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閻炎剛一出國就後悔了,先別說離鄉背井言語不通,那種孤寂感油然而生,單說在感情方面,他找來找去,找去找來,再沒有碰到一個像孫建軍這樣出手大方脾氣又好床上功夫漂亮還知情識趣溫柔體貼的。

對一個情人來說,孫建軍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點花。以前閻炎還覺得心裏不平衡,出去之後才發現,跟你在一起時能專心致志對你好,已經不容易了。

一個男人有沒有錢倒是次要的,關鍵是能不能為你花錢。有多少自己穿着名牌開着名車,但手頭緊得要死,提到錢字就皺眉頭的?

時間過得越久,閻炎越覺得自己當時真是太幼稚了,太沖動了,做事做得那麽決絕,連條後路都沒給自己留下。其實孫建軍哪點對不起自己呢?想來想去根本沒有嘛。

回來之後閻炎一早便想去找孫建軍,但他不敢,他怕孫建軍依舊懷恨在心,萬一用自己的勢力對付他,他在S城就待不下去了。他和孫建軍在一起不多不少也有兩年,卻還沒有摸透孫建軍的性子,孫建軍根本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過去便過去了,他才不在乎呢。

這次意外重逢,閻炎暗呼慶幸,下定決心說什麽也不會輕易離開孫建軍了,最好還能到他公司去,如魚得水一勞永逸。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黏在孫建軍身上,一臉傾慕熱切之情。孫建軍倒是來者不拒,摟摟抱抱眉目傳情。其他人都知道孫建軍那點毛病,只嘻嘻哈哈地笑,樂觀其成。

孫建軍一人喝雙份,再加上出來做生意,尤其是在東北這邊做生意,哪個不是牛飲一般的酒量?三巡已過未至五輪,便已醉氣熏熏說話颠三倒四,再過兩個小時,眼神發直,不管是誰拉過來就是喝。

也不只是他,在座的大老板有一個算一個,都快趴下了,這場酒局才算告終,大家你摟着我我攙着你,搖頭晃腦大呼小叫面紅耳赤嘴歪眼斜地走到門口,坐車的坐車,打車的打車。

早在司機送吳稚回去的時候,孫建軍就告訴他不用來接了,這裏出租車很多,十分方便。但他今天喝得實在是多,眼皮子直打架,身子往下出溜。閻炎心裏有鬼,喝得較少,還算清醒,勉強撐住孫建軍。

簡總打着酒嗝道:“小炎,你送孫總回家去啊,記住了,要服侍好,服侍好,哈哈。”

閻炎重重地點頭:“老總您放心吧。”心道,我可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廢了好大力氣把孫建軍塞進出租車裏,孫建軍吧嗒着嘴,仰頭靠在座椅上,含糊地道:“小王啊,往,往家開。”他還以為是在自己車上呢。

孫建軍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半夜覺得口渴,也不睜眼睛,只喚道:“紀衡,給我弄杯水。”也不知過了多久,唇邊一涼,孫建軍忙接住,起身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氣,向後一倒,呼呼地又睡了。

他醒來時,周圍光線很暗,宿醉後腦袋痛得厲害,嘴裏焦渴得像着了火,舌頭都快和上颚黏在一起了。他勉強咽了一下,仿佛聽到嗓子眼幹裂的聲音,擡起眼睛,迷迷糊糊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亮光下有個人影。

孫建軍皺起眉頭,澀聲道:“紀衡……”細看一下又不像。他揉揉眼睛,晃晃頭,再看過去,重重的光影終于彙聚到一處,閻炎只穿着一件白色浴袍,含羞帶怯地望過來。

孫建軍漸漸張大了嘴巴,“媽呀”一聲大叫,一把掀開被子,涼氣頓時襲遍全身,再一低頭,我草,居然他媽的是光着的!孫建軍“啊”地叫得更加凄慘,活像被人強奸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良家婦女,呼啦一聲将被子一直拉到胸口,瞪着眼睛盯住閻炎,悲憤凄切地道:“你,你對我幹什麽了?!”

