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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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妻主》
作者:莫惹是非
文案:
本以為自己嫁的,是那個喜怒無常,暴戾成狂,血腥殘忍,還有着弑父惡名的六皇女風承遠,可是為什麽掀開紅巾的,卻是一張倜傥潇灑的笑臉,要他喚她佑姐姐,溫柔盡纏綿,在他累得睡熟時,卻又被人以最粗暴的方式喚醒,留下一身淤青傷痕,那個陰沉的聲音貼在耳畔,咬傷了他的耳垂,低低嘶吼,“你是我的,最好記住這一點,不許喜歡上她,你只能是我的。”
君心未曾變,只嘆妻心未曾知
紫風王朝系列最後一篇文,開朝時期
小治愈,需要治愈那個是女主
P.S.兩人格意識和記憶都沒有重疊,也就是一個不知道另一個在想什麽,經歷過什麽
群 134429534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默,風承遠(風承佑) ┃ 配角: ┃ 其它:人格分裂,多重人格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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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皇宮東南西北四面正宮門,以午門為尊。
午門十八路守宮護衛,每半個時辰輪班,巡邏護衛隊每一個時辰經過一次。
這一日二月十六,三輛高轱辘四馬拉的貨車停在了午門門邊的偏門口,貨車上蹲着一個女子,那女子名喚芟荑,是這十八路守宮護衛裏的一個小隊長。
“來領盔甲。”她吆喝了一聲,“明日開始,所有守宮護衛以及巡邏士兵,為保性命無憂,務必全部盔甲上身。”
所有士兵訓練有素地飛快按順序領了盔甲而去,不消一刻,已經全部完成,芟荑指揮着三輛貨車離開了午門。
直到她走開,其中一個新來的不明所以的士兵才開口問道,“為什麽要盔甲上身?”
“六皇女不日歸朝。”
2、真假新郎
按歷朝祖制,凡女帝後宮,共有一後四貴君,八位昭儀,十二位美人,三十六位貴侍。
帝後居朝鳳殿,四貴君分居晚風,晨風,流風,清風殿。
紫風王朝十七年,絮衣貴君暴斃于晚風殿內,據當時守宮小侍親眼所見,貴君乃是被剜心而死,鮮血流出晚風殿殿門,死不瞑目。
自此,四貴君獨缺一位,十年間未曾另立,晚風殿亦被認為不詳之處,封殿後堪比冷宮。
紫風王朝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七,皇太女大婚,舉國同歡,全紫風三日晝夜不歇,大赦天下。
太女正君為十五年前帝上帝後欽定,前丞相嫡長子龍陳墨,資質絕倫,清骨絕豔,才冠天下。
當晚子時,皇宮上方打出了絢爛奪目的焰火,持續了一個時辰,映亮了高臺上的一雙紅服璧人,城下萬千黎民同享流水喜宴,從高臺懸挂而下的大紅燈籠籠罩着整個皇城,喜氣難掩。
就在這滿城喜氣中,皇宮城下一個角落裏,站着兩個男子,和這滿目紅色格格不入,蕭條落寞,身後似乎是漫卷狂沙,打得黑色的衣衫朔朔作響。
身前的男子頭上戴着黑色的紗幔,擋住了臉,擋住了發,也擋住了所有情緒,身後的少年看着高臺上的那對新人,終于克制不住地出聲,“公子,明明你才是…”
“夠了,我們走吧。”他淡淡出聲,聲音暗啞,像是秋日落葉被踩在腳下的沙沙聲,他轉過身,“從今日起,我叫做沈默。”
沈默,沉默,公子,你就認了這所有的痛,所有的背叛,明明,你才該是那萬人之上的耀目。身後的少年咬着唇,低着頭,擡眼隐隐見到身前男子面紗下的臉,那臉頰上的刀痕,再也忍不住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公子。”
兩道腳步一前一後消失在死寂的空街上,留下喧鬧的一片紅色汪洋。
3、龍陳墨其人
“丞相大人留步。”
乾風殿前的白玉石階上,剛下朝的朝臣正三三兩兩地邁步而下,其中一位紅服女子回過身來,“雲大人。”
那叫她的女子還甚是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青色朝服,朝珠随着她的動作在胸前晃動,她幾個大步跨至那紅服女子身前,“有些話想和丞相大人聊聊,不知道今日丞相府能不能添份碗筷?”
