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眼前一晃,我的妹妹便撲進了我的懷裏。
“噢,朱利安!”她的聲音變調,身子害怕地發顫,那件裙子被撕破了,猩紅的血絲從雙腿間滑了下來。她無辜的雙眼寫滿了恐懼,因為抽泣而說不出完整的話。
羅伯特狼狽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就像是突然從夢中清醒一樣,他說:“我、我——”
他想要過來,而我撿起了地上的獵槍!
羅伯特連忙停住腳步,他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流連,抿抿唇帶着顫音說:“朱、朱利安,這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他!”我懷裏的姑娘尖銳地叫了起來,那聲音幾乎要刺破耳膜,“他強迫我!他把我拉到了這裏,他威脅我!要是不跟他走的話,他會讓我們好看!”她無助地控訴,晶瑩的淚珠如同掉線的珍珠。
“閉嘴婊子!是妳!”羅伯特想要來抓住她,我用槍口對住他,我的喉間發出威脅的呼呼聲,命令他後退!
愛瑪痛苦地喊道:“快槍擊他!”
“不……朱利安,冷靜下來。”羅伯特擺住手,他像是沒入窮途的可憐蟲,不斷地搖頭狡辯:“不、不是我,我可以、我可以好好解釋,快放下它,太危險了,它随時會走火——”
他是個畜牲!我們錯看了他,他玷污了愛瑪!我應該在他的身上開一個洞,可是這樣永遠也無法抵消他在愛瑪身上加諸的傷害。我的手在顫抖!我怨恨我自己,我從沒開過槍,我是個膽小鬼!
“朱利安,槍擊他!”
“放下,把它放下!”
兩個聲音在我耳邊交織,像是在我的腦袋裏打樁,這時淩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們停止了争執,羅伯特趁着這時候奪走了我手上的槍支。愛瑪捂住嘴,她差點叫了出來,羅伯特咬牙切齒地對我們說:“快滾,他們要過來了!”
我們雖然怨恨他,卻也只能乖乖聽他的話離去。
我将我的外套脫下來包住她,可憐的姑娘,她的掌心發涼,手指還在發抖。她一定害怕極了,我絕對不會原諒那個混球。
我們走進霧裏,回頭時我看見兩個仆人來找羅伯特,恐怕是這裏的主人已經發現了異狀,派他們出來搜索這裏的每個角落,然而事情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我牽着我的妹妹,尋找機會回從樓梯下的暗道回到了我們的安身之處,而我們卻沒有料到,更絕望的事情還在等着我們。
“朱利安,愛瑪。”莉莉跑向我們,她指着前頭說:“摩根病了。”
我趕緊跑到床邊,摩根躺在床上,臉色比白紙還要蒼白!
莉莉告訴我們他在不久前就一直在吐,愛瑪過來碰了碰他的臉,說:“也許是吃壞了肚子,我們給他熬一些草藥。”
摩根一直以來都很健康,他幾乎沒生過什麽病,我們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麽虛弱過。我給他熬煮了藥,讓他服了下去,沒多久他就全都吐了出來。他吐出的東西是黑色的,散發着惡臭的腥味。
他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敗壞下去,天黑之後,他的四肢已經出現了細小的斑點,齒龈也滲出了一些血。他什麽也不下,連水都沒辦法咽下去,神情痛苦。
我在紙上寫道: 我們必須找人求助,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失去摩根。
愛瑪猶豫地看了看我,“那我們該怎麽做?”
摩根的情況很危急,我們得馬上找醫生為他診治。
但是,我們只能向羅伯特求助。她剛剛受到了傷害,自然不願意去面對那個該死的混帳,我搖搖頭,我們必須找到媽媽,否則只有暴露這一切——我相信公正的人不會對一個孩子見死不救,哪怕之後他們便會趕走我們。
我背着摩根,愛瑪拿着蠟燭在前頭引路,我們爬上了暗道的樓梯。愛瑪和之前那樣雙手推門,卻發現怎麽也推不動。
“它好像卡住了!”她又試了幾下,怎麽也推不動。
我将摩根交給她,使勁兒地去推那個門,它發出了“咔咔”的聲響,它并不是卡住了,而是被人從外頭鎖上了!
