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風承遠解下了那匹白耳朵棗紅色飛霞骠的馬缰繩,“反正你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不在乎在多上幾年。”

“我還以為你一直很急呢。”莫林搖着頭,“還有件事。”

“什麽?”

“你交給我的東西,被偷了。”

風承遠把整個馬鞍都解了下來,丢在馬廄一角,“知道了。”

“就這樣?”莫林揚着眉毛,極其不解,“那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雖然沒打開來看,可那明黃色的綢緞,不該是,該是聖旨嗎?”

“是。”

莫林不停搖着頭,“那你還交給我保管,我後來發現我醫館的門邊被人做了一個飛燕形狀的标記,肯定是你過來的時候被發現了,皇帝都已經知道我這裏是你的落腳點了,這下好了,東西都被偷了。”

“給你那張,不重要。”風承遠把飛霞骠在馬廄綁好,水槽裏還有水,她蹲下身搬了飼料過來,站起身把袖子放了下來,“既然風承志不肯死心,還敢對他存着心思,我沒道理不警告她一下。”

“是哦。”莫林哼了一聲,“警告她一下,這裏還有個威脅着她帝位的人,告訴她快來殺了你,越幹淨越好,一刀捅了最好屍首無存。”

風承遠沒理她,只是将馬飼料打散攤開在飛霞骠的身前,莫林也站在馬身邊,“不過你那位沈公子是真的病了,這次也沒道理還要他進宮了。”

風承遠冷哼了一聲,拍開了身上沾上的飼料,轉身離開了馬廄,留下莫林追在她身後,“你哼是什麽意思,你倒是說來聽聽啊,難道人都病倒在床了,她能連人帶床一起搬進宮去?”

“四哥。”

“阿斓。”沈默口齒不清地含糊應了一聲,因為鼻音實在太重,“別進來了,不然你也染上風寒主君可不會饒過我了。”

“不是,我是想,你病着躺在床上肯定很無聊,我帶了好東西過來。”

“什麽東西?”

“春心集啊,你居然沒看過,你看,我這本可是三哥親手抄的,我最寶貝的一本書了,借給你看。”

“謝謝。”沈默勾了勾唇,吸了吸鼻子,接了過來,沈斓撓着頭,“四哥,我那天全都推到你身上,你不會怪我吧?”

沈默翻了一頁書,“反正你去的時候不是就已經告訴我了?”他靠坐在床頭,被子掖到了肩上,雙手露在外面,身上也穿着一件短上衣,“卷一,三笑姻緣,第一回,宣徽院公子秋千會,假賣身許娘笑啼緣。”

“嗯嗯,這個故事我喜歡,不是第一喜歡也有第三喜歡,講的當時的江南四大才女之一在秋千會上因為一個公子對她笑了三笑從此一見鐘情,不惜為了他賣身為奴到他伺候的府內去當差,最後兩情相悅,雙宿雙栖,白頭偕老。很好看的啦四哥,你好好看,我最喜歡的是第九個故事。”

“第九個?”沈默從左朝右伸出拇指在書頁上放過去,書頁一張張飛快地在眼前閃過,快得沈斓根本什麽都來不及看,沈默突然停了下來,“我看看第九個是什麽。”

“四哥,你可以看得這麽快嗎?我什麽都沒來及看清楚。”

“唔。”沈默應了一聲,眼神還在書頁上,不多時已經翻了兩頁,“還是個皇女。”

“這個是前朝的故事,大元第三個皇帝禛帝的太女,居然為了美人而放棄了江山。”沈斓雙眼閃閃的,沈默又翻了頁,“禛帝皇長女,九歲被立為太女,因為涉嫌結黨謀私,以巫蠱鏟除異己,在二十七歲時被廢黜。”

沈斓張着嘴,“四哥,這上面有寫?為什麽我看了七八遍也沒看着。”

沈默還在看,“元史。”又補了句,“她還是太女的時候,立太傅之子為太子妃,左都禦史之子為側妃,其他侍君史書也不會記載。”

沈斓怔了怔,突然開始拍打他的被子,“四哥,你還可以再不解風情一點,啊,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全都被你毀了。”

