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懲罰
遲小小沒想那麽多,她只是想求缥缈君饒她一條狗命,她還要下山見她夫君呢。
這會兒跪在這裏就無比想念青泓,她夫君在的話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現在她沒有了金大腿,就是個小可憐。
再不努力抱個大腿,十三個師叔都能讓她沒了命。
她回來,十三個師叔肯定都已經在來要她狗命的路上了,在那之前她一定得想辦法自保。
沒聽見缥缈君說話,遲小小再接再厲道:“兩年前我被戒色鏡差點打死的時候師父就該知道我的心思了,偏偏師父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受不了師父這樣對我,明明師父是我的,自從師妹上山之後,師父就處處都偏袒小師妹,我可是師父養大的啊,怎麽受得了師父這樣對我。”
“你罵我大逆不道也好,什麽都好,反正我就是這樣了,這次不得已上山來也是有事情求師父,師父也該是知道我回來幹什麽的。”
遲小小以為缥缈君就會這樣沉默下去時,內殿山水屏風後面出現了他颀長的身影,他緩緩地繞過屏風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俯視着她。
遲小小沒敢擡頭,盯着他那純白的雲靴,上面繡着雲松和仙鶴,連鞋子都這麽幹淨,遲小小心想,他大概是不用走路的吧。
感覺自己被盯地有些不自在,遲小小緩緩擡首,便和他目光相撞,他眸色深沉,毫無殺意,這樣的神色倒是平和得很。
和青泓的完全不一樣,盯着青泓的眼神時,她只會覺得頭皮發麻,那是一雙讓人害怕的眼睛,但是她知道,青泓的眼神無論什麽時候,對于她始終是不同的。
有人說,和異性對視一段時間,如果眼神不曾閃躲,就會很容易愛上。
遲小小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反正缥缈君盯着她的時候,她不但沒躲開,反而緩緩地笑開了眉眼,像是湖水的清波緩緩在湖心漾開,她的眼裏染上了幾分潮濕,她聲音軟軟的,俨然沒有了以往的跋扈與刻薄。
“師父?”
她軟軟地喊了他一聲師父。
缥缈君掩映在寬大衣袖下的手微微一抖,斂了神色,問話:“他人呢?”
遲小小裝傻:“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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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君說:“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
遲小小心想,這要是知道她和魔頭是夫妻,那指不定會被怎麽對待呢。
她夫君那麽好,怎麽可能是魔頭。
但是她現在為他辯解沒用,只會雪上加霜。
遲小小搖頭,态度堅決:“我和他沒有關系,我是被他強迫着下山的,師父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壞,威脅我,我差點就死了。”
缥缈君看着她的眼睛,遲小小撒謊不眨眼的,這個時候要是避開他的眼神,他肯定就不信了啊。
她要讓他信以為真。
缥缈君大概是學過心理學的吧,遲小小這麽想着,如果一個人撒謊的時候,你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始終是會有破綻的。
遲小小盡量不讓自己有破綻,繼續認錯:“那天晚上,我說懷了師父的孩子……”
缥缈君的眉頭微微動了動,唇也抖了一下,他轉身道:“自己去懲戒堂領罰,領了後回來跪在大殿閉門思過。”
十三個師弟都在來的路上了,他得想辦法保住她才行,還有她的那衣服上,很明顯就有強大靈力做的護罩和禁制,真以為他看不出來。
所以她在山下的這些日子,過得應該挺逍遙自在的吧,有個道尊跟在身邊……
唉,缥缈君在心裏喟嘆一聲,遲小小剛要走,缥缈君又喊住她:“多少留點血跡,你十三個師叔不是那麽容易騙過去的。”
遲小小心裏一驚,操了,他什麽都看出來了。
遲小小問:“師父,你都知道了吧。”
缥缈君說:“我不管你和那魔頭怎麽樣了,但是在這個缥缈墟,你就得聽我的話,你身上的靈力禁制若是傷了缥缈墟弟子,那就是罪大惡極,我必須得給缥缈墟交代。”
遲小小無奈:“那總不能讓我脫了衣服被打吧?”
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青泓施過法,包括貼身衣。
缥缈君黑了臉:“去換衣服。”
遲小小就不:“我偏不,你就想讓我挨打,然後把我打死,師父你怎麽能這麽狠?我知道你偏袒小師妹,但也不至于這麽對我吧?”
