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飯店裏的槍聲連響了十數發,趙友昌雙目爆瞪倒向地面,其實第一槍就斃命了。
當日趙友昌還當是這姓陸的小子狡猾機敏,防範心重,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赴宴竟如鼈入甕中,被擺了要命的一道。
因為刺殺一事發生于租界,趙友昌那邊的人還沒來得及趕來報仇,洋人就迅速把一幹人等帶走了。刺客已經跑了,黎冬青為救陸劍霖也受了傷,在場的人都作證,刺客本欲刺殺陸參謀長,哪想到亂槍中反倒打死了趙司令。
這倆為争戲子已經鬧到了登報的地步,于是将這前因後果聯系着想一想,事情倒也簡單,無非就是争輸的那一方雇兇殺人,不成想卻作法自斃。警察所“請”來了趙友昌的副官,一恐吓盤問,果不其然。
趙友昌确實一早就參了陸家一本,當局也曾疑心過陸培盛是否起了叛心,可如今這風流韻事鬧得滿城風雨,實在難看,基本也就坐實了這事情子虛烏有,根本就是這趙司令呷了一口山西老醋,別有挑撥離間之用心。
也多虧了陸劍霖與黎冬青之間有着毋庸明言的默契,直接在中統特務的眼皮底下,滴水不漏地演了這麽一出好戲。
轉眼已是民國二十二年的春天,天氣冷得依舊,但風雪已經停了。前方是路迢迢,天上是雲渺渺,陸劍霖将一些未完成的事務料理完後,準備啓程回去,臨走前特意去向黎冬青道別。
道邊幾枝早梅,高高矮矮疏疏密密,像是用赭色畫上去的。陸致芸耐心等在梅枝旁,容他倆說說話。父親兄長雖一字未多言,可當趙友昌被刺身亡之後,她便隐隐知道,怕是有比那二月驚雷更撼天動地的事情要發生了。
來時是衆矢之的,回去倒能貪一點清靜,陸劍霖沒着軍裝,而是穿了一件米色的西裝。他微微傾身,向一襲白色長衫的黎冬青拜謝道:“黎老板自取污名,助我演了一出‘金蟬脫殼’,也為家父在廣州贏得了一些為聯共抗日作準備的時間,實在感激不盡。”
“那姓趙的國難之時還勾結日本人,當真死有餘辜。陸參謀長不必客氣,原先我也是意不平,心想你那話不對,并不只有當兵的和學老爺才能報國。”提起趙友昌那副腌臜嘴臉,黎冬青幾乎咬碎一排銀牙,恨不能拖出他的屍首挫骨揚灰,可提起陸劍霖昔日之言,卻又眉眼悒悒,瞧着委屈。
陸劍霖被這孩子氣的黎老板逗樂了,向他遞去一只手掌,笑道:“我與黎老板相逢早,相惜卻晚,眼下相離更是難舍,不若就請你随我從軍去吧。”
黎冬青知道這是玩笑話,眼下他還不能走,不是放不下那份千呼萬擁的虛榮心,而是相信百年梨園難得一個黎冬青,就是老天爺要他在世人面前亮一亮他的嗓子與赤誠的。于是他一掌拍開陸劍霖的手,佯作冷臉道:“跟不跟你走還得看你值不值當,你若是真英雄李靖,我自然要為你唱一出《紅拂女》,可你若是那貪生怕死畏敵如虎的錢謙益,我就不唱《柳如是》了。”
陸劍霖大笑:“祝黎老板的新戲唱個滿堂紅,震醒世人。”
黎冬青也大笑:“也祝陸參謀長早日團結禦侮,馬到成功。”
兩人相擁道別,互相囑托對方保重。
陸致芸見到了她有生以來最好的一折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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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劍霖尚未走遠,黎冬青登高而唱,嗓音高亢又清亮,陸劍霖聞之一踅,摸了摸別在胸前的那支珠花,回過頭去——但見得,在撲簌簌似金粉般墜下的春陽裏,他即興歌,縱情舞,甩着那還無似有的戲服長袖,翩翩好似谪仙人。
這唱詞陸致芸沒聽過,猜想是一折新戲。
“憑春雷游園驚夢,趁東風飛鴻去遠,待收複我神州好山河,且把一生共你對酒當歌。”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噗哈哈,不過瘾是不是?這是發表于《男朋友》上的命題短篇,當然清水啦。
如果是我自己寫,攻應該是個黃金榮杜月笙這樣的流氓大亨,既殺人如麻無惡不作,也能毀家纾難抗戰救國,既擅權謀陰謀謀谟帷幄,又存義氣骨氣民族正氣……
歡迎關注作者微博【不羁型作者薇諾拉】,沒準兒還真會寫長篇(帶肉)民國文!
祝大夥兒猴年順利,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