沈斓被氣走了,不過書還是留在沈默手裏,就在枕邊。

這天清晨,宮裏果然來人接他入宮,宮侍都到了養性閣門前,沈默咳嗽連天。

“公子病重。”沈念安跪在地上,“還望大人見諒。”

那宮侍離開了大概半個時辰,沈默正喝完了藥,他又站在養性閣前,“沈四公子,轎子已停在府門外,陛下有旨,接公子入宮請太醫親自診治。”

40、生疑

可憐沈默是真病不是在裝病,四肢無力後腦勺隐隐作痛還得硬撐着身子上了馬車,總算馬車上鋪着軟墊,他身子一歪靠在坐墊上,右手袖子掩住了嘴又連着咳了幾聲,沙啞的嗓音還帶着些破殼聲,總之,聽來實在讓人耳根不舒服。

車簾被那宮侍細心地掩好,倒也不透風,沈默看不着外面,只覺得馬車行了有好一刻,突然間停了下來。

隐約聽見那宮侍和人在說什麽,大概是午門的守宮護衛在盤問,沒多久馬車就朝前行走,不過這次慢了很多,馬匹幾乎只是四蹄在緩緩地走,又走了半刻,那宮侍掀開了車簾,“公子,請。”

沈默擡起發澀無力地眼皮,“這是哪裏?”

“朝鳳殿,陛下帝後幾位貴君,還有其他皇女正君都在憐花亭,太醫也在。”

“太醫在?”沈默下了馬車,拉緊身上外袍,那宮侍恭恭敬敬地點頭,“是位男太醫,後宮君妃一些不太方便的病症都是由他看護的,這次是為了替那些秀主例行檢查。”

“難得。”沈默低喃了一聲,畢竟男子為醫很是少見,那宮侍又輕點了下頭,“莫太醫醫術高明,公子可去由他診治,必能藥到病除。”

“莫太醫,名叫什麽?”沈默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宮侍依舊有問必答,“莫陳微。”

我那老死的娘親是個懶人,懶得取名字,就給我們在莫姓後面冠上個爹的姓,于是她叫莫林我叫莫陳了。我有個妹妹莫陳小,還有個幺弟莫陳微,我估計老爹要是能再生一個就該叫莫陳無了。

莫陳的話依舊在耳,這個太醫,竟然就是莫林莫陳的幺弟。

“公子?”

沈默回過了神,“有勞通傳,就說沈默病疾在身,只怕會傳染了帝後貴君,而且聲音難以入耳,不敢誤了陛下選秀的雅興。”

“公子不前往?”那宮侍猶豫了一下,還是替他過去通傳,沈默等在朝鳳殿的花園裏,沒多久那宮侍就在灌木花叢間的小路上走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着青衣的儒雅中年男子,“公子,這位就是莫太醫,陛下恩準公子留宿流風殿養病。”

沈默心下一咯噔,晚風,晨風,流風,清風殿是四大貴君的住所,晚風殿因為之前那位風承遠的生父絮衣貴君一事,已經幾乎成了冷宮,風承志繼位後立了兩個貴君,分住在晨風和清風殿,正剩下了流風殿。

她居然讓一個在身份上應該算是臣君,妹夫的男人住到流風殿去?就算是暫時的,也足夠落人口實了,他這真要住進了,那可真的是清譽盡毀了。

那一直沒開口的太醫這會倒是擡起頭來,卻是對着那宮侍,“你去回禀陛下,公子病重,我須得帶他回太醫院,否則難以根治。”

那宮侍轉着眼珠似乎很不解,莫太醫這不是還沒有給公子把脈呢嗎?不過他只需要負責領命做事,還真的又轉了回去,莫陳微走了過來,“走吧。”

“多謝。”

“不用,有人交代過我。”莫陳微眉頭上揚了一下,“要是你真進了宮,莫要拆穿你裝病,卻不曾想,”他伸手搭上沈默的臉頰,飛快地翻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你是真病了。”

沈默苦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後,“是承遠?”

“承遠?不,是我姐。”

“莫大夫。”沈默了然,卻還是禁不住疑惑,“你們,和承遠很熟嗎?”

“為什麽這麽問?”