缥缈君道:“先去換衣服。”
遲小小抱緊自己,委屈極了:“嗚嗚嗚師父你好狠啊!原來你真的不喜歡我,既然不喜歡我你為什麽不把我逐出師門,我還不如不活了呢!”
缥缈君深呼吸一下,問她:“你去不去換衣服?要為師幫你換嗎?”
遲小小一邊哭一邊往出去退:“師父你簡直不是人!”
遲小小一溜煙就不見蹤影了。
缥缈君:“……”
她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變了好多。
笑笑從來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什麽都做的穩穩妥妥,別說罵他了,他不問,她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會說,活得板正,得了他的親傳。
這才是他滿意的地方,可如今這丫頭,罵他都不眨眼的?
不是人?
不是人能是什麽?
遲小小回到她的弟子房,太難過了,青泓不在身邊她就要挨打了,雖然是她自找的,但是就是覺得不服氣。
缥缈君他憑什麽不讓她穿施了法的衣服?
派內的“校服”都是白色的,只有袖口和衣襟邊緣藍色的絲線繡着雲松和白鶴,看起來倒是仙風道骨,但是這衣服肯定挨不住一懲戒鞭。
遲小小心想,今天要是不被打死,她就不信邪了。
換了衣服,裏面的貼身衣物沒換,要去懲戒堂領罰,結果缥缈君又喚她了,她只得又去一趟缥缈殿。
缥缈君見她來了,隔着老遠給她施了一層靈力,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缥缈君施法完對她說:“你十三個師叔來了,領罰的時候估計他們會在旁邊。”
他一眼就能看穿的高深靈力保護罩,其他十三個師弟怎麽可能看不穿,看穿了之後肯定又得惹麻煩。
遲小小“哦”了一聲:“那師父的意思就是今天不打死我師叔們不會解氣對麽?”
缥缈君點頭:“知道就好。”
遲小小說:“你真不管我啊?師父,我可是您養大的,被打死了您不心疼啊?”
缥缈君言語清寒:“我心疼什麽?孽徒你害得我還不夠麽?”
遲小小小聲道:“我這不是跟師父認錯了嗎,師父怎麽這麽小氣啊,師父要是消氣了,這以後師父的三餐夥食以及煮藥之類的問題我全包了行不行啊師父?”
缥缈君咳嗽一聲:“先去領罰,過會兒為師和師叔們會來。”
遲小小翻了個大白眼,轉身就走,媽的,果然是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遲小小剛出去,紀伍明就帶人來抓她去懲戒堂了,寧冉冉也跟着,遲小小狠狠地甩開想要鉗制她的弟子,不耐煩地吼一聲:“走開,我自己會走。”
紀伍明說:“大師姐,我今天親自執鞭,師父已經下了命令,一百懲戒鞭,一下都不能少。”
媽呀,一百,太狠了,就算是應策那樣的金丹修士,也挨不住五十下呀。
狗師父真的是要她的命啊啊啊!
夫君,救我啊啊啊!
被人帶到了懲戒堂,懲戒堂外面的廣場上已經人滿為患,就缥缈一峰的弟子都這麽多,人頭攢動,都是來看熱鬧的,沒人正心疼一下她。
只有應策,聽到缥缈君罰了遲笑一百懲戒鞭,急的眼眶通紅跪在缥缈殿外求師父不要那麽狠,不要對遲笑那麽狠。
師父什麽話都沒說。
十三個師叔已經到位,帶了自己峰內得意的弟子前來看缥缈君如何懲罰遲笑。
今天就算不打死她,也該廢了她的根骨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徒,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缥缈君穿了他作為掌門的衣物,打開了殿門,見應策跪在外面,神色都沒變一下,缥缈君說:“你若覺得在派內呆夠了,為師準許你廢了修為下山去。”
應策的身子在抖:“師父,既然師姐的懲罰逃不過,那作為同門師弟,就讓我來分擔五十下懲戒鞭,她才開光初期,會被打死的。”
缥缈君說:“她的事你管不着,誅靈劍傷你,你未曾将劍找回來,也少不了你的懲罰,別着急。”
應策看着他飛身而下,飄逸絕塵的身影消失在缥缈殿下的霧霭裏。
太心痛了,他什麽都不能為她做。
應策追着缥缈君的腳步而去。
紀伍明是懲戒堂堂主,一般弟子犯了小錯,都是別人打,而犯了大錯的人,才會讓他親自動手,今天他就要親自動手打遲笑了。
寧冉冉幸災樂禍。
十三個峰主都到了,聽到外面齊聲呼喊:“師叔們好!”