“噢,上帝!”愛瑪絕望地呼喊,她大力地拍着門,“有人嗎?快行行好!那裏有人嗎!”
現在是深夜,仆人都已經睡着了,沒有人會發現我們被困在下面。我們無法從這裏出去,我們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我們被困死在了這個牢籠裏。
“摩根!”
摩根又開始嘔吐,這次他已經吐不出任何東西,除了鮮血。
愛瑪喊得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人聽見我們。我們只能期盼清晨快一點到來,我們抱着這個唯一的希望。
摩根躺在我們的懷裏,他的身體很冷,眼球深陷,嘴唇沒有一點血色。他慢慢地睜開眼,說:“我想到外面,我想騎馬……”
我抱着他,我多麽希望我現在能開口,這樣至少我能說些讓他好受的話。他說了會兒話又睡着了,我握着他的手,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祈求上帝。
我不記得我是怎麽睡過去的,我以為我會一直醒着。
我做了一個好夢。
我看見了我們過去的房子,它雖然小得多,我們能使換的仆人也只有三個,但是大夥兒都待在一塊兒。媽媽在彈琴,愛瑪一展歌喉,爸爸坐在沙發上,摩根扯了一下莉莉的鞭子,然後大笑地跑上了樓,結果撞到了下樓的女仆,咖啡翻到在她的身上,她滑稽地叫了起來,逗得大家一陣大笑。我還看見了朱莉娅,她坐在樓梯上。她穿着白色洋裝,看起來純白無暇,紅色的圓頭鞋鮮豔奪目,她青白的臉上是一抹妖冶的微笑。
鳥鳴聲将我從夢中抽離,我睜開眼,陽光從鐵欄流入照射在我的臉上。
我們陸續醒了過來,除了摩根。
羅伯特和媽媽都過來了。
“可憐的摩根——”媽媽拿着手絹抹淚,她落淚的時候也很美麗,簡直無可挑剔。
羅伯特用白色的床單将摩根包裹起來,他的身體已經僵硬,羅伯特一臉灰敗,看起來并不比我們好上多少,他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話,卻看也不敢看我們一眼:“……我很抱歉。”
愛瑪抱着莉莉,她面無表情,哪怕媽媽看起來都比她哀傷的多。我們并不是不難過,我們只是感到無力又疲憊。
媽媽走向我們,她說:“我感到很難過,孩子們,這一切是我的錯。”她自責地說,并且伸出手想擁抱我們。但是,我們拒絕了。
愛瑪甚至開口說:“沒錯,是你害死了他!”
媽媽或許沒料到她會那麽說,她睜大了眼,吃驚地看着她。
“妳是個自私的人,妳只想到自己,妳把妳的孩子鎖在這個鬼地方,自己卻過着好日子!”愛瑪咄咄逼人地指責,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銳利的匕首。媽媽臉上的神情僵硬,我們的抗拒令她顏面掃地,她雙肩顫動,好像一口氣憋在胸口無法發出來。
她忍無可忍地揚起手,愛瑪卻惡毒一笑,輕輕道:“如果妳變得一無所有,那我心裏會很高興的。”
“朱利安……?”媽媽看向我,她沒想到我已經不再信任她。我對這一切感到麻木,我不再奢求從她身上得到什麽,我只想要快一點結束這一切。
媽媽仿佛一刻也不願意多待,她終于不需要僞裝她愛着我們,她臉色鐵青地提着她那精致華貴的裙子走了出去。
就這樣,他們帶走了摩根。
他們離開之後,我們難受地緊抱住彼此。現在,我們已經徹底明白現在的處境,我們孤苦無依,除了依靠自己生存下去,我們沒有其他的辦法。
我們整理着摩根的東西,我們把它們放在一個箱子裏,我們分別将自己最喜歡的一樣東西也放進。我把我最喜愛的書放在裏頭,愛瑪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放了進去,莉莉把唯一的娃娃放在摩根做的積木旁邊。我們依依不舍地将它蓋上。
等到了外頭,我會将它埋在樹下,這是我們唯一能紀念他的方式。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弟弟,我永遠失去他了。
“朱利安,你快看!”愛瑪拿着一個籠子跑向我。
我把它拿起來,一股惡心的腐臭味撲鼻而來。裏頭的老鼠已經死了,它在幾天前還活得好好的。
我打開了籠子,把它取了出來。它死了幾天,白色的肉咀在腐肉裏鑽動,籠子裏只有沒吃完的食物碎屑。
“是點心……?”愛瑪無聲喃喃。