“你們姐弟三人,是我唯一見過會直呼她名字的,而且很熟撚,所以,有點好奇。”

“這個,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沈默上擡了一下眼,日光透過高聳的殿宇樓閣,入眼正是最耀眼的一束,幾乎讓人睜不開眼,“是啊,其實我還有很多事要問她。”

有些一直被他忽略的細節在腦海中隐隐欲現,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可他卻抓不住,也想不透,他實在是一點都不了解她,琢磨不透,她總是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還有那奇怪的性子…

真是越想越奇怪,不去細究還好,這真要一件件數的話,沈默皺起了眉頭,還真是疑點重重,風承遠,究竟是瞞了他多少事。

從那一夜她突然出現以一張聖旨救了他,先不說她為什麽那麽晚會在宮內,還有那張聖旨又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南陵那地煞天罡,那些算得上武林高手的女人,都是滿身煞氣難掩。還有那個出現在柳纾樓船上一箭将人對穿的女人,雖然臉被擋住,他卻看見了那一身哨兵服,那一身他和她之前都穿着的哨兵服,之後各個渡口的突然消失的那些時候她又是去幹什麽了,回到皇城賽馬會上又是突然出現…

不會的,不可能,沈默使勁搖着頭,一定是他病了,他想太多了,怎麽可能會是她,最不可能的就是她了,她是風承遠,不會是她的,不會的。可那些事又該如何解釋,“不會的。”他難以克制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喃,聲音本就沙啞,這一下更是喑啞難以入耳,莫陳微皺起了眉頭,“沈公子,我看你的風寒害得不輕,這幾日可用過藥了?”

沈默壓根沒注意到他在問話,眉頭緊鎖,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上更是蒼白,偏生一雙唇又因為害病殷紅無比,一眼看上去,只覺得豔中帶着三分凄,三分寞,莫陳微愣是呆了一呆。

“陛下,這可都過去的一大半了,陛下怎麽心不在焉的?”

“愛君又怎麽看?”憐花亭在朝鳳殿前的禦花園深處,是整個皇宮內景色最為獨特的一處,不論一年四季,都是各種應時的群花競放,雕花廊柱上龍鳳舞爪,十六角亭亭頂都是以碎玉鑲嵌。

不過最特別的,是不遠處那一處典雅別致的小方亭,背對着青竹叢叢,方亭的中央,是一方硯臺,幾人都圍不過來的一方硯臺,坐落在琉璃臺上,站立時正好一手可取,那方硯臺,每一日清晨都有宮侍負責研墨,一年到頭,沒有一日會斷墨。

方亭邊上還有書案橫塌,算是露天又有遮擋,可以将禦花園的美景盡收眼底,玳瑁枕随意地堆疊在橫塌上,這方亭硯臺,據說都是帝上特意命人打造的,只因為帝後名中一個墨字,恩寵之意,不可錯認。

“剛剛過去那位沈府三公子,才貌俱佳,聽說還是皇城三公子之一,這次的秀主裏,再也挑不出第二人。”那開口發問的貴君說得中肯,風承志不置可否,倒是轉頭看向自己左手邊身懷六甲的帝後,“墨兒又怎麽看?”

“這是陛下的選秀。”他淡淡地吹拂着暖盅內的甜湯,喝了一小口,“陛下喜歡便好。”

“如果朕一定要聽聽皇後的意思呢?”

“好是好,只是,傲了幾分。”

風承志站起了身,錦黃色的衣袍一揮袖,“郁貴君,賜住寧風殿,其他的,你們看着辦吧。”

“陛下,選秀尚未結束,您這是要上哪?”

“朕有些乏了,你們替朕挑着,皇後,這兒就由你處理了。”

41、故人心

“陛下,您怎麽親自來了?”莫陳微驚了一驚,再見她身後居然只跟了一個宮侍,更是大驚,躬着身子也沒敢擡眼。

“人呢?”

“沈四公子确實病重,而且心神不安,臣剛給他服下了藥,因為藥性有些強,而且有寧神的效果,他這會睡下了。”

“知道了。”她朝裏走去,莫陳微還是躬身在前,“陛下這是?”

“讓開。”

“陛下,這是,是遠王殿下的…”

風承志挑起了眉毛,“朕怎麽從來不知道朕要進這太醫院還需要莫太醫首肯?”