遲小小吓壞了,真的就沒有一個人保護她啊,這到底是什麽人間疾苦啊摔!
她被打死了以後還能見到親愛的夫君嗎?
遲小小悲從中來,昨晚剛和夫君你侬我侬,房都沒圓,今天就要被打死了。
好慘一穿書女配。
遲小小被按着跪在了祖師爺的塑像前。
她一擡眼,莫名覺得這個缥缈墟的祖師爺有點熟悉。
但是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外面又一陣齊聲呼喊:“師父好!”
啧,都來了,都來看她被怎麽打死的了。
她這麽招人恨嗎?
遲小小嘆息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打吧,打完了她好早死早超生。
她感覺身後黑壓壓一片,下意識地脊背一涼,紀伍明行禮道:“師父好,師叔們好。”
有人冷哼:“還敢回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滔天大罪麽?”
缥缈君打斷他:“我管我徒弟,你們看着就行,沒必要廢話那麽多,徒弟是我教出來的,她有過,也是我這個當師父的管教不嚴,今日我親自執鞭,打她一百懲戒鞭。”
有人說:“師兄可千萬別手下留情。”
缥缈君從紀伍明手裏拿過鞭子,遲小小跪在那裏,心裏怕極了。
缥缈君說:“遲笑作為缥缈墟大師姐,知法犯法亂闖禁地還把魔頭放出來,本身就是大罪,看在你破了滄州冤案的份上,為師只罰你一百懲戒鞭,你可有怨言?”
遲小小顫顫巍巍地舉手:“我有。”
旁邊的紀伍明說:“你還有冤?”
遲小小回頭看缥缈君,只見門口一衆仙尊都在盯着她,遲小小吓了一跳,笑了笑,問好:“師叔們好,師叔們辛苦了,百忙之中還要來看我,師叔們有心了。”
二師叔呸了一聲:“我們是來監督師兄懲罰你的,哪是來看你的?”
遲小小傷心道:“我就當你們來看我的,我以前可沒少給師叔們好處呢,師叔們倒是挺會報恩呢,是吧各位師叔?”
二師叔一愣,對缥缈君抱拳道:“師兄你且繼續,師弟天樞峰還有些要事要處理,先告辭了。”
其他十一個師叔紛紛抱拳告退:“師兄您繼續,我們就是來看看好師侄,可千萬別打太狠了,告辭!”
十幾個仙尊一溜煙全駕鶴離去,懲戒堂瞬間清淨了不少。
寧冉冉和紀伍明都驚呆了。
遲小小又看向缥缈君,缥缈君見人都走了,将懲戒鞭遞給紀伍明:“你來執鞭。”
幸虧遲笑執掌缥缈墟內務的時候,沒少給師叔們好處,不然他們今天肯定鐵了心看着她師父打死她。
果然這人際關系還是要早些打理的。
缥缈君也走了,遲小小驚了:“師父,別走!”
紀伍明冷笑道:“師姐,別怪師弟對你不尊敬了。”
缥缈君頭也不回,被紀伍明打還不如讓缥缈君打呢。
這二師弟和寧冉冉一個鼻孔出氣,得打死她不可。
完了,她這才真的完了。
紀伍明對着她拱手道:“那既然如此,師弟就不客氣了,大師姐,請您務必不要怪我。”
遲小小皺眉:“你打了我還不讓我怪你,這世上哪有這樣的歪理?你今天打了我,我以後肯定要找機會打回去的。”
紀伍明一愣,寧冉冉就說話了:“師姐乖啊,你沒有以後了,這二師兄的一百懲戒鞭,可不是鬧着玩的哦。”
遲小小翻了個白眼:“滾,你別和我說話,煩死你了。”
寧冉冉冷笑:“師姐乖,你以後都不用看見我了。”
遲小小嘆氣,再嘆氣,她要是不死,她一定要把寧冉冉的狗頭擰下來給青泓當夜壺使。
雖然青泓好像不吃飯不拉屎不撒尿?