閻炎的下巴差點掉地上,這也差得太懸殊了吧?按他對孫建軍的了解,他應該自得地叼根煙,然後洗個澡和他來一發的呀。眼前這位是誰?

閻炎還沒從極度的驚詫中回過神來,攤手道:“也,也沒幹什麽呀。”至于一副剛剛失身的樣子嗎大哥?

“沒幹什麽?”孫建軍五官都快擰到一起去了,咬牙切齒,“沒幹什麽我怎麽在這裏?還,還他媽光着!”

“哦。”閻炎見他是真着惱了,連忙過來解釋,“孫哥昨晚您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您住哪兒啊,只好先給你送旅店來了。”

孫建軍怒吼:“我他媽還有電話哪,你不會給我家打電話嗎?!”

閻炎無辜地眨眨眼:“您手機沒電了呀孫哥。”

孫建軍東張西望,見自己的蘋果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裝死。他一把抄起來晃兩晃,果然,黑屏,一丁點電都沒有了。他懊惱地一拍腦門子,咒罵一句:“真他媽的!”猛地一擡頭,盯住閻炎跟盯殺父仇人似的,吓得閻炎後退兩步,只見孫建軍咬住下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咱們,咱們昨晚發生什麽了沒?”

閻炎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輕地道:“還沒有呢,你喝得太多了,一進屋躺下就睡着了,一夜都沒醒。”

孫建軍懷疑地追問:“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閻炎舉雙手雙腳發誓,都說酒後亂性,事實上,能亂說明還沒真多,真喝多除了睡覺就是睡覺,硬都硬不起來。再說了,就算閻炎有什麽打算,對着個渾身酒臭鼾聲如雷的人也忙活不出什麽來,還不如等第二天早上洗完澡,香噴噴的多有情趣。

孫建軍注視閻炎好一會,最後确定他說的是真的,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直緊繃繃的腰背這才算放松下來。

閻炎見縫插針,湊上前柔聲道:“孫哥,其實,其實我在國外天天都在想你。”

孫建軍擡手張開五指,喝道:“打住,打住。”

閻炎站住不動,渾然不知自己錯在哪裏,難道孫哥看不上自己了?可昨晚沒表現出來呀。

孫建軍正色道:“喝酒是喝酒,玩是玩,不能往一塊攙和啊。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以後你有麻煩,可以來找我,其他的,免了吧。”

“孫哥,我……”閻炎剛要再說,孫建軍掀開被子下床,滿地轉悠,“哎,我衣服呢?我衣服哪去了?”

“你昨晚喝多了吐一身,我都拿去幹洗了。”

“啊?”孫建軍一聽又急了,“幹洗?什麽時候洗回來?”

閻炎猶豫着道:“怎麽地也得明天吧。”

“我草!”孫建軍破口大罵,“什麽酒店效率這麽慢?趕緊地給服務臺打電話,讓他們快點熨,我立刻就要!”

閻炎為難地道:“三星的也就這樣了,沒辦法。”

“三星?”孫建軍一瞪眼睛,這才發現房間內的裝修果然沒有那麽高檔,他只顧着急,忽略了細節。

“對呀。”閻炎解釋,“旁邊那個五星的客滿了,附近又沒有其他的,你,你喝得太醉,我也,也背不動啊……”

“好好好。”孫建軍強忍住焦躁不安,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你現在,馬上出去,給我買一身衣服,從裏到外,喏,我給你卡。”說着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金卡來,“刷卡沒設密碼,你随便。”沒等閻炎有所反應,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現在幾點了?”

閻炎擡起手腕,這才發現自己只穿着浴袍,沒有手表,剛要去翻衣服,孫建軍早看到了自己被扔在床頭櫃上的手表,拿過來一瞧,“啊”地又是大叫一聲,把閻炎吓了一跳,“九點了九點了,他媽的居然九點了!”