那位剛上任還不足月的新任紫風丞相淡淡一笑,“只是怕我相府的粗茶淡飯入不了雲大人的眼。”
雲霄大笑起來,笑得身子微微後仰,“丞相大人身為九卿之首,怎麽俸祿還會不及我一個小小戶部尚書?”
莫尚風回過了身繼續下臺階,“本相家大業大,這些俸祿也只夠全家人糊個口。”
雲霄走在她身邊笑道,“這麽說來倒是我的失職了,掌着戶部四庫,竟然沒發現丞相大人的俸祿這般少,不如明日上朝時奏明皇上,給丞相大人補上個一年年俸才好。”
兩人一路出了午門,莫尚風見那些守宮護衛個個穿着盔甲嚴陣以待,忍不住道,“太女婚事已過,怎麽六皇女還未離朝?”
莫尚風今年三十有二,是前丞相龍飛揚的得意門生,龍飛揚上月暴斃于府,她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拉到了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這個月為了熟悉官務忙得焦頭爛額,自然也沒空注意這些事。
今天正好看到,她倒是想起這事來。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還沒有。”雲霄搖了搖頭。
莫尚風上了自家的馬車,雲霄也跟了上去,直到馬車駛出宮外的跑馬道,雲霄才從衣袖裏掏出一副畫卷,“你看看。”
莫尚風接過來打開,卻是一副寒梅望雪圖,筆鋒蒼勁,力透紙背,畫風孤寂,讓人幾乎要呼吸一窒,但是雪地裏的點點紅梅卻又帶着萬般柔情,她看了許久,心裏只覺得輾轉不已,“好畫。”
“只是好這麽一個字?”
“絕品。不過你特意給我看這幅畫,倒是何意?”
“你不覺得這幅畫的畫風,很像一個人?”
莫尚風又看了許久,這才低聲道,“墨公子?”
雲霄略一點頭,莫尚風卷起畫卷,“這畫,你從何處得來?”
“在一家畫坊,老板說是一個男子拿來賣的。”
“這幅墨色甚新,應該是新作,墨公子上月剛入主東宮,沒道理他的畫會流傳出來。”
“其實有兩件事我更加想不明白,你是老丞相的門生,我想問上一問。
“何事?”
“第一,老丞相剛剛暴斃,墨公子幾未守喪,便與太女大婚,這太不合常理。第二,龍家不論財力勢力,和皇城的其他世家都無法相比,現在老丞相這根主心骨一斷,更加是到了秋葉末路,這種時候,帝上卻仍要太女娶了墨公子為正,難道真是看上了墨公子之人?還是說,帝上心裏還有別的主意,這嫡位,帝上并未打定主意?”
“雲霄。”莫尚風嘆氣道,“你都問得這麽清楚了,我還能說什麽。我雖然是老丞相的門生,但墨公子是帝上欽定的太女正君,又豈是能随随便便見的。我上一次見到他還是他七八歲的時候,之後我們所見所聞,也不過都是他的詩作書畫,還有他那些師傅們的評價而已。我聽原丞相府的下人說,是老丞相在臨終前交代墨公子無須守喪。”
“臨終,不是暴斃嗎?”
莫尚風攤了攤手,表示她也是道聽途說。“至于你說為什麽帝上堅持要太女娶墨公子,這就很好解釋了。”
“怎樣?”
“知道何太傅嗎?”
“當然,朝中最出名的鐵嘴銀牙,帝上一向最是仰仗她,可惜去年告老回鄉了,我沒這個榮幸和她共事過。”
“自從帝上欽定墨公子為太女正君後,十五年來墨公子的師傅是一個比一個厲害,這最近八九年間,他的師傅就是這位何太傅了。她曾經說過,墨公子一人,當抵軒轅家三萬鐵騎,宇文家左右軍師,司徒家萬千金銀,滿朝文官,可盡去一半。”
雲霄一張嘴幾乎合不上,“真的?”
