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兩年以後。

“康熙通寶價值一般,主要是距離現在太近了,中國歷史悠久,明清兩代的東西都不好意思稱作古董,至少也得宋代以前才能拿得上臺面。不過康熙通寶有兩樣很難得,一是萬壽錢,其次便是集齊24種版式。你瞧,你這裏已經有22種,算是了不起了。要是機緣巧合湊足一套,價值自然成倍增長。”

孫建軍放下放大鏡,摘下白手套,輕輕将擺放22枚古幣的盒子推到馮總面前,颌首笑道:“已經很難得了。”

幾位老總伸長脖子湊到桌邊,欣賞那22枚古幣,趙總哈哈笑道:“我說怎麽樣?你得問孫總,他是行家。只要吃的玩的,孫總就沒有不了解的,如今涉足收藏行當,更是品味非凡哪。你找他了解算是問對人了。”

孫建軍搖晃着酒杯,淡然一笑:“不過是略有研究而已,談不上大家。”

馮總啧啧贊嘆,心服口服:“送我古幣的那人和孫總說得一模一樣,沒錯沒錯,他還為差兩枚感到挺遺憾的,怕我不喜歡。其實我哪懂這些,別說差兩枚了,就是三枚五枚,只要他不說,我也看不出來呀。他說當年清朝分22個鑄錢局,一局一枚,外加另外兩局特殊的,他就差兩個特殊的。”

孫建軍道:“少的是寶泉局和寶源局的兩枚。你們瞧,這些古幣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左邊滿文右邊漢文,滿漢皆有。但寶泉局和寶源局鑄造的錢幣,只有滿文,沒有漢文,這就是區別。你要是收集全了,正好能湊成一套‘詩文幣’,即‘同福寧東江,宣原蘇薊昌,南河臨廣浙,臺桂陝雲漳。”

大家一聽,哄然叫妙,連連點頭,盡皆欽佩不已。孫建軍泰然自若,只含笑道:“我家恰好藏有一枚寶泉局的康熙通寶,不如送與馮總,至于最後一枚,那只能憑緣分了,不可強求。”

馮總感激不盡,拉着孫建軍的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那我先謝謝了,今晚你可得跟哥哥我多喝兩杯,咱們不醉不歸,哈哈,哈哈。““對對對,不醉不歸。““孫總一看面相便知是爽快人,果然夠意思,好好好。”

“見多識廣啊,孫總,這都知道,了不起了不起。”

孫建軍那點東西都是跟陳紀衡學的,尤其是那首詩,就算他記性好過目不忘,也整整背了二十分鐘。他這個人興趣廣泛,看什麽都想學,見陳紀衡擺弄古錢幣,也跟着學幾樣,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他什麽都懂,但就懂一點,在內行眼裏不值一哂,可遇到外行,便似侃侃而談如數家珍。孫建軍早已深谙此道,關鍵在于氣勢,在于用詞,你一副自信滿滿堅決肯定的模樣,別人聽了即使有點懷疑,也會被打消得一幹二淨。

孫建軍施施然坐到馮總身邊,道:“這些都是小道,偶然學一學而已,以後有事盡管給我打電話,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哎呀,太感謝了,來來來,咱們敬博學多才的孫總一杯。”

大家端起杯來相撞,叮叮咚咚一陣輕響,各自輕啜一口。

趙總四下裏一望,道:“哎,怎麽老簡還不來?這都幾點了。”

“老人家嘛,難免腿腳慢。”有人嘻笑着回答。

吳稚低聲問孫建軍:“老簡是誰?”

“搞房地産的,正要進軍S城,剛剛在渾南買塊地。對了,你不是要換房子嗎?一會跟他好好聊聊,他最愛——”他張開雙手,五指微曲,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吳稚頓時了然,和孫建軍對視一眼,彼此暗笑。

有一人道:“要說老簡哪,還有個趣事呢。他到洗浴中心去按摩,人家小姐說穴位都能對上身體各個器官,要是按住發痛,那就是器官有問題。可巧按到一個地方,老簡疼得哇哇大叫,吓個半死,連忙問:這是什麽器官?我是不是得絕症了?小姐噗嗤笑道,這是對應那裏的,是小老板也想要按摩了……”他捏着嗓子細聲細氣地學小姐說話,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們的小老板也要按摩,一會給安排安排啊。”“還是這個小姐知情識趣,趕緊按摩呀。”“不是不想按摩,只是不知道該用哪裏好……哈哈哈哈。”

包廂門被推開了,一人笑罵道:“你們背後說我什麽壞話呢?”一個五十歲開外的中年男腆着肚子走進來,目光把衆人掃一圈,最後落在趙總身上,“趙沒譜,是不是你編排我?”

趙總站起身笑道:“你還用我編排,你的笑話還少了?”

旁邊有人接口道:“別的先不說,小老板先按摩。”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簡總剛一進來,孫建軍的眼睛立刻直了,牢牢盯住他身後那位身材瘦削的年輕人。那人正好也看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怔了怔。

趙總一指在座諸位,道:“老簡,這些人你都認識吧?都見過吧?”

