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了頭,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至少,不會比你那個賤命爹更痛苦。”
風承佑沒有動,只是眉眼間一閃而逝的短暫殺氣,倒是讓風承志訝異,風承遠什麽時候這麽沉得住氣了?去年三四月裏,她也是在禦風殿說了這三個字,風承遠可是下手整整滅了她兩路暗衛,血染禦風殿。
“喝吧。”風承志退了開去,風承佑站起了身來,“可以動手了。”
“這不用你說。”風承志轉眼看她,她嘆了口氣,“我不是在和你說。”
幾乎就在下一個瞬間,風承志帶進來的那隊護衛開始自相殘殺,很快去了大半,只剩下三人,兩個和軒轅靳纏鬥,一個跪倒在風承佑身前,“殿下。”
“軒轅将軍。”
軒轅靳點了下頭,帶着身後四個護衛出了午門,其中一個緊貼在她身後,出了午門沒多遠,那人松開了她的手,藏在袖中的匕首也收了起來,貼宮牆等着四騎馬,四人翻身而上,不多時就不見了蹤影,軒轅靳氣急敗壞地轉身回宮,沒多久好幾隊騎兵沿着之前四騎馬離開的方向飛馳而去。
那四騎馬一路朝着沚澤門的方向而去,“殿下,是屬下失職,害得前功盡棄。”
“罷了,輕敵的人是我。”
“火淵說,若非風承遠,至少宮內不會失敗,就算栖鳳山同歸于盡,我們還能有五成勝算。”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馬上出城,我們回西荒,來日方長。”
“是,殿下。”
“他呢?”
“殿下是指…”
“沈默。”
“火淵說她那日在鳳雛宮見到了他。”
“然後?”風承佑眉頭皺了一皺,不知道為何有種不祥的預感。
“殿下,影奴都并不知曉殿下同風承遠之間的事,所以帝後錯将風承遠當成了你,拉着你叫主子,他好像看見了,沖到雨裏。”
馬鞭重重抽了下去,柳溪和她并肩而騎,也感到了她身上的怒意,說起來,殿下其實很少會發怒。大多數時候殿下會突然發怒,那都是風承遠回來了。“之後我們有上過遠王府,遠王府那個影奴說他走了,騎着殿下你的飛霞骠,他沒能攔得住。”
“你是說,他騎着我的烏雷?”
“是。”
“那就行了,我們出城。”
城門口還等着一騎馬,火淵正在馬上,“殿下,十三,老七老八。”
風承佑卻突然在沚澤門下停下了馬,“你們先走,我随後就來。”
“殿下。”
“走。”
柳溪沒再多問,四騎馬出了城門,風承佑拉轉馬頭,飛快地翻身下馬進了莫林的醫館。
“承遠,還是,佑王?”
風承佑唇角帶出了一個弧度,“莫大夫,好久不見了。”
“佑王,我以為你應該在天牢內。”
“半個時辰前還在。”
“那你不快點離開,為何來我這裏?”
“她有沒有東西留給我?”
莫林擡眉看着她,“佑王為何知道?”
“猜的。”
“她确實留了句話給佑王殿下。”
“是什麽?”
“別碰她的男人,有種別用她的身份接近他。當然她的表情很猙獰,我學不來。”
“還有?”
莫林轉過身走到一排排藥屜前,打開了其中一個,取出一卷明黃色的錦緞,遞到風承佑手裏,她怎麽都想不明白,風承遠為何會将這卷聖旨交給風承佑。
“很奇怪?”風承佑接了過來塞進懷裏。
“是很奇怪。”
“因為她明白了一件事,若想保住他,那個位置讓風承志坐,不如讓我來坐。”
莫林微眯着眼看向風承佑,難道說,佑王對那個男人也不簡單?她嘆了口氣,總算,你們兩還有點共同點。
“只可惜吶,她明白得太晚了,風承志已經穩下了東南北三路,就算有這聖旨,我也還有太多事需要忙活。”
風承佑揣着聖旨轉了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回過身,“順便我也有句話要告訴她,有本事別仗着她妻主的身份,就算我用自己的身份,照樣能讓他心甘情願選我。”
一騎馬飛馳出城,追上了之前的四騎馬,五騎馬一路朝西而去,“殿下,為何當時不直接殺了風承志?”