“臣不敢,只是陛下如此私下召見臣夫,未免于禮不合。”

風承志笑了出來,“莫太醫,你這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臣不敢。”

他話音未落,太醫院的內室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風承志揮了揮手,那宮侍上前将莫陳微帶了下去,他推脫不開,也不敢再多做阻攔,風承志慢慢走進內室的時候,沈默正因為醒過來嗆到了一口氣在床頭亂咳。

“躺下吧,免禮了。”

“陛下,可否問一件事?”

風承志滿眼興味,她還以為他也會來一段禮儀廉恥請她離開,卻沒想到他壓根沒提,一醒來就是這奇怪的問話,看上去還急得很,“你問。”

“陛下是否有去查過,當日那張只有我們三人見到的聖旨,為何會在承遠手上?聖旨上所寫,佑王可否知曉?”

“沈四公子。”風承志嘆了口氣,“你可真是病糊塗了,什麽聖旨,什麽佑王?朕怎麽不知道?”

“那張聖旨,傳位于佑王的聖旨,明明…”沈默話沒有說完,風承志搖着頭,“沈四公子,你可知就憑你剛剛這麽幾句話,朕可以治你一個大不敬的謀反罪名。不過嘛,凡是都是有例外的,對于朕的愛君,朕當然是可以網開一面的。”

沈默心裏又是一咯噔,手臂上一陣發寒,他只想着風承遠的事,竟然一時忘了自己現在正在狼窩虎口,“陛下莫開玩笑。”

“不是玩笑。”她嘆了口氣,“她早就沒有東西可以威脅我了,所以,你是我的,還有她的命,也是我的。”她漫步走到窗口,莫陳微怕他着涼,還點着暖爐在燒,她掏出一塊明黃色的緞子,丢進了暖爐裏。

沈默一驚,原來那聖旨竟然到了她手中,難怪她剛才那麽有恃無恐地不承認。眼見着她又在走近,沈默不停咳嗽起來,實在咳得太猛,連清水鼻涕這下都給咳得流了出來,風承志這次果然止了步,好半晌,“你先好好養病,過幾天就可以搬進流風殿。”

丞相司南這一死,丞相的職位,又由之前的莫尚風莫大人給接上,實在不得不讓人感慨,官場上的人,壽終正寝還真是種奢望。

“後君,查到了,那日陛下選秀提前離開,上了太醫院。”

“太醫院?”

“是,而且,據說那裏住進了一個男人。”

“什麽人?”

“據說是沈府的四公子。”

“沈府,這個沈家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先是一個沈郁,這次居然還有一個四公子。”帝後站起了身,伸出手搭上那宮侍的肩膀,隆起的肚子有些行動不便,他還是邁開了步子,幾乎極地的華麗裙擺有好幾層,腰際的綢帶長長地垂落,繁複卻也雍容,“本宮就去會一會這個沈四公子。”

“這些珍珠都是用來做什麽的?”

“這是用來磨粉的,回頭得時送到各位君妃宮中去。”

“我幫你吧。”

莫陳微嘴角輕輕動了動,“說起來,沈公子,你怎麽一點都不急?”

“急也是一日,緩也是一日,苦中作樂罷了,何況,我想她應該不會不管我吧。”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沒有指名道姓,莫陳微也知道他在說誰,輕搖了下頭,這位沈公子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承遠的依賴,已經超過了他自己以為的那些。

即便懷疑,即便害怕,沈默還是期望風承遠會出現,會如那夜一般,帶他離開這裏。

只希望,自己那些猜測,都是空穴來風。

兩人正對坐着磨着珍珠粉,這裏是太醫院的內院,只看一些君妃的暗病,所以只有莫陳微一人,其他女子太醫都呆在外院,所以,莫陳微也沒想到帝後會親自前來,甚至都沒有人通報。

不過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帝後一見到這位沈四公子,竟像是丢了魂一樣,面色慘白發青,手指顫動,連聲音都幾乎發不出來,“怎麽,會是你?”

莫陳微急忙上前,這位帝後肚子裏的可是陛下第一個孩子,若是個女兒那說不定可是太女,萬一有點什麽差錯他也擔待不起,正想要伺候帝後坐下,卻被一把揮開。

沈默站在原地,看着寧熾直直走到他身前,翻來覆去只是一句話,“居然,居然是你。”

“後君,好久不見了。”沈默面無表情,眼神卻也有些晃動,終究,終究還是遇上了,寧熾。

“你們都出去。”

“後君?”