“我親耳所聞。”
雲霄想了半晌,馬車外傳來車娘的聲音,“大人,回府了。”
車簾被人掀起,莫尚風踩着車墊走下去,“改日,你帶我上那畫坊一看。”
4、釵荊裙布
皇城內城橫豎各五十裏,九十裏,取其九五至尊之意,內城四城門既出,又有外城百裏,城外再綿延二百裏,具屬皇城地境。
外城城門每日卯時雞鳴開,酉時日落合,城外屋舍錯落,不比城內的井然有序,零零落落有些小村莊,還有不少或大或小的樹林子。
皇城素來崇鳳,就算是改朝以來也不改這一傳統,西山被改名為栖鳳山,栖鳳山腳下向着皇城西邊軒轾門的一面,也有幾個村落。
籬笆被人推開,青石磚鋪成的小院,石縫間長着寸寸綠葉草,左側用枝條圍出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一個布衫男子正站在裏面,從圍兜裏掏着玉米粒,腳邊圍了幾只白毛黃毛小雞崽。颀長如玉的背影在日光下照出一道修長的人影,削瘦地似乎後背上的肩胛骨也能透過薄薄的布衫看見。
籬笆前的少年跑到他身前,“公子,你猜我今天買了什麽?”
沈默搖了搖頭,“滿頭的汗,去擦擦。”
少年卻不走開,獻寶似地在他面前攤開手掌,沈默低下頭,他掌心裏躺着一支桃木釵,釵尾刻着幾朵梅花,雖小,卻甚是精巧。
“公子,戴上好不好?”安玥小意地觑了眼沈默的發梢,那裏只用一根枝條随意地挽住了發,簡單到了極致,也讓他心疼地想要哭。
公子,他的公子,那從來都在巅峰之上的天人般的公子,那一句話一抹笑意就讓他決定要這一生豁出性命相随相護的公子,竟然在這山窪之地結廬而居,粗布衫,荊條釵,食的是粗栗米,喝的是生井水,月餘聞不得一絲肉味。
他一直都記得,第一天公子捧起那碗水時含在唇齒間斂眉的表情,那根本是難以下咽。
不過一個多月,公子就瘦了一大圈,公子哪裏适合過這種日子。安玥嘆着氣,沈默接過了那支桃木釵,卻替他插上,淺淡的眉眼彎了一彎,“玥兒到年也要十六了,不過還是孩子心性,倒和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沒什麽分別。”
“那是我沒用,跟了公子這麽久,什麽都沒學到。”安玥扁了扁嘴,“不像寧熾…”他猛地捂住了自己嘴巴,氣得想要扇自己耳刮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提那個壞人幹什麽。
沈默拍了拍他的肩,接過他手裏一直提着的籃子,“好了,這些菜葉看起來很新鮮,我們去做飯了。”
“只有菜葉嗎?”
“有一窩鳥蛋。”
“哪裏來的?”安玥一陣奇怪,難道公子還能爬上樹掏鳥蛋不成?
“屋外老黃楊下有一個蛇窩。”
“公子,你上蛇窩裏掏鳥蛋?”安玥急得抓着他上看下看,“那蛇呢?”
沈默推開草廬的門,“我灑了雄黃。”
安玥跟在他身後進了小小的廚房,柴火又不多了,兩人都不會砍柴,只能問人買,安玥又嘆氣,什麽都要買,那天賣了一副公子的畫換來的錢已經幾乎用光了。
最氣人的是那一幅畫居然只換了幾兩銀子,只不過因為沒有了印鑒,也不想想,公子的畫,便是那些達官貴族,以前都是擠破了腦袋也難求。
公子只是笑着說人情冷暖,這便是世道。
“公子,要不要我再去賣一副畫?”安玥小心翼翼地問道,沈默不置可否,過了會才道,“別上同一家畫坊便好。”
5、墓前
三月已過,轉眼便是清明,栖鳳山位偏西,屬陰,若要下棺,是塊風水寶地。
沈默讓安玥留在了家,自己提着一只竹籃走在山腳下的小路上,兩道都是雜草灌木,一直走到一片松柏間,掩映着蒼松翠竹,是一塊墳地,石磚砌出了一個半圓,石碑上刻着愛夫龍應氏之墓五個黑字。
沈默從籃中取出了冥燭冥紙,一小碟青團,就在那石碑旁邊點燃了燭火,冥紙卻燒了兩堆。
原來那石碑旁邊還立着一塊很小的木碑,也在那半圓的範圍之內,很不顯眼,上面的字明顯也是手寫的,只有四個字,卻沒有名諱,敬母為天。
龍飛揚的屍首是那人收棺入葬的,那人守了三日靈堂,皇帝和太女親來吊喪。而他,卻只能蒙着面紗在靈堂外日夜不歇地賠了母親最後一程,三日三夜,滴水未進,被人當成乞兒幾次想要轟走。
他知道,以母親的心意,必是想陪着父親的,所以他在父親的墓邊立了這個衣冠冢,
“娘。”他從籃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壺,“你一向最喜歡的百果露,可惜現在墨兒沒有紫玉葡萄,也沒有黃金梨,釀出來的味道總是不對。”
“你要我離開那個地方,離得越遠越好,可我舍不得你和爹爹,就讓墨兒在這裏陪着你們,可好?”