剛在想這些,一鞭子就抽在了她的背上,她只是感覺到了強大的震力,卻沒感覺到疼?
哇哦,難道是裏面的肚兜起了作用?
果然夫君就是好。
雖然不疼,但是演戲還是要演的,遲小小的慘叫聲震耳欲聾:“啊——疼死我了!”
“二師弟你下手輕點啊!”
“啊——還有沒有人權了!”
“我要被打死了!”
應策被擋在門口,眼尾泛紅:“大師姐!”
遲小小一愣,繼續大喊:“啊——三師弟我沒事啊!”
“啊——師父救命啊!”
遲小小是沒感覺到疼,但是缥缈殿內,缥缈君身上一會兒出現一道傷痕,背部不一會兒就血跡斑斑。
紀伍明是元嬰修士,力道可想而知。
他要不把傷害轉嫁到自己身上,遲笑今天真的就會被打死。
他總得給派內一個交代。
那是他看着長大的姑娘,他雖對她失望但也舍不得她受傷。
猶記五歲時,她小小的一團,被他抱在懷裏,她淚眼模糊地問他:“叔叔,以後我跟你住麽?”
他點頭:“是呀,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你得叫我師父知道麽丫頭?”
她點頭,喊了他第一聲“師父”。
他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兩年前過戒色鏡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的心意了,可是他能做什麽,他只能再找個傳人,讓他繼承他的衣缽,如若她執迷不悟,他都想好廢了一身修為帶她離開缥缈墟去做個普通的凡人。
他假裝不知道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道,終究是成不了。
他亂了,徹底亂了。
背部的傷痕一次次裂開來,疼地他身體打顫,外面有人急切地敲門,是寧冉冉。
“師父,師姐她死不悔改,師父千萬不要打死她呀師父。”
缥缈君握了拳頭,對她道:“你下去告訴你二師兄,打完把她帶來缥缈殿。”
寧冉冉點頭,又問:“師父,你的藥……也被師姐打翻了。”
缥缈君說:“再熬。”
寧冉冉點頭:“好。”
遲小小有點驚訝,她看着血流了一懲戒堂,但是她沒有絲毫的疼痛,就很震驚。
她假裝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血泊裏,應策跑來着急地抱住她,搖晃她,感覺要哭出來。
遲小小睜開一只眼睛,示意他不要慌。
應策一愣,随即紅着眼睛抱着遲小小出了懲戒堂,紀伍明的手都在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以為自己把遲笑打死了。
寧冉冉跑來跟應策說:“師父讓師姐去缥缈殿。”
應策什麽話都沒說,抱着遲小小去了缥缈殿。
寧冉冉到了懲戒堂,見紀伍明的手都在抖,寧冉冉笑道:“二師兄做的不錯。”
紀伍明吓得手抖:“我不會……打死她吧?”
寧冉冉說:“打死她也是她活該!”
紀伍明手裏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被應策抱着回缥缈殿時,遲小小才掙脫應策,身上的傷也好了,應策吓得不輕,見她沒事才舒了口氣:“怎麽回事啊大師姐?”
遲小小說:“我作弊了,不過不會告訴你怎麽作弊的,我現在又要去缥缈殿跪着了,我太難了,你也別擔心我了,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吃藥,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應策點頭:“那你自己小心。”
遲小小應着,看着應策離去,這才去了缥缈殿。
缥缈殿在山峰上,前後都是懸崖,唯有殿門前不大的地方栽種着一些可以吃的靈植,還有幾顆花樹。
缥缈殿的大門緊閉着,遲小小走到門口,喊了聲:“師父?我回來了。”
大殿們突然被打開,缥缈君出現在門口,打量了她一番,指了指大殿中央的蒲團:“跪着,跪到晚上。”
遲小小苦着臉:“師父,這打都打了,就……”
缥缈君問:“打到你身上了嗎?”
遲小小眨眨眼:“那不然……打在誰身上?”
缥缈君說:“跪到午夜三刻。”
遲小小:“……師父。”
“跪倒明日淩晨。”
遲小小:“……”
他轉身背對着她離去,遲小小隐約看到了他背上的血跡。
遲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