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主
只見一陣匆忙之中，秦王被幾個人高馬大的背了回來。他在太子宮中宴飲，中毒。
秦王妃吓壞了，連忙把秦王扶到塌上，她大呼：“殿下……殿下……你怎麽了”。我能聽得出，她想冷靜，想保持她一貫的風度，但此刻，她恐怕比任何人都驚恐和脆弱。
秦王昏迷不醒，時不時翻起身來，吐出黑綠的水……那是膽汁了。然後又昏迷過去，後來，他氣力就更加虛弱，根本爬不起來。
他一定難受得很。我，那年懷孕的時候，也深深體會過這種即将吐出五髒六腑的感覺，但這似乎也與中毒沒法比。
王妃坐在背後，扶起他來，好讓他能夠吐在放在地下的銀盂之中。可是，他頭痛欲裂，根本不知道把頭放在什麽地方能好些。
他那高大威武的身軀，他那風姿俊逸的臉龐，竟被半杯毒酒折磨至此。
醫人們早就來了，忙碌着。但領頭的醫官卻深皺眉頭……拿來的藥已經給秦王灌下，卻不見半點起色。
王妃淚流滿面。是啊，這樣的時刻，她根本不會那麽淡然。
她幾乎聲嘶力竭：“顏雷，哥哥呢，快去，快去讓哥哥請孫思邈來……”這位神醫一貫雲游四方，眼下正在長安。顏雷風風火火的去了。
他嘴角邊吐，王妃哭。他躺下，王妃便以為他要死了，凄慘地搖着他……
中毒在古代不是小事，更何況是這樣關鍵的時刻。李建成他們要的，不就是他死嗎。這毒，又怎麽少得了……
她突然止住了哭聲，想到她不能如此，這裏還有很多人需要她，她還要支撐起這裏的一切。她緩緩冷靜下來，扶着侍女，起身。
“醫官，藥，接着給殿下喂下去。”她的聲音逐漸沉着。
“是，王妃”，醫官顫抖着回話。
“你們先到外殿候着，若有需要，我會差人去喚你們來近前伺候”。
殿中一側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幾位穿着上好帛綢的女子，便是秦王的侍妾們。侍妾們無人敢多說一句，屈膝稱是。
“去照顧孩子們，夜深了，不要驚動他們。若醒了，就多哄哄，再睡罷。”她身旁的侍女連連應聲，也悄然退下。
“你們都聽清了，秦王今日只是醉酒，需要靜養休息。誰敢多說一個字，我決饒不了他。”
“是……”侍從和宮女們豈能不知規矩，但王妃疾言厲色，又重重加碼。
白露居中一下子恢複了秩序，我開始敬佩秦王妃。她的內心是多麽驚慌失措，卻還為秦王料理到如此周全。
她又回去後殿，身體卻晃了晃。我分明看到她眼角流下淚來。
我想安慰她，但又不能上前去告訴她，秦王不會死，他會是未來大唐的皇帝……但我也的确不懂……如何才能解了這古代的毒……
我只恨自己在那一世學到的只是些屠龍之術，也恨那以“萬物皆聯”著稱的世界有一個名叫百度的萬惡之源……它讓我什麽都不記得，什麽技能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秦王，受盡半杯毒酒的折磨。
我直起些身子，悄悄隔着屏風向塌上望去。秦王臉色慘白，秦王妃也不比他好多少，這半宿的擔驚受怕，她也快要支撐不住。
差不多半個時辰，長孫無忌帶着孫思邈急匆匆的趕來。這布衣長髯，帶着仙氣的孫思邈一進殿中，似乎為白露居帶來了幾分希望。他快步上前，為秦王把脈。醫官們看着他，秦王妃帶着哭腔問道：“孫先生……秦王……還有救嗎？”
孫思邈閉目片刻，定下心神，說道：“有……我這裏剛好配出一種用于解毒的新藥。但……這藥剛剛配好，藥性如何，我并沒有把握……王妃，秦王現在需要以毒攻毒。這藥雖然對症，只是……”
“什麽？”無忌問道。
“此藥尚無人服用過，我不敢用于秦王啊……”
王妃道：“你的意思，是要有人為秦王試藥……？”
孫思邈捋着胡須，點了點頭。
“我來……”王妃毫不猶豫。
長孫無忌、顏雷、醫官紛紛攔阻：“王妃，這萬萬不可啊……”
長孫無忌說道：“外面有的是府中奴婢，讓他們試好了。”
王妃堅定地發話：“不可，奴婢也是人，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傳出去秦王仁愛的名聲何在？”
“那如何是好啊……秦王這毒，怕是拖不得！”
王妃轉身問道：“孫先生，這藥可也是有毒的？”
孫思邈出言解釋，“王妃，此藥本無毒，只是比毒藥還讓人吐得劇烈，意在幫助秦王逼出體內之毒。只是藥量難以把握。只能看這試藥之人的情況，再給秦王加倍服用。直到秦王吐出之物再無顏色，便是體內無毒了……但不知道這試藥之人，還能不能撐得住……”