他将那壺裏的果酒灑在木碑前,撩起布衫的衣擺靠坐在那石碑上,手指細細描摹着上面的字跡,“娘,我好沒用,我不知道那背後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我遠遠離開,你可明白,我有多恨?”
“恨我自己,明知道母親死于非命,卻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他閉上了眼,只聽到松柏間的風聲,陣陣如濤。
“寧熾跟了我十年,玥兒初來的時候,總是和我抱怨,說寧熾處處學我,他不喜歡,我卻笑他孩子氣,小心眼。”
“那天你看着寧熾的背影和我開玩笑,說墨兒像是有了個孿生兄弟,只是樣貌不像,連這背影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娘,你這可算是一語中谶。”
“我視他如親弟,他卻最終出賣了我。是不是早在十年前,我帶他回府的時候,就已經落入了她們的圈套之中?”
一直到日落山頭的時候,沈默站起了身,眼前一黑,只覺得頭暈眼花,他伸手扶住了墓碑,緩了半刻,再睜眼,這才慢慢清醒過來。
他收拾了籃子,正要離開,不遠處的竹林裏傳來了一陣馬蹄和刀劍的聲音,那是他回去的必經之路。
他掩身在樹後,透過枝桠的細縫,看到十來個蒙面的黑衣人,将一個騎馬的女子圍在中間。
那女子背對着他,看不清容顏,只聽到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就憑你們?”
諷刺的語氣顯然激怒了那些黑衣人,揮刀上前,那女子在馬背上一個翻轉,躍下馬,沈默根本沒看清她是怎麽動的手,就見那離得最近的一個黑衣人頭頂眉心流出深色的鮮血,直直向後倒地。
女子轉過身,一雙陰沉邪肆的鳳眼,眉間聚着一股殺氣,嘴角扯出一個猙獰暴戾的弧度,“想死,還不容易。”
她伸手進了懷裏,再出來時左手上帶着一只像是用銀絲織成的手套,反掌成爪,劃過那些黑衣人的頸間,背部,或是胸口,不消一刻,松柏間便多了十來具屍體。
那女子冷冷地向他躲着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翻身上馬,嫌惡地摘下沾滿血跡的手套,揚鞭一揮,朝着背向皇城的方向馳離,瞬間便沒了蹤影。
沈默從樹後走了出來,那些黑衣人屍體躺着的地方是他回去的唯一一條路,一股屬于鮮血的腥味撲鼻而來,他忍不住低下頭,有幾具屍體胸□裂,竟是被生生剜心而死。
那張酷似帝上的臉,這般剜心的殘暴,六皇女風承遠,那個據說親手将她的生父絮衣貴君剜心于晚風殿的閻殿惡魔。
自古皇室多無情,誰人能幸免?
6、佑王
六皇女在四月初終于離開了皇城,午門的守門護衛和巡宮士兵終于得以解下厚重的盔甲,芟荑和其他幾個小隊長點清了盔甲收回庫房,鎖上庫房門的時候,芟荑好奇問道,“六皇女不是沒有封屬地嗎?她離朝都是上哪裏去?”