“然後我落得一個弑君奪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人若不服,我得了那虛名又有何用。何況我們勢單力薄,當時也沒有聖旨在手,皇城內還有幾位皇女,為人作嫁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就在她離開沒多久,城門被緩緩拉下,軒轅靳拉着馬頭在城門內等了一陣,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晚了。
放虎歸山,必然後患無窮。
三伏一過,夏日也就逐漸接近尾聲,初秋将至,一騎黑馬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兩側空曠無人,樹林雜草叢生,最近的地境可是越來越空曠了,沈默拍了拍馬首,“你到底在往哪裏走?真不該由着你走。”他擡起了眼,看了眼就要落下的夕陽,“不過,我比你更不知道該去哪裏。”
他又走了一小段路,見到大片隐約的遠山出現在天際,天氣也似乎越來越冷,越來越幹燥,他這到底是走到哪裏去了。
他拍了拍馬屁股,“快些,天黑前我們最好能找到附近的城池,我已經沒有幹糧了。”
飛霞骠撒腿飛馳,不遠處傳來了潺潺的水聲,也漸漸出現了人聲,沈默拉着缰繩停在了水面前,這已經不是護城河了,這簡直是一條護城湖。
兩面環山,這座城池的護城河足有百丈寬,僅有一條寬闊的長堤進城。
沈默下了馬牽着飛霞骠走上了長堤,身側有馬車經過,他讓在一邊這才繼續前行。
他沒記錯的話,這座城必然是臨丘城,不遠處的山頭就是臨丘關,東西北三路的交界處,也是進入西荒腹地的必經之處。
51、意冷
西荒的第一場雪,在隆冬初至,揚揚灑灑鋪滿了山頭,屋頂,大街小巷,城門外長堤上的來人漸少,卻有一個裹着厚棉衣的男子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
真是奇怪,這麽冷的天,護城湖居然沒有結冰,連浮冰都沒有,沈默擡眼遠遠看去,城門口的守城士兵一如既往地手執長槍,再看遠一些,就見到城樓比普通的城牆多了兩座角樓,而那角樓,正在冒着白煙。
“原來是這樣。”角樓裏的士兵日夜輪班燒熱水通入護城湖,難怪這水從不會結冰,不過,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又站了一小會,他回身進城,輕搖着頭,他果然是太無聊了,出來取個水,居然站在長堤上愣神了半天。
早市将起,雖然雪地濕滑,正常的生活作息也不會被影響,打着傘的行人互相擦肩而過,沈默一直走過好幾條街,進了一個有些破舊的院子,院子連接着幾間平房,很簡陋,不過倒也幹淨。
他放下水,揉搓了冰冷的雙手好半晌,這才開始起火燒水,等到燒完熱水洗完衣,又開始整理房間,洗菜做飯,忙活到正午才停下來。
午飯一葷一素一湯,一個人的話也不嫌拮據。午後的雪漸漸停歇,天氣依舊陰寒,沒有日光,沈默坐在水盆前在洗碗,他洗得很慢,一個個地擦,就如同他洗衣服一樣,簡直是在繡花。
門上被人敲了三下,他慢慢站起身,雙手在圍着的圍兜上擦幹,過去打開門,卻是一個衣飾豔麗的中年男子,“你寫好了嗎?”
沈默擡眼看着他,讓他進了院子,又走回去坐下重新開始洗碗,“我前天剛給過你三首,這個月的生活費已經夠了,我不打算再寫。”
那中年男子踩着小碎步走到他身邊,所經之處揚起一陣香氣,“這叫什麽話吶,你寫我就給錢,這錢自然是越多越好,你說,你要是肯住我那裏去替我寫詩寫詞寫對子,對了,你會寫譜子嗎?”
沈默點了下頭。
“這就更好了,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比現在好過不知道多少。”那中年男子嫌惡地看了他正在洗的碗一眼,“哪裏用得着做這些粗活,你這雙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就該握着筆,拿着繡針,還有這些粗布衣裳,多傷皮膚吶。”
“夠用就好。”
“那至少再給我寫三首出來,一首十兩銀子。”那中年男子伸手去拉扯沈默,院子一側突然傳來一聲粗重的噴氣聲,那中年男子吓了一跳,看過去才發現是一匹拴住了的黑馬,他朝那馬沒好氣地呿了一聲,“你看看你,過的這都叫什麽日子。”
沈默洗完了碗,一個個擦幹捧回廚房放好,再出來,那中年男子還在沒有走,“怎麽樣?明天能好嗎?”
“我沒答應你要寫,這幾天沒有心情。”
“我的小祖宗啊,你怎麽能沒心情呢,你可是我的搖錢樹啊,那你怎麽才能有心情?”
“不知道。”
那中年男子嘆了口氣,“看你這已婚打扮,卻一個人住着,是關于妻主的事?”
沈默的眉眼閃了一閃,什麽都沒說,那中年男子跺了跺腳,“你今天不寫沒事,可是三天後你可一定得給我寫幾首出彩的出來,就當是救救我的這條老命。”
沈默眼神在他身上掃過,“為什麽?”
