究竟是什麽事?
孫建軍攤在床上,腦子裏混混沌沌,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點也睜不開。然後他就感到一種溫暖而軟綿的觸感——
有人親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