我連忙站起來,将莉莉手裏的甜餅給拍開,它掉在地上。
“莫非他們想要毒死我們?!”愛瑪難以置信地說。
我們不得不往壞處想——摩根在我們面前死了,那些點心他吃得最多,他死前舌頭變成了紫色,他的身上出現各種血斑。家裏的女仆曾經誤食鼠藥,她跟他一樣,全身出血、浮腫,最後凄慘地死去。
如果還想活命的話,我們不能再碰那些食物,我警告她們。所幸我們還存下了一點幹糧,這幫助我們挺過這幾天。然而,随着食物越變越少,我們必須想到其他法子。
這些天,我們在白天時提心吊膽,到了晚上便靠在一起睡去。
莉莉總是很快便能睡着,只有我和愛瑪一直睜着眼。天花板上的蜘蛛緩慢地移動着,它将自己的獵物捆成了幾團,它似乎并不急于吃了它們,而是享受地看着它們掙紮到死去的模樣。
“我們會死嗎?朱利安。”愛瑪問。
為了減緩食物的消耗,我們白天盡量不去做什麽事,常常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畢竟人都會死,但是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兒。愛瑪扭過頭,她注視着我,她的眼珠清明透徹,這是她現在身上唯一不顯狼狽的地方。
她說:“如果我們能一起死去,那也不盡是壞事,不是嗎?”
我握住她的手,我們十指交纏。她湊上來,在我的嘴上吻了一吻,“晚安,我的愛。”
沒一會兒,我們便都睡了過去。我們睡得很沉,所以當有人進來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有察覺——
黑暗之中,一只手猛地探了過來,掩住我的嘴!
寒冽的風将樹影吹得呼嘯作響,聽起來就像是鬼魅的笑聲。我被使勁兒地拖拽着,雨水使得視線模糊了起來,積水讓我們寸步難行,他的步伐着急,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追趕。腳下的泥濘讓我跌坐在地,乍然而現的閃電讓眼前頓時明亮如白晝。
羅伯特戴着那件破舊的鬥篷,手裏的煤油燈随着風吹劇烈地晃動着。
我沒想到會是他!
“快過來,朱利安!”他急切地說:“我們必須馬上走!這是最後的機會!”
我無法相信他,我想要逃跑,但是他抓住了我,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裏: “她是個魔鬼,她從小就讓我對她言聽計從,要是我聽話的話,她就會給我一些甜頭當獎賞。如果我不遵從,她就會折磨我,從我的心靈到肉體,她支配着它們,不管她要我做什麽,我都無法反抗!”
羅伯特的眼裏流淌着恐懼和陰影,他的身體甚至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她生下的怪物和她一樣,她們熱衷于誘惑身邊的每一個男人。她用脆弱無害的模樣誘惑我,她央求我帶她離開,我該說她們簡直太成功了,她和她一模一樣,連使壞的時候也如出一轍。我們只不過是她們手心裏的玩物。朱利安,你必須逃走, 否則你會和我一樣!她們是惡魔的蕩婦,而我們就是她們的祭品!”
他的話聽起來過于荒謬,我不能相信他,他在我們吃的東西裏下毒,他想殺了我們,我絕對不能相信他。
“原諒我、原諒我——”羅伯特哽咽地祈求,他已經快要跪下來,“我會用我的餘生忏悔,我救不了每個人,可是我從未想過傷害你,上帝作證,沒有一個父親會傷害他的孩子——”
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捏住我的肩膀,激動地捧着我的臉,神經質地喃喃:“她說她愛我,如果她想要的話,沒有一個男人不會相信她。我們私奔之後,沒多久她就結識了一個有錢的商人,悄悄懷着孩子嫁給了他,老天,那個蠢貨以為她為他生了一個漂亮的孩子!你看,我們是如此相像,她騙我你們已經死去,如果不是見到你我也不會如此肯定,原諒我、原諒我——”
他哭了出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瘋了!他已經瘋了!我絕對不會跟他走,我不能抛下我的妹妹們。
“啊——!!”羅伯特慘叫出聲,我用力地咬了他的手,他不得不将我放開。
“朱利安——”
他在我身後大吼,我頭也不回地朝後方跑去。那裏是樹林,一點火光也沒有,他逮不到我!