“我說出去,聽到了沒有。”

莫陳微看了沈默一眼,和那宮侍離開,還帶上了殿門,安靜無聲的空寂殿內一時只剩下了風聲,好半天,“公子,你還好嗎?”

沈默唇角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拜你所賜,玥兒已死。”

“公子,你恨我嗎?”

“你說呢?”

“這是自然的,對不對?我奪了你的一切。”

沈默看着他,還是轉過了頭,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殿內廊柱,“其實,我本來已經決定離開了,離開所有的是非,再也不回來,可你,卻仍舊不願放過我。”

寧熾卻笑了起來,“公子,果然是你的風格,難以面對,便選擇逃避。”

“不。”

“不?”

沈默轉頭看着他,“這次,我不想再逃,你們欠下的血債,我會讨回來,為了娘親,也為了玥兒。”

“是嗎?”寧熾聲音喃喃,“公子,你可知為什麽我會背叛你,會想要你的命?”他問得格外溫和,沈默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個男人,可以那麽狠心地用硝水來給他毀容,還要他的命,還能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因為只要你在,我就永遠只是一個冒牌貨,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真正的墨公子,這世上唯一的那個。”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沈默站定在他身前,“那人是誰?操縱你的那個人?”

“呵呵,公子,你該知道,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告訴你。”他的眼神又出現了沈默那次見到的癡迷,“只要,你死了,有朝一日,我助她得了天下,我依舊會是帝後,她的帝後。”

沈默還沒來得及反應,寧熾袖口晃動,右手已經欺了過來,沈默絲毫不動拳腳功夫,寧熾雖是懷着身孕,制住沈默也不用費多少功夫,幾招就将沈默在身後壓住了兩手,右手抓過他們之前夾珍珠的鐵鑷,“再見了,公子。”

42、只此一次

“你若在這裏殺我,你如何解釋?”沈默呼吸微喘,寧熾笑着輕嘆,“公子,我可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得有如人間蒸發,不留一絲痕跡。誰又會想到我身上來?”

沈默身子掙脫不開,一腳踢翻了那擺着珍珠的案臺,案臺倒地的聲響伴随着一顆顆珍珠掉落,清脆悅耳。那聲音很響,寧熾眉頭一擰,那鐵鑷的鑷尖逼近了他的喉口,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寧熾手下一驚,沈默趁着這空擋用力一掙,那鑷尖正從他臉頰上劃過,就在之前的傷疤上,又加了一條劃出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耳後。

“後君。”莫陳微站在殿門口,寧熾眼中閃過一道殺意,正要動手,遙遙地傳來一道宮侍的高聲傳報,“帝上駕到。”

“你不會想讓陛下看到這些吧?”沈默伸手擦拭着臉上的血跡,果然,寧熾右手一收。

風承志黑着臉走入內院的時候,就見到莫陳微帶着宮侍在撿滿地珍珠,沈默站立一旁,發絲垂面,不知道為什麽擋住了右半張臉,還有她的帝後,居然也在這裏。

滿地的珍珠她也踏不進去,于是只是板着臉吩咐身後跟來的人,“送沈四公子回府。”

看得出來寧熾很驚訝,驚訝中還帶着不甘,沈默這一出宮,他便難以下手了。

沈默自己也驚訝得很,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能給他解釋,所以他才回沈府便轉了個圈直接上了莫林的醫館。

又不營業?他不解地敲着門,莫林身邊那藥童來給他開了門,才進去,便是撲鼻的濃重藥味,刺鼻嗆人。

“這是怎麽了?”

“師傅在裏頭。”

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如果說之前的懷疑讓他害怕的話,現在的感覺,卻像是針尖刺入了心頭,竟有一種密集的疼痛,陌生之極。

“她怎麽了?”沈默一把用力推開了房門,入眼的血跡讓他不忍再看,莫林回過了頭來,床上熟悉的衣物不用她說他也知道是誰。

“為什麽會這樣?”

“軒轅家那兩姐妹加上整個骠騎營,把她困在了栖鳳山。”

“可是,為什麽?”沈默手心發顫,莫林嘆着氣,“你入宮這麽多天,沒想過為什麽那皇帝一開始要你入宮,卻突然又放你回來?”

“為何?”

