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賞荷

初夏。陰陰夏木,亭亭風荷。秦王依然朝政忙碌,但如今的政務,已經遠不及武德初年那樣繁多。一是太子主理內務朝政多年,三省六部,井井有條;二是雖然禁軍、兵部仍主要在秦王之手,但齊王李元吉的确分去部分兵權,并漸漸逐漸根深蒂固。

天策府北側的湖苑種了大片荷花。涼亭花圃,山石嶙峋,還引了海池之水蜿蜒而過。這是秦王平定天下後,李淵特別重賞的。秦王偶爾攜王妃去賞荷,在涼亭裏寬坐。侍妾們整日無事,也喜歡到湖苑游玩,畢竟在這裏,能多少擺脫些深居內院的窄仄。

我吩咐侍女備好茶點果品,尤其準備了新摘的含桃。王妃最愛這種果品。但無奈采摘不多,金貴得很,低品級的侍妾經常也分不到半顆。若能得含桃作為賞賜,便足見是王府中有地位之人。

秦王與王妃一處并肩而坐,王妃給他閑話些府中事務,大多是王尚宮今晨才回禀給王妃的。唯一引起我注意的,倒是賞給太極宮、萬貴妃處、宇文昭儀殿中內侍與宮女的銀錢絲帛之數,盡然如此之龐大。足見秦王與王妃出手闊綽。自然,太子與齊王想必更擅此道。

銀錢之外,秦王也曾有恩于數人。剛晉為太極宮首領內侍的族中表弟,秦王暗許以五品官職,足以光耀門楣,但此人之前不過只是一介商販。倘若寒門學子科考入仕,至五品也足以窮盡畢生之力。所以,秦王并非事事剛直公正,上次陛下斥責他不給張婕妤臉面,也的确不算冤枉。

此外更有一人所受賞賜尤為豐厚,我倒不識。此人名為王晊,為東宮率更承。他倒不曾與秦王府有直接往來,但兄弟親族皆受惠于殿下。

秦王聽了,也為府中今年出庫數目驚人而嘆,便提議裁減侍妾份例和宮女夏、秋兩季衣料費用。

王妃說道:“這我實在不忍,她們也不容易。若連這些榮華富貴還不能應有盡有,便的确虧待了她們。府中宮女也是辛苦勞作一年,盼幾件新衣便不得了?不如,從我那裏裁減吧。”

殿下安撫她:“哎,這如何使得!你是秦王妃!

“我一向不喜奢華,不礙事的。”王妃笑道,“其實,若你那楊孺人,能省儉些,我也就省力多了。”

“她那便如此吧……”秦王聲音中露出幾分懇求,似乎用度奢侈,是他能給與楊孺人唯一的東西。

正說道這,韋孺人與妹妹韋尼子兩人前來。她們香風信步,向殿下與王妃行禮:“見過殿下、王妃。”

秦王揮揮手:“免禮”,又吩咐她們坐下。

王妃顏色淡然,看不出什麽偏袒喜好:“今年新貢的含桃,你們也嘗嘗。”兩人連忙起身言謝。王妃寬慰:“不用這般客氣。只當府中親眷,用些茶點,一處閑話。”

“殿下,妾身……”她似乎有事想說,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王妃直言:“韋孺人有話直說便是。”

“殿下,王妃,昨日家中遞來書信,妾身嬸母去世。想到妾身昔日歸寧之後多受旁人冷眼,多虧嬸母悉心護佑。尼子自幼也是嬸母帶大,感情甚好。妾身很想與尼子回洛陽省親一趟,只需一日便可。盡些心意。”

王妃聽了,覺得此事有些不妥。一是侍妾歸省,無此先例。二是現在時局敏感,出自“城南韋杜,去天五尺”的兩個韋氏女兒回到洛陽,若傳到李淵耳中,恐又有風聲讒言。便出言道到:“這恐怕不妥……”

誰知秦王聽了,卻張口應允:“既然如此,你們明日便去罷,你可帶着喜瑤(韋氏前夫之女)同去,她肯定想念家鄉了。只是,去了不可多留,只兩三日,便須回來。”

韋珪與尼子大喜過望,又很和禮數的看向王妃。王妃聽了,便不再阻攔:“殿下既然準了,你們去便是。只是要牢記你們的身份,在洛陽一切行事,都要以殿下的利益為重,不可魯莽任性!”