閻炎見孫建軍氣急敗壞跳腳的樣兒,試探着問道:“孫哥……你,你今天有急事?”

“急事急事,我要死了還他媽的什麽急事?!”孫建軍滿地轉圈圈,胡亂扯着頭發,他媽的他媽的罵不絕口。轉了兩圈又停住了,匆匆走到電話機旁打電話,“外線,外線按0……”緊緊握着聽筒,連聲催促,“接啊,快點接啊……”

閻炎完全徹底陷入了迷茫狀态,連孫建軍讓他去買衣服都給忘了,眼前這位神神叨叨磨磨唧唧猶如喪家之犬的男人真的是孫哥嗎?真的是那個風流倜傥舉止潇灑的孫建軍嗎?別說以前了,就連昨晚談笑風生的做派都消失得一幹二淨。難道這才是孫哥的居家狀态?太,太驚悚了吧!

孫建軍終于打通電話,語速飛快地道:“吳稚嗎?對對,我孫建軍…哎呀手機沒電了……這麽着,你現在第一時間給陳紀衡打電話,就說我跟你在一起呢,從昨晚就一直在一起……對,記住了啊,我喝多了,咱倆都喝多了,沒回家,在酒店住了一宿……”他按住話筒,問閻炎,“酒店叫什麽名?”

閻炎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忙道:“金星。”

孫建軍松開手,道:“金星。”又沖着門指了指,也多虧閻炎機敏,立刻壓低聲音道:“419房間。”

“419房間。”孫建軍道,“記住沒?金星酒店419房間……對,你就說我跟你在一起……哎呀現在顧不了那麽多啦,反正他早上不是沒聯系你嗎?好了好了就這樣,趕緊打啊,說我喝得太醉了還沒起來呢……要不就說我去洗手間了,對,好好。然後給我來個電話,這個號碼,419……對對,就這樣,快點啊!”孫建軍把電話放下了,也不理睬閻炎,坐在旁邊神态不安地守着。

閻炎眼珠轉了轉,仿佛有點明白了。他記得昨晚孫建軍要水喝時,喊的就是什麽“記恒”的,莫非這個記恒是孫哥的新歡?還要撒謊,那是怕人家生氣啊,這麽上心。

閻炎扁扁嘴,不由得嫉妒了,也不知那個狐貍精是男是女,把好好一個老爺們迷成這樣,沒着沒落的。幸好昨晚沒真發生什麽,要不然,被幹一回還得不着好處,賠死了。

他想想相遇後孫建軍對自己的态度,再想想剛才他打的電話,心涼了半截,興頭也沒了,服從孫建軍的命令來也便恹恹的,磨磨蹭蹭半天穿不好一件衣服。

孫建軍沒工夫搭理他,整個心思全在等着電話,仿佛這個小小的現代化通訊工具主宰了他全部的身家性命,眼睛都快粘上去了。心裏暗罵,這個吳稚,就是慢性子,你倒快點啊。

他還真冤枉吳稚了。吳稚跟孫建軍和陳紀衡在一起混了這幾年,別人不知道,他還看不出來孫陳之間的關系?孫建軍自從出事以後可有多收斂,天天晚上必回家,稍稍對長得漂亮的小職員多看兩眼,陳哥的電話半個小時後一準過來。後來吳稚到他們家吃飯,見做客的還有高明,這才了然,敢情人家身邊有卧底啊。

所以,接到孫建軍的囑咐,吳稚一丁點不敢怠慢,他本來開車帶着媳婦女兒要去蒙古玩,還沒出S城呢,連忙給陳紀衡打電話。

嘟嘟響了兩聲,那邊接通了,傳來陳紀衡沉穩凝重的聲音:“喂,吳稚麽?”