太祖帝有十三女,從太女至十三皇女,由于後宮君妃所生男兒衆多,有些年紀也在伯仲之間,除了遠嫁西荒的長皇子靜鈴皇子,大家尊稱一聲大皇子之外,其他都不排順序,僅以賜名稱呼。
而皇女中到今年為止,成年的有七位,除去皇太女,只有兩名封王在外,先是三皇女風承賢,敕封賢王,屬地為南陵淮江南岸的邊陲七座城池,包括各城池的外城和邊緣附近大小村鎮,統稱淮南。
再就是七皇女,佑王風承佑,屬地在西荒,三十七座城池,幾乎是大半路西荒,只除了同北疆接壤的地段不在屬地內。
未成年的皇女皆住在皇宮內,而剩下的二、四、五皇女則在皇城內城靠近皇宮的幾條街上各有府邸。
只除了六皇女風承遠。
據傳,因為當年弑父一事,帝上和六皇女之間,雖為母女,關系其實勢如水火,若不是看在是自己親生骨肉的份上,帝上壓下了這件事,六皇女早已身首異處。
所以,不足十歲,六皇女便被送出宮,至于到底送到了何處,無人知曉,一直到近年她成年之時方才回朝,而那時,她的同胞妹妹七皇女風承佑已經被封屬到了西荒。
“誰知道呢?”另一人搖頭嘆氣,“自從幾年前她出現在皇城後,每次一回來就搞得人心惶惶,真是難辦。”
“這次有人傷亡嗎?”芟荑摸了摸腦袋,“好像也沒見出什麽事。”
“你是沒看到。”另一人對她嗤鼻,然後抖了抖身子,“我那天在禦風殿當班,那血,院子裏假山下面那個池塘都變顏色了。”
“死,死人了?”芟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禦風殿不是東宮的首殿,太女的住處嗎?
“就在上個月月底的時候,莫丞相也在,還有太女,她們在說什麽我沒有聽清楚,我只負責守殿門,後來不知道怎麽了,太女的兩路暗衛就出來了,然後…”
她話語未盡,芟荑遲疑道,“都沒了?”
“全死了。”
“太女就沒有追究?”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兩人落在了最後,旁邊已經沒有其他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太女這六路暗衛,連帝上都不知道,都是太女自己的打手,還行些暗殺之事,所以即使被六皇女被滅了兩路,她也不敢聲張。”
“你這是哪裏聽來的?”芟荑訝異地張大了嘴。
“我這不是老在禦風殿當班嗎?那裏面的小宮侍偷偷告訴我的。”
芟荑搖着頭,心裏毛毛的,直覺地覺得這些事,她還是當成不知道的好。
那女人又道,“後來沒幾天六皇女就離朝了,至于上哪裏去了,大概只有天知地知她知道了。
五月初端陽節,包粽子的習俗由南陵流傳出來,一直傳到北疆,連西荒也有不少地方開始效仿。
沙漠腹地的一片丘地上,一群駱駝正在緩緩前行,駱駝裏面還夾雜着幾匹馬,駝鈴聲聲,很快被一陣急速的馬蹄上打斷,那些馬匹全都個子高壯,竟然都是清一色的棗紅赤鳳駒。
那些赤鳳駒擋在了那駱駝隊伍前面,馬上的女子都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翻身下來,躬身一排跪倒在那駱駝中間的一匹黑馬前面,神情各異,但都帶着同樣的喜悅,就算是幾個面無表情的,尤其是一個冷若寒冰的,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欣喜。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人。
“殿下。”
黑馬上面躺着一個人,而且是仰天而躺,面上蓋着鬥笠,一條腿曲起在馬背上,咕哝了一聲,卻沒有起身。
沒人聽見她說了什麽,于是那些人繼續跪着,駱駝隊伍也停滞不前,只有那匹黑馬前蹄刨着沙土,嘴裏噴着粗氣。
“屬下參見佑王殿下。”
轟然的高聲整齊劃一的響亮,在這茫茫沙漠中帶來陣陣回聲,鳴沙山就在不遠處。
那黑馬背上的人終于坐了起來,懶懶散散地倒坐在馬背上,身子朝着馬屁股一面,一條腿依舊彎曲在馬背上,一條腿落在馬臀下,單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一側,另一手抓過原本蓋在臉上,這會已經掉下來的鬥笠。
她打了個哈欠,眯縫着一雙鳳眼,掃了面前跪了一地的人,“上馬。”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那些人齊刷刷回到赤鳳駒前面,翻身上馬,就聽那困倦沒睡醒的聲音又道,“啓程。”
隊伍開始前行,而那黑馬上的女子,又倒了下去,覆上了面。
五日後,回到樊城,佑王屬地的中心城池。
這五日來,大半的時間她都在睡覺,不分晝夜,直到這時進了樊城城門,才從馬背上坐起身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好餓。”
“殿下,有聞到粽香嗎?”赤鳳駒上的一個女子回頭大聲道,“端陽節的粽子,不如我去買些怎麽樣?”