“有貴客來,我清韻閣能賣藝不賣身還在這些花樓裏占據一席之地,靠的就是這些詩詞歌賦,可惜我以前幾個能寫的頭牌都被人贖走從良嫁人去了,你要是不幫我,我閣裏那些男人都會被其他花樓帶走,那可就免不了賣身的命,你可忍心?”
沈默淡淡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既入此門,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
“你…你的良心呢?”
“心都沒了,又何來良心。”
那中年男子看着他進屋關上了房門,只得一個人慢慢走出小院,“三日後我來取。”
“我沒答應。”門裏的聲音傳出來,依舊冷冷淡淡。
“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軟,三天,我來取。”
臨丘城的地形易守難攻,兩面環山,臨丘城地處兩座山脈的峽谷地帶,唯一的入口便在城門,護城湖百丈寬,十餘丈深,若要攻城,步兵騎兵都只能走長堤,如此一來,人員集中,城樓上只需放箭便一擊即中。
難怪護城湖的水不能夠結冰,沈默嘆了口氣,看起來佑王的心思也不簡單,若是真的打起來,臨丘城這個地方實在不太安穩,也許他該換一個地方呆着。
院裏傳來飛霞骠的鳴聲,沈默起身出去,“草料又沒了,你可真能吃,我出去買。”
因為臉上的傷疤,他用不着覆面,也不用擔心一個人出門在外,沈默提着幾捆草料往回走,一道很遲疑的聲音莫名地在身後響起,“墨兒?”
他身子顫了顫,沒有回頭,也許只是有人同名,壓根不是在叫他。即便如此,他還是加快了腳步。
“陳墨?”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他差點把手裏的草料甩出去,怎麽可能會有人這麽叫他,怎麽可能會有人還能認得出他。
他顫巍巍地回過身去,這次,草料真的落下了地,“師傅。”
那年邁的女人不敢置信地搖着頭,慢慢走近,“我跟了半條街,怎麽看怎麽像,你這是怎麽了?”
“師傅,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該我問你吧,堂堂紫風帝後,居然在臨丘城,還提着這麽幾大捆馬飼料。”
“師傅,我不便多說,我不是帝後,我也不想回皇城。”沈默抿着唇撿起草料就想要走,曾經的何鐵嘴何太傅何湛在他背後嘆了一口氣,“墨兒,我早已辭官歸隐,再不問朝堂之事,對我而言,你只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徒兒罷了。”
“我聽說你娘親去世了,卻不曾想,居然還發生了這麽多事。”
沈默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何湛拉下了他的杯子,“你以前可不喝酒,小時候連吃多了酒釀都能醉醺醺的。”
沈默扯起一個苦笑,“師傅,你曾說過的身不由己,我終于了解了,切身之感,切膚之痛。”
幾杯酒下去,神智也不是太清楚,除了他和風承遠之間的感情糾葛,他都八九不離十地說了,何湛只是搖着頭,“先帝所有的女兒中,最不可能的人,便是六皇女。”
沈默伸手想去摸酒壺,何湛奪了去沒再給他喝,他微眯着雙眼,“師傅,你和我講過些關于那些皇女的事,所以我一開始也這麽覺得,日漸的相處,我還是這麽覺得,我相信她,雖然我沒有全都告訴她,可我真的相信她,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我這種安全感,我真的相信她啊。”他像個孩子一樣低低地開始嗚咽,“為什麽,為什麽所有我相信的人都會背叛我,我一直都那麽相信她,直到那一日,親眼目睹…”
“眼見不一定為實,說是風承遠,我總是不相信。”何湛輕拍着他的背,“七個成年皇女,真正既有野心又有那個能力的,說起來也不過兩個,一個是皇帝,雖然作為一個弟子,我對她不太滿意,但作為一個君主,她确實有那個能力,也許不是仁君,也許得不了贊譽,卻也會是一個讓人千古銘記的君王。”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佑王,風承佑,你現在呆的地方,就在她的封地內。還有的其他皇女,風承遠是沒有那個心,其他則是沒有那個能力。”
沈默只是搖着頭,“我親眼所見,不只是禦風殿那一幕,曾經種種蛛絲馬跡,其實都有跡可循,只是我一直忽略了。”
“那既然如此,你不為母報仇,又為何像現在這樣煩惱?”
“我不知道,我下不了手。”他擦了擦發紅的眼眶,“我當時心如死灰只想離開。”
“墨兒,看上去你還瞞了我一些事沒有講。”
“師傅?”
“比如說你和這位六皇女之間,還發生過什麽事?”
“我說了,我嫁了她。”
“你說你嫁她是形勢所迫,你的感覺呢?”