“是啊陳哥。”吳稚把車停在路邊,沖着媳婦閨女做個噤聲的手勢,道,“陳哥,那個,昨晚我和孫哥喝得太多了,就沒回家去。我和他在一起呢,他醒來就急着去洗手間,好像有點鬧肚子,特地囑咐我給你打個電話,怕你擔心,我……”

“哦?”陳紀衡從電話裏傳來的語氣平靜如水,卻壓迫感十足,“你和他在一起?”

“啊,對。”吳稚硬着頭皮道,跟陳紀衡撒謊真的是個難度太大的活兒,就算只電話裏說看不到本尊也是一樣。

陳紀衡輕笑一聲,笑得吳稚心髒砰地一跳,只聽他慢慢地道:“你和他都在金星賓館419房間?”

吳稚的冷汗當時就下來了,他磕磕巴巴地道:“我…他……我們……”

“他給你打電話了吧。”陳紀衡不愧為陳紀衡,腦子轉一下就明白這兩位的彎彎繞,“他還在賓館呢?”

“他……我……我們……”吳稚無話可答。

“沒有關系,我正在開車去那裏,快到了。”

“啊?——”吳稚傻眼了,這會出人命的好嗎?他連忙替老總求情:“陳哥,陳哥你聽我說,其實孫哥真的只是喝多了,他手機沒電了,他怕你擔心,他身邊沒別人,他……”

“行了。”陳紀衡靜靜地打斷吳稚的話,“我已經到賓館樓下了,有事以後再說。”然後也不管那邊吳稚急得跳腳的叫喚,切斷電話,心裏有點不悅。這個吳稚也太緊張了吧,就算孫建軍在外面喝多了住一宿,只要不亂搞,至于這麽藏着掖着的麽?

明白了,這是怕我誤會。

誤會?誤會什麽?我既然能知道他在外面跟別人上床做,自然也就能知道他和別人只上床沒做。要是做了,我能等到現在?

陳紀衡冷笑一聲,推開車門,走入金星賓館的大堂。

吳稚急得滿頭大汗,趕緊給孫建軍打電話,剛響一聲,孫建軍就接起來了,一疊聲地問:“怎麽樣怎麽樣?”

吳稚哭喪着臉:“孫哥,你完了。陳哥不但知道咱倆根本不在一起,他還知道你就在金星賓館419房間,而且……”

孫建軍聽得心驚肉跳,眼前發黑,穩住好半晌,哆嗦着嘴唇問道:“而且什麽?”

“而且,他已經到樓下了。”

孫建軍“啊”地大叫一聲跳起來,這次閻炎倒是頗為鎮定,套褲子的動作頓都沒頓一下,緊接着穿上衣。

孫建軍口中啊啊亂叫,張皇失措,東張西望,飛奔竄入浴室,扯過一條浴巾圍在腰上,一個箭步就往窗戶那邊竄。閻炎及時提醒:“孫哥,這裏是16樓。”

“啊啊啊。”孫建軍此時已經發不出別的聲音了,繼續像只困獸似的團團轉。

閻炎實在看不過去,怎麽就把人逼成這樣了,不免有些瞧不起,又提醒道:“孫哥,其實你可以從房門走,這家賓館有兩部電梯,再不濟還有消防通道呢。”

當真是醍醐灌頂令人茅塞頓開,孫建軍捏緊浴巾急匆匆地對閻炎道:“你也趕緊走趕緊走,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邊說邊直奔門口。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只聽得房門被人輕輕叩響,緊接着是陳紀衡道:“孫建軍,開門。”

孫建軍如同中了魔咒,眼睛瞪得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好半天“媽呀”一聲撕心裂肺地狂叫,回身便跑,一出溜鑽床底下去了。

外面的敲門聲不急不緩:“孫建軍,快點開門。”

孫建軍扒下浴巾蒙住腦袋:“我不在這裏!我不在這裏!千、萬、不、要、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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