風承佑挑了挑眉,“粽子?若是能有幾個美人給我剝好粽葉送到嘴邊,那倒也不錯。”
赤鳳駒上的女人都大笑起來,一人朝之前提議買粽子的女人笑道,“老八,你記得順便看看那買粽子的地方有沒有什麽小美人,一起擄了回來。”
那被叫做老八的女子翻了個白眼,“幹嘛非得小美人,大美人不行啊?”
又一陣哄笑,那老八出去提了幾捆綁在一起蒸熟的肉粽回來,“殿下,美人沒見着,不如委屈點讓十三給你剝怎麽樣?”
靠近風承佑的一個冷面女子看了一眼過來,電光火石間,一陣暗器破空的聲音傳來,那老八在馬上輕巧地躲過了一柄柳葉刀,哇哇地朝風承佑哭訴道,“殿下,十三又欺負我。”
那冷面女子女生男相,長着一副絕色容顏,配上這冷冰冰的氣質,倒像是一個扮了女裝的冰山美人。這些女子都是一起長大,自然知道她最厭惡別人把她當成男人,可也正是因為知道,更是喜歡開她的玩笑。
風承佑嘆了口氣,“幸虧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沒有見色心起,不然,那可真要抱憾終身了。”
她這話是對十三說的,另外幾人齊聲問道,“為什麽?”
老八提着粽子分給衆人,“我知道,因為要是殿下動了色心,毛手毛腳被十三的柳葉刀砍了那賊手,自然是要抱憾了。”
風承佑搖頭道,“這哪裏比得上懷裏抱着絕色美人伸手朝下一摸發現原來和自己是一樣的那種痛苦。”
哄笑聲越發鬧騰,十三冷凝的面色有些僵硬,風承佑接了四五個粽子,“好了,時辰差不多了,進城回府。”
那些哄笑聲驟然消失,馬下不停,粽子就在馬背上分食,一路進城。
7、安玥
沈默正坐在小院裏,面前碗裏是拌好的糯米,木盆裏浸泡着洗幹淨的粽葉,籬笆傳來吱呀聲,安玥興奮地跑回來,氣還沒喘停,“公子,你看。”
“怎麽會有肉?”以他們身上的錢來說,勉強度日都顯得拮據。
他支吾了一陣,“其實我本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家不要的邊角肥肉,然後,然後…”
“然後什麽?”沈默灑了灑手上的水,難得在玥兒臉上看得到害羞的表情。
“反正是一個讨厭的女人給的,不要白不要,公子,我去切小塊,我們就可以做肉粽了。”
沈默沒再說什麽,仍舊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極不熟練地包了一個粽子,可惜一角沒有包緊,糯米粒一點點被擠了出來,他嘆了口氣,日頭有些耀眼,他卻不想進去,太陽照在身上的溫暖,他不舍放手。
安玥一臉饞相地拎了一只粽子出來,笑道,“公子,我還沒有吃過自己做的粽子呢。”
沈默将五六只粽子裝了碗端出去,“不如和我說說那個讨厭的女人好了。”
玥兒已經十七了,不可能一直跟着自己過這種日子,如果能有個好歸宿,也算了卻他僅剩的一樁心事。
“就是個讨厭的女人。”安玥嘟着嘴,“不過,公子,我回來的時候總覺得不太對勁。”
“怎麽?”
“好像有人在跟蹤我,你說我老是疑神疑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又多想了。”
沈默心裏泛過一陣涼意,原本就一直冰涼的雙手剝開粽葉吸取着那少得可憐的溫度,“這裏荒蕪,也許是山裏的野兔。”
那天過後,安玥經常會帶些肉食點心回來,雖然嘴上罵着讨厭的女人,沈默卻看得見他唇角的溫柔笑容,“什麽時候也讓我見見這個偷了我家玥兒心的女人?”
安玥吓了一跳,手裏的針刺進了拇指,看着倚在門邊的沈默,“公子,你走路都不帶聲音,吓死我了。”
沈默慢慢走近輕笑着取過他正在縫的荷包,“給她的?”
安玥低着腦袋不說話,沈默揉了揉他的發絲,“如果是個好人就嫁了吧。”
“不。”
安玥幾乎是脫口而出,沈默愣了一下,“怎麽了?”