“快回來,朱利安!”羅伯特在後方追趕着我,像是索命的惡鬼。
“回來——”
我跑進了樹林裏,那裏陰暗恐怖,雷鳴陣陣,天空似乎要被閃電劈開一樣。
羅伯特追着而來,他高舉着手裏的燈,一邊呼喚着:“朱利安、朱利安——”又一聲轟隆的雷聲,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之外,他聽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呼吸聲。那有可能是狼、有可能是路過的野鹿、也有可能是亡靈的哭聲。
他看見了十幾道黑影,手裏微弱的光讓他看清了它們——那些是莊園主人豢養的一群獵犬,它們呲咧着嘴,露出了銳利的犬牙,眼睛在黑夜中仿佛散發着可怕的紅光。羅伯特慌張地退了好幾步,他心想它們不該出現在這裏,他想起了自己的獵槍,在他将它拔出來的時候,暗處裏的一只惡犬撲向他,獠牙紮進了他的手臂裏!
這像是一個信號,十幾只惡犬嘶吼着撲了上來,煤油燈打翻在草地上,濺灑上來的血腥撲滅了最後的一點火光。
凄厲的慘叫聲讓我停了下來,我朝那一頭瞧去,看了一會兒後還是拔腿跑開。
我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門,它就那樣敞開着,我快步走下樓梯,瞧見了我的妹妹們。她們被捆在一起,嘴用布帛蒙住,所以我才沒聽見她們的呼救聲。
“朱利安!”我将繩子解開後,愛瑪便張開手緊抱住我,她害怕得哭出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想安慰她,只不過不是現在,我抱起了莉莉,讓愛瑪準備些東西,現在是我們唯一可以逃走的機會!
現實卻不會這麽輕易如我們所願。
在我們打算一走了之的時候,莉莉突然驚呼一聲。只看,一個女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媽媽穿着睡袍,若隐若現的布料凸顯出她婀娜的身姿,她袅娜地拾階而下,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金色的卷發随風而飄,雙手拿一個金色燭臺和一碟可口的點心。
“噢,孩子們。”她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你們想上哪去呢?”
“砰”的一聲,她将門關上,并且上了鎖。
愛瑪和莉莉縮在我的懷裏,她們恐懼地看着她。
媽媽絲毫不以為意。她将點心放在我們自己做的桌子上,那是一個櫻桃派,“這是新鮮的,你們以前最喜歡這個。”她用刀子切着它将它均分成幾塊,放在四個小盤子裏,“噢……我忘了。”她抽走了一個,那是摩根的份。
“快過來吧,我親愛的寶貝們。”她溫柔地看着我們,就像曾經一樣。
她看起來是這麽完美,完全挑不出任何錯處,愛瑪眼裏蓄滿了淚,她問她:“妳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媽媽微微一笑,她慈悲地看着我們,輕聲說:“不管你們還相不相信,我是愛你們的。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不!妳只愛妳自己!”愛瑪控訴道:“妳毒死了摩根,妳害怕我們把這一切抖出去!妳害怕失去這一切!”