簡總點點頭。趙總拉過吳稚:“這位你肯定不認識,是鼎新集團的吳總,孫總的副手。”吳稚忙伸手和簡總相握,簡總對吳稚笑道:“你們老總不好伺候吧,別的毛病沒有,就一樣,不幹正經事,說別的頭頭是道,聊工作,只有一句‘去找吳稚,歸他管。’”說得吳稚又笑了。

“是吧孫總。”簡總一回頭,見孫建軍直勾勾看着自己身後。他一回頭,詫異地一挑眉:“你們這是……認識?”

“是啊。”孫建軍先反應過來,沖着那個年輕人微笑道,“閻炎,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孫哥……”閻炎最後兩個字說得極低,眼波流轉之間,竟是感慨萬千。

“哎呀,真巧真巧。”簡總攬過閻炎,“這是我新招的秘書,沒想到和孫總是老朋友。那快坐快坐。”本來這種場合閻炎是沒資格跟着的,但和孫建軍認識,那當然又不一樣。服務員搬來座椅,簡總指揮着放到孫建軍身邊,然後大聲道:“我來晚了啊,自罰三杯。”

“好好,痛快痛快!”

酒局終于漸入高潮,大家你來我往推杯換盞,都像跟酒有仇不喝幹淨不解恨似的。孫建軍雖然和閻炎坐得很近,但基本沒有機會深談,只是彼此目光流連,總會在不經意間碰觸一下。

酒過三巡,孫建軍借故去洗手間,從包廂裏躲出來,閻炎見狀,連忙跟上,等孫建軍走出衛生間,适時地迎上去,喚道:“孫哥。”

孫建軍停下腳步,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眼前的人,一笑道:“你可成熟了不少,瞧着也穩重了。不是出國留學了麽?什麽時候回來的?”

閻炎道:“一年前,大學畢業了,本來想回來找份好工作。結果回國了才知道,如今海龜遍地都是,并不吃香,高不成低不就,也就這樣吧。”他的面龐依舊青春而白皙,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對世情的無奈和失意。

“哦。”孫建軍點點頭,雙手插在褲袋裏,半晌問道,“你給老簡,當秘書?”

“是,剛上崗沒到兩個月,還是在試用期。”

孫建軍本想說不如到我公司去,話到嘴邊卻變成:“好好幹,慢慢會好的。”

閻炎張張口,欲言又止。

孫建軍問道:“你想說什麽?”

閻炎垂下眼睑,自嘲地笑道:“我還以為,你會開口讓我去你的公司呢,以前你的脾氣一定會這樣的。”

孫建軍仰起頭,長籲了一口氣,道:“人都是會變的,不是麽?”說着,擡步往包房走。

“孫哥!”閻炎叫住他,咬着嘴唇,半晌道,“當年……對不起。”

這件事當初讓孫建軍恨得咬牙切齒,可如今時過境遷,想一想也不過一笑而已。孫建軍一拍他肩頭,道:“都過去這麽久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後還是朋友,有什麽麻煩可以随時來找我。”

閻炎被感動了,實心實意地道:“謝謝你,孫哥。”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包房,幾位大老板酒足飯飽,張羅着去KTV唱歌玩小姐。丁總建議去他那裏,衆人複議。趙總叫孫建軍:“來吧,一起。”

丁總笑道:“你不必問他,他肯定去。”

“當然當然。”孫建軍笑嘻嘻地道,“沒我就不好玩了。”

吳稚趁空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孫哥,我明天要出去,今晚得先回家收拾東西,就不去翻臺了吧。”

孫建軍道:“去吧去吧,也沒什麽大事。”

這話被簡總聽到了,大叫道:“不地道啊,有人要跑。”大家跟着起哄,弄得吳稚挺不好意思。孫建軍大包大攬:“有什麽呀,要不這麽着,一會唱歌喝酒我喝雙份,把吳稚的帶出來,行不?”

“行行行,說話算話。”大家這才算放過吳稚。

孫建軍臨上車前給陳紀衡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晚點回去。手機電量只剩下20%,孫建軍也不太在意,反正唱完歌就回家,有電沒電都一樣。

一行人乘着酒勁來到丁總的KTV,大家都很熟悉了,找幾個新來的小姐陪着助興。孫建軍唱歌絕對是一把好手,最擅長各式情歌,唱得那叫一婉轉纏綿感人肺腑。尤其是喝過酒之後,嗓音渾厚韻味十足。丁總逗他:“我說你該去選秀啊,一準當第一。”

“我那是給他們機會,要是我去參加了,他們怎麽出名啊,是吧?”孫建軍大言不慚,一連幹了兩杯酒。他在酒桌上絕對一言九鼎,說喝兩份,那就一定是兩份。

一旁閻炎插言道:“孫哥最擅長的是情歌對唱,我以前和他配過的。”

“啊,那快來一個來一個!”大家紛紛起哄。

孫建軍乜着醉眼看了閻炎好一會,一笑,道:“好,來一個。”

兩人合唱了一首《廣島之戀》,果然蕩氣回腸珠聯璧合,衆人轟然叫好。閻炎端起酒杯:“孫哥,我敬你。”

孫建軍一仰脖,幹了,然後自斟自飲又幹一杯。

大家拍手道:“再來一首再來一首!”孫建軍腦子裏發暈,呵呵笑着攬過閻炎,倆人又合唱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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