“我一輩子都是公子的人,都跟着公子。”
“你這個傻瓜。”沈默搖了搖頭,泛黃的牆上挂着一本黃歷,他看了眼,“後天就是夏至了。”
皇城的公子有在夏至日集會互贈刺繡的習慣,說是互贈,其實目的還是在陪同家中兄弟同來的女子,這些活動他從來不曾參加過,倒是寧熾曾經去過。
沈默伸手按着太陽穴不再去想,安玥低着腦袋給荷包收線腳,屋裏一片寂靜無聲。
夏至日過後的第二天,皇城張貼了一張皇榜,引起了一場轟動,開朝至今,朝中大臣莫不是跟随帝上的老臣和世家女子,可今年秋天,皇城行秋試,十月初,因為時間緊迫,這一次的要求需要是皇城人士,但凡自認有才華的女子皆可參加,年齡不限。
“朝中老臣過半,何太傅走了,龍飛揚又死了,這下是真的缺人了,這一次看來是要挑接班人了。”風承佑懶懶地靠在虎皮上,手裏把玩着剛送到的信箋,“十三,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該去挑些人,要是都被大皇姐收了心,我可就岌岌可危了。”
“去。”
風承佑挑眉一笑,“現在還不急,何況,我那位姐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要出來下,我可不想被她攪了局。”
8、陣雨
夏日的陣雨總是在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毫無預兆地到來,一聽到屋外傳來雨滴落下的聲音,沈默就急匆匆地從屋裏跑出來,竹匾裏曬的面粉都被打濕了,他一陣心疼,雙手端過正要進門,一陣腳步聲從籬笆外靠近。
身穿蓑衣的女子站在了籬笆外,他手裏一抖,面粉連着竹匾全都滾落地上,混到雨水中。
豆大的雨點狠狠打上來,他張了張嘴,雨水流到嘴裏,“你…”
她沒有說話,手裏刀起刀落,劃開了籬笆,沈默心頭揪起,原來,就算他離開了那個地方,就算他隐姓埋名,就算他想要選擇逃避,人家,也不見得會容許他偷活于世。
那刀鋒是沖着他來的,沈默苦笑一聲,眼也不眨,直直地看着那刀面,罷了,既然生無所戀,那就死個痛快。
“公子走。”沈默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不料身側被人重重一推,他跌在地上,擡眼就見到安玥不要命一樣沖出來,手裏抓着廚房的菜刀,朝那女人身上沖過去。
他是正面朝那女人沖過去的,迎着刀鋒而上,一刀插入那女人的身子,那女人手裏的刀鋒,也捅進了他的前胸。
“玥兒。”滿地被雨水沖散的血水,安玥雙眼渙散,伸手緊緊抓着沈默的衣服,“公子,是玥兒最重要的人,公子,要好好活着。”
那女人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安玥的雙眼緩緩合上,沈默閉上了雙眼,卻發現自己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淚。
他在這世上唯一一點的溫情,也這樣離他而去。
沈默俯身靠在安玥臉側,用臉頰上的傷疤磨蹭着他的側臉,“玥兒,好好睡吧。”
既然避無所避,那便只有迎面而上,他雙拳的指節在地上擦出了道道血痕,不管是什麽人,他這次都不會再逃避,今日玥兒的仇,必要你們十倍償還。
這天傍晚,皇城軒轾門城門合上前,一個穿着灰色孝服的男子戴着面紗,衣衫上沾滿了灰塵,手裏抱着一個灰色的壇子,一步步慢慢地走進皇城內城。
他步履很慢,路上行人有些奇怪地打量他,那滿身的蕭索,怎麽都抹不開。
他一路走到一條街道的中心,擡眼看着那酒樓的門匾,正要走進去,卻不料被那小二攔在門外,“公子,我看這裏不适合你來。”
他腳下不停,那小二也沒辦法,只得跟着他,他掃了周圍一眼,淡淡開口,“我找你家老板。”
那小二擡眼,正看見他在面紗外的一雙眼,她只覺得心口一陣抽緊,本該是很美的一雙眼,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
“等,等。”那小二一溜煙地跑開,沒多久二樓下來了一個女子,二十出頭,長得不算好看,但是很清爽,一看就是豪爽的性子。
沈默在面紗下的唇角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