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談判

孫建軍一路車開得風馳電掣,差點闖紅燈,“吱”地停在停車位上,急匆匆沖了進去。女服務員在他身後一溜小跑,到底還是沒來得及提前給客人推開包廂的門。

孫建軍雙手叉腰氣壯山河橫眉立目擲地有聲:“陳紀衡!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陳紀衡倒着茶水的動作頓都沒頓一下,眼皮不擡地道:“你該把門關上吧,咱們倆的事,讓外人聽見不好。”

孫建軍倏地回頭,服務員及時關上門,立刻消失。

孫建軍大步流星走過來,重重坐到陳紀衡對面:“好,我來了,什麽證據,擺出來看看。”

陳紀衡緩緩地道:“急什麽。”說着,給孫建軍倒了一杯茶,“剛上市的秋茶,極品毛尖,你嘗嘗。”

孫建軍抱着胸冷笑:“別跟我玩這些沒用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他眉梢一動,想起一件事來,“不會是,那天我喝多了……照片吧……我告訴你陳紀衡,拿那玩意勒索我沒用!小爺我皮糙肉厚機槍都打不通,怕你那點不入流的手段?那都是小爺我玩剩的,你用不着給我看,直接發網上去,記得把圖像P得美觀點,小爺我不用拍果體藝術照了。”

陳紀衡瞅他一眼,直起腰:“你覺得我會用我們兩個滾床單的照片要挾你?”

“哈。”孫建軍幹笑一聲,“你跟我說你當時沒錄像我他媽都不信!”

陳紀衡點頭道:“錄像了。”孫建軍咬牙。陳紀衡忽地一笑:“不過我不會給任何人看,只留着我自慰的時候增添情趣。”

有誰能把“自慰”這兩個字說得如此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又有誰能在說出這麽低級猥瑣下流的話時,臉上依舊嚴肅認真仿佛是在做政府工作報告?

孫建軍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把自己噎到了——一個變态的想法果真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揣測的。

陳紀衡含笑的眼睛凝視着孫建軍,柔聲細語地道:“當然,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看,畢竟這種事情也是需要總結經驗水平步步提高的。”

孫建軍拍桌子怒吼:“提你媽的頭!快點把你那點花花腸子都掏出來!”

陳紀衡端起天青色薄得幾乎透明的茶杯輕輕啜飲一口,仔細品品滋味,道:“比春茶差了點。”

“少他媽廢話!”孫建軍很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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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衡只好暫時放下茶杯,從那個破舊的皮包裏拿出一摞A4打印紙,擺在孫建軍面前。

孫建軍拿過來看時,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和那些政府中層們所有灰色交易的記錄。某月某日幾點幾分,在哪裏哪裏,送了多少錢什麽禮品,取得了怎樣的利益。

孫建軍越來心越涼,有很多他自認為做得十分隐秘,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可如今一筆一筆列在這裏,比他自己的記憶都清晰明了。

孫建軍手發抖了,額頭微微見汗。這不是小事,不僅僅關乎他一個人的榮辱和公司的前景,更牽扯太多政府官員的利益前途,随便扔出去一張都夠那些人喝一壺的。他們完了,他也就完了。

孫建軍咽了一下,澀聲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陳紀衡聳聳肩:“這世上無所謂秘密吧,關鍵看肯付出多少。”

孫建軍勉強一笑,故作鎮靜把打印紙扔到桌子上:“陳紀衡,用這麽個玩意來威脅我還差點吧。我既然做了,就不怕人捅出來。更何況,官場不是商場,你他媽以為弄出這麽個東西就能把我拖下水?太小瞧人了。”

陳紀衡一笑:“怎麽會,這些人辛辛苦苦熬到這麽個位置,我和他們無冤無仇,沒事捅簍子幹什麽?斷人錢路,是要遭報應的。我只不過是想告訴你,你那點門路我全熟,你走,我也能走,甚至比你更寬比你更好。建軍,咱們老同學一場,關系又那麽近,我真的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那樣對你對我都毫無好處。不如咱們把話說在明處,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孫建軍氣急攻心:“陳紀衡,你以為你國家領導人哪?還想一手遮天!”

陳紀衡攤開雙手,慢慢地道:“的确,我是不能,但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

“吹牛!”

“我要只是吹牛,你就不用到這裏來了。”

孫建軍張嘴剛要再說,手機鈴聲響起,陳紀衡示意他接聽,孫建軍強忍怒氣,劃一下屏幕,裏面傳來吳稚緊張的聲音:“孫哥,剛才S河區行政執法大隊來電話,說咱們新買的LED屏又不讓安裝了。”

“放他M的屁!”孫建軍破口大罵,“那是市長批條子的,他說不讓安就不讓安?他他媽以為他是誰呀?!”

“可他說省裏市裏正在協商,這種項目一律先擱淺,不只這個區的,咱們在周邊縣總共十塊,全擱淺,他們要研究研究。”

“研究狗屁!一群犢子玩意!”孫建軍跟他們打交道太久,所謂研究,無非兩種情況,一是上供沒上到位或者錢數不夠或者禮物不合心意;二是故意拖延,多少事研究研究就研究沒了,前期投入的錢也打了水漂。

孫建軍眉頭都快擰成麻花,猛地一眼瞥見陳紀衡望着自己,目光淡得讓人心慌。孫建軍一個激靈明白過來,匆匆對吳稚道:“行了,你等着,我打聽打聽怎麽回事。”按斷電話質問陳紀衡:“你幹的!”

陳紀衡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孫建軍深深喘口粗氣,此時此刻反倒鎮定下來,口幹舌燥,端起茶壺往嘴裏倒茶水,噗地一聲全噴了出去——他媽的太燙!