“是,謝殿下、謝王妃”。兩人面露喜悅,韋珪更是想再謝秦王準她帶着女兒回去。秦王雖對自己不能說寵愛,但的确不算薄待。

“殿下,為何如此痛快地允準?以後若有侍妾也有歸省之請求,我要如何處置?”

“此時不同往日,下不為例就是。再說,他們要去的,是洛陽!”秦王利落地答道。

“你不怕父皇再次疑心于你?”

“昨日我已知韋氏诰命夫人病故,朝中衆人也都知曉。若不允準,不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越是想擺脫得幹淨,就越要深陷其中。倒不如順水推舟,反而光明磊落。我會派段志玄護送她們前去,到洛陽後張亮也會見機行事,不會有事的!”

“夫君……你……”王妃換上親昵的稱呼:“看來,你已經做了決定?”

“洛陽,當然已經準備妥當。只是,我知道,你還沒有!”

“那你呢?”

“我……” 秦王長嘆。

“突厥進貢了不少良馬。明日父皇邀我們入宮賽馬,又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哎,每逢這種宴會,我總是覺得累。我當真喜靜,不如讀幾頁書,伴夫君左右,陪孩子們玩笑更閑适自得。”

“哎,父皇當年也算響當當的人物,但如今聲色犬馬,消磨意志。小妹,你一定要随時提醒我!“

“我提醒若有用處,你那後院之人,便能少上幾個。”她故作嬌嗔,秦王卻笑得更為親切:“這我必得怨你!這個也必須得納,那個也不得不收,我都聽了你的!才給自己惹出這些麻煩!”

王妃也笑得宛若嬌滴滴的女子:“那今晚……”

“我陪你!”

“夫君……院中有些女子許久未曾見你了。你其實也該多去走走。畢竟都是年輕女子,我能理解!”

“娘子的心胸如此寬大,那我必得多去,你便說一個,我今日去哪兒。”

“別鬧,我可不猜你的心意。你的侍妾們,你随意!”

“好了,我去便是。你放心!她們不過是用來侍寝之人,如何能比拟我妻?你早些休息。”

“你若每去一處,都做如此承諾,那不幾日,外面便要傳我善妒之名了。”

“你善妒之名,便是我鐘情之名。這才是夫妻一體同心!”

“夫君,我雖有我執念之處,或者也的确逾越為婦之本分,但你不必挂懷!無論你做如何選擇,我都生死相随,不離不棄!”王妃執殿下之手,深情說着。

秦王将王妃攬入懷中。“我也一樣!小妹,謝謝你!”

我跟随王妃回到白露居,庭院的芍藥也正花團錦簇。傍晚,夕陽漫天,金晖斜照,府中一片安詳。我和王尚宮服侍王妃用膳,想必是她感到孤獨,便去讓乳娘帶孩子們過來。王尚宮說:“王妃忘了。今日陛下宣了突厥語的師傅在書房教習,六歲以上的郡王們都在宮中。”

“哦,麗質呢”

“長樂郡主在後院,和幾個姐妹玩兒呢,現下也沒回來。”

“哦,讓她玩兒吧,不必喚她。”王妃不知怎的,今日竟然有如此孤獨之意。她前日萌生出想給麗質再生個姐妹之意,樂得秦王恨不得日日芙蓉帳暖。但如今這情勢,她卻不願身懷六甲,萬一有什麽大的變故,自己倒成了累贅。所以這些日子,她的确經常把秦王往侍妾那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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