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櫃
一路上羅橋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哥哥的手臂翻來覆去地講,講他和喬娜一起去圖書館時怎麽被喬父無意中遇到了,喬父回家後又怎麽和喬娜說不願意他倆交往,別的意見沒有,只是嫌羅橋個頭挨。
羅橋一米七五,喬娜一米七,配上去是有點那麽地不夠協調,盡管自己女兒樂意,喬父卻越看越覺得糟心。喬母對羅橋的工作也頗有微詞,覺得當老師的男人不會有大出息,她一直想把女兒介紹給朋友的兒子,三十歲剛出頭便當上了副處級幹部,前程遠大,尤其對喬娜的印象也不錯。
喬娜把父母的意見對羅橋說了,羅橋特別不高興,他還年輕、還氣盛,更何況也是被哥哥慣出來了,別看外表斯斯文文,其實骨子裏還挺有脾氣。倆人你不肯遷就我,我也不肯作低俯小地勸,便僵在那裏了。
羅橋當着喬娜的面還挺硬氣,結果獨處的時候那點怨怼煩悶全湧了出來,在酒吧不知不覺喝多了。
羅赫聽他羅裏啰嗦無非那點事,又好氣又好笑,心裏老大不願意。嫌棄羅橋個頭矮?沒出息?那也是你們能說的?我弟弟好着呢,要批評也得是我,你們算幹什麽的?這樣的人家,不找也罷。憑現在的地位家業,找什麽樣的女孩子找不到?
本來羅赫對喬娜也不大待見,這下更加厭煩。眼瞅着進了院子,好說歹說把羅橋從車子裏拉出來,扶着他跌跌撞撞往樓上走。
快進房間時,羅橋擡起眼皮,瞧了羅赫好半晌,才認出對面的人是誰。拉住羅赫的手連聲道:“哥,哥我是不是特沒用?”
“你好着呢,是那個喬娜不咋地。”
羅橋一瞪眼睛:“才不是,娜娜很好,她,她很好……”
羅赫聽他笨拙而又語無倫次地為別人辯護,十分無奈,隐隐又有些惱怒,用力把羅橋拉到屋子裏去,整個塞進大浴缸,嘩啦一聲擰開水龍頭,怒道:“好好好,好還和你吵架?有這麽好的嗎?”
羅橋呆呆地坐在那裏,頭發衣服全濕透了,眼淚汪汪地望着羅赫:“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
羅赫一見他這副模樣,怨氣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心疼了。把水溫調得高一點,溫言道:“小橋,你在我眼裏是最好的,沒人比你更好。”
“哥——”羅橋一眨眼,淚水落下來,抱住羅赫的肩頭。
羅赫見他醉得實在不像話,只好嘆息一聲,動手解開弟弟身上的衣服,倒點洗發水沐浴液給他洗澡。
羅橋乖乖地任羅赫擺弄,和小時候一樣,雪白的泡沫塗抹在身上,順着水流滑下去,露出線條勻稱的年輕的肌理。羅赫的小腹發緊,忍不住把弟弟抱在懷裏,弄得衣服全濕了,貼在身上。
他親了親羅橋的額頭,弟弟的溫順忽然讓羅赫有了格外的感慨,他說:“一個女人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小橋,任何人都是外人,都會離你而去,你懂麽?只有兄弟,才能真正陪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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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橋望着他,眼中是帶着醉意的疑惑的懵懂。羅赫輕輕撫上他的臉,浴室裏升騰的熱氣氤氲得兩個人都有些焦渴難耐。羅赫低下頭,嘗試着用鼻尖摩挲羅橋的鼻尖。這樣近的距離,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無法分開。羅橋沒有躲,也許是酒精麻醉過後的遲鈍,也許是不明白哥哥舉止背後的含義,也許是一種對溫暖的渴望……
羅赫托住弟弟的後腦,吻住他的唇。
羅橋腦子裏嗡地一聲,懵了,過了好一會才弄明白哥哥是在吻他,而且一臉的癡迷。羅橋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手臂用力,狠狠地推開羅赫。
羅赫這才發現別看羅橋看上去有點瘦弱,其實力氣很大的。他喘息着和羅橋對視,眼中幾乎要沖破一切阻礙的情欲讓弟弟看得心驚肉跳。
羅橋“嘩啦”一聲從浴缸裏站起來,飛快地拿起挂着的大浴巾裹住自己。他低着頭,想說話,卻不知該說點什麽,索性繞過羅赫,推門大步走了出去。
羅赫擡起眼,對面是大大的鏡子,蒙上一層霧氣,白茫茫一片。他一把抄起身邊的沐浴液,用力扔過去,玻璃四下飛濺,碎了一地。
第二天吃早飯時,陳紀衡顯得比平常沉默許多,盡管他本人就夠寡言少語的了,但也很少出現這種壓抑的狀态。
孫建軍不敢多說話,一個勁地往嘴裏扒拉紅豆粥。他現在是深谙和陳紀衡相處之道,當一個變态心情不好時,你絕對不要去招惹他。
外面的雨仍是下,好像天被捅出個大窟窿來,絲絲縷縷飄灑得讓人心煩意亂。陳紀衡終于一放筷子,喝完只盛了半碗的粥,淡淡地道:“吃完沒?走吧。”
孫建軍抹抹嘴,道:“其實我個人認為,你自己去就行,畢竟是你家,又不是我……”他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口,被陳紀衡冷冷的眼風掃到,噎了一下,舉手投降:“行行,我陪你去。”
兩個人穿上外套,開車出門,快到陳家時,孫建軍提議道:“是不是該買點水果啊?咱倆這麽空着手,不好吧?”