“不久前她交給了我一張聖旨,被皇帝的人給弄走了,我開始還奇怪她為何要将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保管,畢竟我這個地方也已經不安全了,後來我才知道,她手裏有兩張聖旨,一張,是廢除嫡長女制的聖旨,另一張,才是她用來要挾皇帝的,是什麽內容,我想你也知道。”

“她給你的,是前一張。”

“沒錯,皇帝以為她已經沒有了威脅,便要你進宮,還誘她上了栖鳳山,其實,她知道你多半不會在栖鳳山,卻還是去了,這個白癡,開始還說只是因為皇帝對你動了心思要警告她一下,卻把自己半條命都給賠進去了,我實在是,對這個白癡沒話可說了。”

“半條命?”沈默看着床上的人,聲音有些低啞,“她傷在哪裏?”

“左心口。”

“什麽?”

“沒錯,就在左心口。我還沒拔箭,不過你放松點,不算深,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傷在這裏地方了,說起來也奇怪,上一次我還以為是因為位置偏頗了,沒傷中要害,這次卻怎麽看都在心口,不過看她的脈象,也就是傷了經脈大出血,真是奇怪。”

沈默兩手都在抖,“你不拔箭嗎?”

“在等熱水。”她話音才落,小童端着滾燙的熱水沖了進來,“師傅,加好藥了。”

“那就開始吧。”

風承遠只在拔箭的時候醒了一下,之後便又昏厥了過去,等到傷口全部處理好,莫林舒了口氣,擡眼才發現沈默的臉上也傷了,“要上點藥嗎?”

“不用了,本來也是道疤。”

他輕手輕腳地收拾着床上沾滿血跡的巾帕和紗布,“莫大夫,為何?那傷明明是在心口。”

“我也一直想不通。”莫林站在床頭摸着下巴,“除非…”她蹲下身在風承遠身上按了幾下,看得沈默不住擔心傷口又被她碰到,她居然趴在她風承遠胸口好一會,“難道說…”

“什麽?”

莫林突然擡起眼,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兩眼放光,“肯定,難怪難怪,我居然一直沒想到。”她轉身就朝外沖,沈默不解地站在原處收拾,沒多久她又沖了回來,手裏居然抱着一大堆竹簡,沈默訝然地看着她,“你這些都是什麽年代的古書?”

“記不清了。”莫林把一堆竹簡堆在地上,爬在裏面好一陣亂翻,終于寶貝一樣抱着其中一卷,“就是這個了,終于被我找到了。”

“是什麽?”沈默蹲下了身,莫林晃着他的肩膀,“鏡面雙胞胎,不是普通的雙胞胎,是鏡面雙胞胎。”

“什麽?”

“難怪,居然是鏡面雙胞胎。”

“等等,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

“照過銅鏡?”

“當然。”

“就是那樣,一個人對着另一個,就有如照鏡子,所以其中一個身體所有內髒,全部都是和常人反過來的,心,自然也在右側。”

沈默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居然會有這樣的人。”

“百年,不,簡直是千年難得一見,天啊,鏡面雙胞胎吶。”莫林語無倫次幾乎有些癫狂,一個人喃喃自言自語,“比普通雙胞胎強上無數倍的感應力,難怪了,生死關頭肯定更加強烈,陰差陽錯另一個的意識也留了下來,于是就成了現在這樣子,難怪。”

她一直在那裏難怪難怪,聽得沈默一頭霧水,“你到底在說什麽?”他回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風承遠,“我記得她和佑王是同胞姐妹,你是說,她們就是那什麽鏡面雙胞胎?”

莫林還在自言自語,抱着她那竹簡,“我得去好好研究一下,好好研究…”她又沖了出去,沈默無奈地嘆了聲氣,等到全部收拾完,這才走到風承遠床頭,“左邊也好,右邊也好,你快點醒過來吧。”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他的手放在她身側,小指側正和她右手的小指貼在一起,突然間感覺到那冰涼的手似乎動了一動,“問我什麽?”有些無力的陰戾嗓音響起來,沈默站了起來,“我去叫莫大夫。”

“問我什麽?”他還沒轉身,手被她一把拉住,雖然無力,他還是停了下來,背對着她,“問你,你有做過,會讓我恨你的事嗎?”