媽媽走了過來,我們不自覺地往後縮去。她只好停下來,優雅地仰着下颌,看着我說:“朱利安,我知道你此刻心裏一定充滿了疑惑,你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孩子,而我也從未向你說過謊。”
她從沒說過謊,只是沒把真相告訴我們。
媽媽瞧着我們,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哀傷:“我從未告訴過你們,我出生在一個牧師的家庭裏,我的父親是個虔誠的信徒,我的母親是個教師,我有個膽小懦弱的哥哥,而我從小生得美貌,我們的父母一直都嚴厲地教育我們,我們看起來是多麽完美的一家。”
“——那只是個假象。就像我說的那樣,我的父親是個嚴厲的人,他覺得一切違背聖經的東西都是污穢的,包括,性。”她拿起手裏的刀,上頭映出她美麗的模樣:“我和哥哥常常聽見他們的房間裏傳出母親的哭聲,每當這個時候,我們都不敢靠近那裏,直到有一天,我們出于好奇,偷偷從閣樓的洞口瞧進去……”
銳利的刀刃劃破了她的指腹,豔紅的血珠瞬間凝出。她告訴我們,她看見她的父親在性虐他的妻子,他像是對待牛畜一樣對待她,他用荊棘鞭笞她、或是用燒火的鐵叉在她身上留下可怕的傷痕,最後再狠狠地侵犯她。他們看到了她的下.身,那裏已經潰爛,流出惡臭的膿液。而他們的父親踏出房間後,又會恢複那個道貌岸然的模樣向他人布道。
“即使如此,母親也不願意離開他。”她将手指放在唇邊,吸.吮着:“也許她樂在其中,畢竟痛苦和歡愉總是交織在一塊兒,他們一直說我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尤其是我的父親,他以我為傲,他一直親吻我的嘴,我也同樣愛他,直到我漸漸長大,媽媽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一樣。我知道,她只是在妒忌我,她已經無法生育,變得又老又醜,而我卻越發美麗,父親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狂熱,他甚至會在沒人在的時候親吻我的腳趾。”
她露出了一個甜蜜詭豔的笑容,“然後,我懷孕了。”
雷鳴映出我們蒼白的臉,她朝我們一步步走來,“他覺得那是一個污穢的印記,所以他想将我和肚子裏的孩子一塊淹死。為了活命,我只能和我的哥哥一起逃走。他一直都很聽話,那是他做過最大膽的事情,我們逃到了倫敦,在那裏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我們住在貧民窟裏,他每天都要幹最低賤的活兒,終日郁郁寡歡,酗酒後便沖我大發脾氣。我為了十二先令的工資而去紡織廠工作,那段日子簡直不堪回首,所幸并沒有持續很久,我認識了一個善良又富有的男人,并且很快地嫁給了他,七個月後,我就生下了一對可愛的孩子。”
我覺得我的血液被抽幹了,渾身上下只剩下徹骨的寒意。羅伯特的話突然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她們是惡魔的蕩婦,而我們就是她們的祭品!
媽媽的表情忽然猙獰起來,拿刀刺向我們!
莉莉和愛瑪發出了尖叫聲,不知道是誰推倒了燭臺,火光滅去,這裏剩下一片黑暗,我們分散在四處躲了起來。
雷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天地甚至晃動了一下。
“噢,親愛的小麻雀——”女人唱着童謠,一邊尋找着我們,“可愛的小麻雀,你們在什麽地方呢?”
我躲在櫃子裏,她手上的刀反着光,我看見了莉莉,她縮在桌子底下,可憐地瑟瑟發抖。
“快出來,小麻雀,我調皮的小麻雀們——”
她的歌聲漸漸變了調,她随便揮舞着刀子,用它紮着隆起的床鋪,又割破了隔間的簾子。她瘋狂而恐怖,讓人膽顫心驚。她距離桌子越來越近,莉莉害怕極了,她想要挪走,卻不小心發出了一聲動靜。
“噢——”媽媽臉上一喜,“原來在這兒。”
她發現了!她一步步走向桌子,在她快要抓到莉莉的時候,我沖出了櫃子,從後面撞向了她——
刀子從媽媽的手裏滑脫,它滑到了床底下。我将莉莉從桌底下拉了出來,媽媽卻撲向了我!我推開了莉莉,狼狽地躲開,但是我們這幾天一直餓着肚子,身上沒有力氣,不一會兒媽媽便追上了我,她壓在我身上,兩手掐住我的喉嚨!
“你太——太調皮了,朱利安。”她的表情充滿了憐愛,雙手卻不斷用力,“可憐的朱利安,這麽多孩子裏,我最疼愛你,你敏感又善良,如果你不是這麽聰明的話,那該有多好。”
她臉上洋溢着詭異的興奮,我掙紮地呼吸着,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四肢漸漸失去力量。
忽然間,一股熱流濺灑在我的臉上,我的眼前剩下一片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