聽了這話，秦王妃等一幹人，被這奇怪的法子弄得更為驚異，一時竟無人說話。我明白了。一種更厲害的嘔吐藥，讓那毒藥悉數都吐了出來，秦王自然能夠解毒。但這試毒之人，因為體內無毒，便說不好，是不是要一命嗚呼。
我的确經歷過這種吐到不知生死的感覺。我曾發誓絕不重來一次。但我想，這是我獲得他們信任最好的機會了。
此時，王妃醒過神來，“孫先生，我可以忍，請讓我為秦王試藥吧……”
王妃冷眼掃過邊上站立的那些秦王的女人，目光如刀子一般，但她們無一願意挺身而出，除卻一個衣着最為簡素的女子，她聲音很低，“王妃身份尊貴，讓妾身來吧。”
王妃上下打量她，并未多言，只是擡起手來做制止的樣子，又向孫思邈走近幾步。
長孫無忌攔住她，轉眼看到外面地下跪着的，我們這剛從宮裏來的宮女，便在王妃身邊耳語幾句。
王妃不忍，搖了搖頭。
但長孫無忌卻徑直來到我們面前，我們四個連忙俯身下去。他嚴厲地說道：“你們擡起頭來……你們自宮裏來。這個時候入秦王府，其心可疑。今日也算是你們的福氣，若為秦王試藥，便算得上是有幾分忠心，以後就是秦王府中人了。”
考驗忠誠，長孫無忌此法極妙。但這畢竟是拿性命開玩笑。都是十五六歲的女子，哪能有此等勇氣……
我偷看了一眼塌上昏迷的秦王。他是未來的帝王啊！他怎麽可以遭受如此苦楚。而我，既然來到這裏，又怎能錯過與他相交的機會呢。
我向前跪行幾步，來到秦王妃身前。拜下，依着規矩，低聲說道：“回禀王妃，奴婢願為秦王殿下試藥……”
屋裏的氣氛冷得令人害怕，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你？”秦王妃回國頭來，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流轉。
“奴婢願意為秦王殿下試藥……”我重複了一遍。
“你叫什麽名字……”王妃問道。
“王妃不必知道奴婢的名字，若奴婢因此而死，不知名字，王妃和殿下便不用記得奴婢。若奴婢還活着，以後便還有伺候王妃、殿下的時候。”
我這番話說得實在漂亮，王妃表面有些驚着，但恐怕心中對我開始稱贊。
“你可知道，這不是小事，你也許會送命的！”
“王妃，奴婢雖然只是宮女，但久聞秦王英名，心中十分欽佩。奴婢卑微，一生也只得伺候些微末細節的小事，若能為秦王殿下盡一點心力，也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請王妃恩準！”
“這……”王妃是聰明人，她看得出我的誠意，也看得出我的善良，不攙半分虛假。古人一向看重生死，此時此刻，能像我這樣大義淩然的也不多吧。
“王妃，請不要猶豫了。殿下如今毒還未解，若再耽擱下去，中毒越來越深，便更棘手了。”長孫無忌話中肯定，鼓勵王妃這麽做。
我便轉身向着孫思邈：“請孫先生把藥給我吧。”
我接過藥來，又向王妃說道，“王妃，能不能請各位貴人先回去。奴婢若吐得厲害，怕擾了各位貴人。”
王妃擡起手來，吩咐那些侍妾們都回去。侍妾們也都看傻了，更被剛才王妃淩厲的眼神鎮住。這下反倒如同得了大赦一般，連忙退去。只有那個衣着素簡的女子回頭望向我，眼中露出些不忍的神色。
我向王妃叩首，毫不猶豫地把藥喝了下去。
果然，我很快便吐得兇猛。孫思邈便不停地給秦王加重藥量。秦王也伏在塌上，将那些體內的餘毒悉數吐了出來，直到連着吐出幾口黑紅的血，後面果然變得淡白……
王妃和宮女們在榻前扶着秦王。而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靠。
孫思邈上前回話道，“王妃放心，秦王大安了……”王妃聽到這話，跌坐在榻上，她的眼淚又一次流淌，伴着劫後餘生的笑容。
這的确不是我第一次吐得如此慘烈。那一年，我吐了百日不止。最慘的時候就如現在這般模樣。一個人，跪在地上，守着馬桶，吐出胃裏的全部汁液，竟也不曾有人來攙扶過我。
當時有無數人對我說，這是你的職責，堅持住……而且你不能有任何的抱怨。
那麽，在這另一個時空，我是不是該為自己而驕傲？我守護了秦王，守護了我們的歷史如此愛戴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