身後似乎安靜了一小會,“沒有。”

“我相信你。”他擡起了眼看着窗外漸下的夕陽,“只一次,我信你,若是有一天發現這一切都是謊言…”

“怎樣?”握着他的手緊了緊,沈默低下了眼,轉身看着她,“我不知道,也許,親手殺了你。”

43、靡靡之音

清明一過,四月也就快了,轉眼就是五月初,天暖氣清,風承遠慢慢地走在莫林的小院裏,小童在一邊和莫林咬着耳朵,“師傅,我怎麽覺得最近她很少發脾氣?”

“這個呢,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

“喜事,什麽喜事?”

“她的喜事。”

“她的?”小童驚愕出聲,“誰敢嫁她?”她聲音拉得太響,風承遠一雙鳳眼斜了過來,哧溜一聲,小童躲得不見了人影,莫林還站在原處,“你別說,她說的也在理,要是不想吓跑他,你最好別老是拿這張閻王臉對着人家。”

風承遠沒理她,莫林一個人自言自語,“明明是同一張臉,怎麽換了她就是怎麽看怎麽俊俏,一到你這裏就是十足張閻王臉。”

殺人的眼神又射了過來,莫林擺着手,“行行,我不說了,不過哥兒都愛俏,你自己當心着點。”

“師傅,沈公子來了。”小童的聲音從院外傳來,莫林意味深長地看了風承遠一眼,轉身離開,和沈默擦身而過,“別讓她走太多路。”

“我知道了。”

他走到風承遠身前,擡眼看着她,“不行的話你不用死撐。”

“閉嘴。”莫林還沒走遠,正聽見她這一聲,也只能搖頭,這家夥,怎麽會說得聽呢?

“那,走吧。”沈默轉身走在她身側,出了莫林醫館,馬車正停在醫館門前,沈默轉眼看着她,“怎麽不上去?”

“卸馬,我不坐馬車。”

女人,沈默很想翻個白眼,“那你不去好了,我走了。”

“站住。”

沈默站定在馬車前轉身看着她,嘆了口氣,“承遠,今日天好,你傷未痊愈出去曬曬太陽也好,可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看得我覺得好像我殺了你全家一樣?”

風承運看着他沒說話,沈默停頓了下,他好像又大不敬了,“要不,笑一個?”

她的眉頭又皺了,沈默搖着頭自己上了馬車,“我記得,你之前有段日子,不是經常會笑的嗎?”

風承遠的眼神越加陰鹜起來,“你喜歡,我笑?”

他坐在駕車的位置上,“快點。”

“回答我。”

“也不算,你笑不笑都無所謂,就是拜托你別這麽幼稚…”話未完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果然,她整個眉頭都擰了起來,“你說我幼稚?”

“我的意思是,你實在太會鬧脾氣了一點,簡直像是,別扭任性的小鬼頭。”

她幾步走到馬車前,也在車前的隔板上坐下,一把抽過他手裏的馬鞭,揮手就是一揚一鞭,打得很用力,兩匹馬受驚一般奔跑起來,沈默一時沒準備好,差點摔了下去,一手拉着她的衣服才算穩住了身子,看吧,又來了。

“你慢點,身子不好別跑這麽颠。”

缰繩被拉起一揮一放,馬匹不慢反快,沈默眼皮上掀了一下,好半晌,“慢死了,你就這速度,不能快了?”

身下又是一晃,這下颠簸地簡直是上下搖晃,好在她駕車的技術夠好,駛出幾條繁華的大街也沒礙事撞到人,很快就出了內城。

叫她慢點她就更快,叫她快點她又還真的更快,沈默一手拉着車身穩着自己的身子,這人沒救了。

鏡湖的湖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耀目無比,湖面上畫舫慢行,絲竹聲悠揚而來,沈默掀起衣袍在湖東的草坡地上席地而坐,兩匹馬解了缰繩在一邊吃草,風承遠就站在一邊,眼神灼灼地掃過一艘艘畫舫,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她會放過你嗎?一張聖旨,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一世。”

“不會。”

“那你打算怎麽辦?”

她低眉看了他一眼,“無路可走。”

沈默低下了頭,确實,只要風承遠一日在風承志的眼皮底下,風承志就一日都不可能放過她,現在,也不過是還忌憚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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