陳紀衡想了想,把車子停在路邊,撐起雨傘到水果店裏買了兩大袋提子。
“你媽媽愛吃葡萄啊。”孫建軍沒話找話地問。
“不是,這個最貴。”
孫建軍擺弄着水果袋子:“再貴也不算什麽吧,你一個大老板,回家看老媽,禮物輕了點,還不如我上次拎的補品。”
“那用不用再去買點鹿茸人參啊?”陳紀衡皺緊眉頭,語氣裏有隐藏不住的煩躁難安。
孫建軍忙笑道:“不用不用,提子挺好。”他發現只要是和陳紀衡家人有關,這小子一定像吃了嗆藥的大豹子,似乎随時準備去殺人放火。
倆人走進樓道,沿着樓梯一步一步挨上去,陳紀衡越走越慢。在一瞬間,他好像又是當年那個被繁重的學業壓得透不過氣來的高中生,每一次回家腳步都會重得像灌了鉛,仿佛剛剛放了風沒多久的犯人,還是要回到閉塞而又壓抑的牢房中去。這段路程是他每天最痛苦的時候,直到現在印象仍然格外清晰。恍惚中聽到孫建軍喊他:“還有一層呢,沒錯,快上來吧。”
陳紀衡悶聲道:“我記得,你走你的。”
“哦。”孫建軍沒詞了,拎着提子來到陳家門口按門鈴,高聲道:“宋姨啊,宋姨你在家嗎?我是建軍哪。”
不大一會功夫,門開了,陳母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怎麽又來了,你不用上班嗎?”
“啊,沒事,休不休息我自己說了算。”孫建軍邊應着邊往屋裏走,向旁邊一讓,陳紀衡緊随其後走了進去。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不說話,陳母的笑容凝在臉上,看上去竟有些扭曲。陳紀衡面無表情,緊緊捏着門把手,指尖因為用力發了白。
孫建軍瞅瞅這個,再瞅瞅那個,氣氛尴尬得簡直令人想奪門而逃,再也不回來。他勉強裝作滿不在乎地打個哈哈,嗔怪陳紀衡:“你快進來呀,把門關上,怪冷的。”
陳母動了動唇,終究沒開口。陳紀衡轉身關上門,家還是那個家,紅漆地面,綠圍牆,寫字臺、電視櫃、五鬥櫥、窗下的鋼琴,什麽都沒有變過。
家卻不再是家,還是有變的地方。沙發邊的櫃子上,擺放的不再是花瓶,而是父親的黑白遺像。陳紀衡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像是不認識相片裏的人似的,目不轉睛盯了好半晌,然後猛地別開臉。
只是聽說和親眼見到,永遠都不是一回事。
孫建軍道:“宋姨,你家窗臺還漏水不?我就擔心這個,昨晚一宿沒睡好覺,夢裏總滴答滴答的,我蹲在那舀了一夜的水也舀不淨,累死了。”
陳母把目光轉回來,對陳紀衡視而不見,只對孫建軍道:“難為你還惦記着,我用抹布堵上點,能稍微好些。”
其實也沒好多少,抹布都濕透了,地面汪的水更多。孫建軍摸着下巴:“挺麻煩哪,真得好好收拾收拾。”接着一拍陳紀衡的肩頭,笑嘻嘻地道,“幸好我早有準備,多帶個人來。”
陳母冷笑道:“你來已經不敢當了,還好意思麻煩別人嗎?”她的嗓音尖刻,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孫建軍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道:“宋姨,瞧您說的,這不是你兒子嘛,他不幹誰幹哪,怎麽能叫別人?”
陳母陰沉着臉,一字一字地道:“我沒兒子,我也沒女兒,我只有個丈夫,已經死了,現在就剩我一個孤寡老太太,湊合着過。”
孫建軍偷觑陳紀衡,後者雙唇緊抿,顯然是狠狠咬着牙關。他的臉色鐵青,可又泛着一絲蒼白。
孫建軍勉強笑笑,低聲道:“宋姨,您別這麽說,聽着刺心,陳紀衡他……”
“他怎麽樣跟我沒有任何關系!”陳母仰起頭,眼裏閃着絕然的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還有你,昨天的事我謝謝你,但你以後也不用再來了。”
“為什麽不來呢?”說話的竟是陳紀衡,唇邊噙着笑,只是這抹笑越看越詭異,“這裏畢竟是我長大的地方。再說了……”他一把拽過孫建軍,手上用力,擁得死緊,挑釁地道,“好不容易找到人生另一半,總得給您帶來瞧瞧的。”
孫建軍大吃一驚,一邊掙紮着脫身一邊沖着陳母比比劃劃地解釋:“不,不不是那麽回事……我……他……”
陳母漸漸瞪圓了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身子搖搖晃晃,似乎随時都要倒下。孫建軍甩開陳紀衡上前一步,急道:“宋姨,你聽我說……”
陳母指着門口怒吼:“滾,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