陳紀衡提高聲音:“服務員,麻煩拿兩瓶礦泉水。”

孫建軍一口氣灌下一瓶子,呼出口濁氣,一抹嘴唇,盯着陳紀衡:“你說吧,到底想怎麽着?”

“要你。”陳紀衡還是那兩個字。

孫建軍無可奈何、憤懑難當:“陳紀衡,陳哥!你他媽到底看上我哪兒了?我改還不行嗎?”

陳紀衡道:“好像是有點晚。”

“我就算長得像朵花也不至于這麽魅力無法擋啊陳哥——”孫建軍欲哭無淚。

陳紀衡低低地笑了,他笑的時候目光卻是冷的,這就讓笑容帶着幾分殘酷的扭曲,和刻骨的寒意。孫建軍不禁打了個寒噤,一驚暗道:我靠糟糕,變态要發飙!

陳紀衡慢慢地道:“你知道在這十年裏,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麽麽?就是想你,每天晚上睡不着,都在想你。想你去偷卷紙,想你接過我做的答案,想你在所有學生和老師面前做檢讨,想你跟我一起看錄像帶,想你打臺球,想你喝酒,想你陪我聊天,想你……”

“行了。”孫建軍連忙打斷他,“知道你記性好。”

陳紀衡頓了頓,繼續道:“我每次想都有新的感受,有時候覺得你有趣,有時候很懷念,有時候想到為了你付出那麽多又十分不值得,有時候一記起你那副無關痛癢沒心沒肺的樣子又覺得痛恨。”陳紀衡身子前傾,逼近孫建軍,“如果那時你就在我身邊,我一定會掐死你,要麽就一口一口咬死你……”

孫建軍忽然記起陳紀衡是曾經掐過他的,差點把他掐死,眼前的人漆黑的瞳孔裏有一種隐忍的似乎即刻就要爆發的令人驚悚的情緒,孫建軍只覺得後背的汗毛一根一根豎起來,一股涼風從尾椎骨一直穿透到腦袋頂。他竭力咽了一下,安撫地說:“淡定,淡定……”

“你很緊張?”

“沒…沒有……”

“你害怕了?”

“有,有一點……”

陳紀衡眸光閃動,微微笑道:“其實你用不着怕,我不會掐死你的,更不會咬死你,我現在只想幹死你。”

孫建軍窒了一下,結局都是一樣的好嗎?他盡量使自己保持冷靜,對面那個已經不冷靜了,他要是再慌亂起來,鐵定倒黴的還是自己。他努力轉了個話題:“陳紀衡,那個,你在這十年裏經歷一定很豐富吧。”

“嗯。”陳紀衡目光在孫建軍的脖頸間流連,似乎頗為猶豫要不要再去聞聞味道。

“也認識很多人吧。”

“嗯。”陳紀衡瞥他一眼。

“都是精英吧。”

陳紀衡身形凝住了,然後慢慢退回去,問道:“你想說什麽?”

“就沒…碰到一個合适的?”

陳紀衡沉吟片刻,道:“我結過婚。”

“啊。”孫建軍放心了,結婚和沒結婚的終究不一樣,前者還是需要顧忌世俗的,糾纏也不會太久,忙順着話題聊下去,“好事好事,哪天把嫂子帶出來咱們一起吃飯。”

“她過世很久了。”

“呃……”孫建軍眨巴眨巴眼睛,有點語無倫次,“那啥,婚姻不幸也是奮鬥資本……不是,我是說,節哀節哀。”

陳紀衡給兩人倒上茶,再飲一杯。

“那你沒再碰上合适的?”孫建軍用手比劃,“呃,看上眼的?”

陳紀衡凝視孫建軍一會,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孫建軍摸摸鼻子:“其實吧,人生吧就是一段路程,兩邊風景很美,你得善于發現,比我好的有的是,真的。你說我有啥呀,長得也不是那麽帥,人品還不咋地,性格又急躁,沒進取心沒責任感,又龜毛又話唠,我還……”

“嗯。”陳紀衡點點頭,“你對自己評價挺準确。”

我草!孫建軍心裏這叫個郁卒,但又不好反駁,只能硬着頭皮道,“所以,你也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不是?森林大得沒邊兒啊,你要錢有錢要貌有貌的,振臂一呼,男男女女還不得排隊等着你臨幸啊。”

“可惜他們都不是你。”

孫建軍真沒想到能有一天從陳紀衡嘴裏聽到韓劇中甜甜膩膩的臺詞,吓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能想到最有可能也是最沒可能的一種可能性:“我說,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陳紀衡愣住了:“愛?你?”他放下茶杯,哈哈大笑。

這時自從他倆重逢之後,孫建軍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大笑,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孫建軍有點挂不住臉了,惱羞成怒:“我草,你不愛也不至于笑成這樣吧?”

陳紀衡平靜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隐藏得極深的悲哀,他說:“我試過,但我只有聞着你的味道,才能硬得起來。”

孫建軍瞠目結舌,下巴差點掉到榻榻米上,半天才道:“你這是病,得治。”

“用不着。對着你,病就好。”陳紀衡臉上掠過愠怒,“我沒有別的選擇,你也沒有。”

“硬不硬得起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半點毛關系嗎?”孫建軍怨氣又湧上頭頂。

陳紀衡扯扯唇角:“我能把它變成你的事。”

孫建軍徹底無語了,被一個變态糾纏,這是一件多麽恐怖而又束手無策的事。

陳紀衡冷靜下來,看着孫建軍一臉痛苦無奈的表情,道:“這樣吧,三個月,你陪我三個月。我保證三個月後無論怎樣,都不會再為難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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