沈默抿了抿唇,何湛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像是小時候一樣,“你不說我也猜到了。”
他微低着頭,“其實,我還是有很多事沒有想明白,離開皇城後所有的事都一點點地每晚上都在我腦海裏浮現出來,其中确實有很多事,總覺得說不上來的奇怪,她那個人,就是最最奇怪的。”
酒樓外的大街上來往行人不斷,幾個風塵仆仆的年輕華服女人騎着馬停在樓前,都翻身下了馬,其中一個擡着下巴,丢了一錠銀子給那夥計,“這些馬,好生照看着,去買最好的飼料喂飽了。”
“是不是女人都很寶貝自己的馬?”
“我就不會。”
“師傅,我說的不是讀書人,你都不會騎馬。”
“應該是吧,好馬馴服不易,通靈性的馬一旦被馴服認了主子可比人還死忠。”
“一個人會喜歡不停換馬嗎?”
“換馬,什麽換馬?馬死了換一匹?”
“不是,就是本來是騎一匹,過段時間又會換成另一匹,再過段又換成之前那匹,總之就是換來換去,而且騎其中一匹的時候就對另一匹不理不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馬一樣。”
何湛笑了起來,“這倒是個奇怪之極的人,我還真沒見過。”
“她就是這樣子。”
“誰?”
“風承遠。”
52、第一次見面?
過了飯點,酒樓裏有些空蕩蕩的,那幾個年輕的華服女人還坐着沒有走,沒多久,又來了幾個看上去互相挺熟稔的女人,一行人這才相偕離去。何湛輕輕颔首,褶皺的眼角帶着些笑容,“有點意思。”
“什麽?”沈默背對着門,正用手指一圈圈摩挲着酒杯的邊沿,回身朝那一行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眼,不明所以,“師傅你認得這些人?”
“後來過來的那幾個,裏頭應該有你也認識的。”
“沒看見。”
“那就算了,我們不管這些事,怎麽樣,跟我回去看看你師爹?”
“哪一個?”沈默故意挑了挑眉,何湛笑着伸手奪了他手裏的酒杯,“小兔崽子你果然還是這麽不懂尊師重道,師傅的玩笑也敢開。”
“我一直記得師傅除了正君,還有兩個年輕溫柔又才氣盎然的侍君,難道是我記錯了?”
何湛輕搖着頭,“我可不是你娘,我勸了她那麽久續個弦她也不肯。”
沈默黯淡下了眼神,何湛輕拍了拍他,“走吧,去看看你師爹。”
“我先回去喂馬。”
何湛覺得她閑着無所事事,決定陪着乖徒兒一起回去喂馬,離那簡陋的院子還有一段路,沈默遙遙地就看見那院門大開,他加快腳步小跑過去,何湛年紀大了也跑不快,半晌跟上踏進門去,“怎麽了?”
“它跑了。”沈默正蹲着身子,一手輕托着拴馬的繩子,“我今日沒有綁緊,它掙開,跑了。”他慢慢站了起來,“我還以為它認我當主子了。”
何湛還是在笑,“也就幾年沒見,你還養起馬來了。”
“是飛霞骠。”
“這倒是難得。”
沈默點了下頭,“黑毛飛霞骠。”
何湛微微愣了一愣,“飛霞骠大多是暗紅色,所以才得了這個名字,純種的黑色飛霞骠極其少見。”
“我還見過棗紅色的,還帶白毛。”
“耳朵上?”
沈默訝異地回過身來,“師傅你怎麽知道?”
“而且,是六皇女風承遠的馬。”
“師傅。”
何湛慢慢走近,揉了揉那根松開來的繩子,“而這匹黑馬,則是純黑,沒有一根雜毛?”
“師傅,你為何知道?”
“我見過那兩匹小馬駒,是一父所生,母親是飛霞骠中的極品種馬,所以才出生為多久就被牧場作為賀禮送到了先帝的壽宴上。”
何湛丢下繩子,眼神裏的意味不明更甚,“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絮衣貴君出了事,兩位小皇女據說受了不小的刺激,六皇女離朝而去,七皇女留在宮內,先帝将那匹黑色的飛霞骠賜給了七皇女,後來七皇女被封往西荒,再後來六皇女也曾經回朝過,先帝又将那匹棗紅色的飛霞骠賜給了六皇女。”
沈默微微皺起了眉,“師傅,你是說,那是佑王的馬。”他搖着頭,“不可能的。”
“走了,去看你師爹了。”
沈默跟在她身後,關上院門,一直走過了好幾條街,還是心神不寧,“師傅,飛霞骠認主子的,不是嗎?我一直以為那匹黑馬會肯讓我騎是因為她是我的妻主,若,若是…這不可能是佑王的馬,佑王一直在西荒,她的馬為何會在風承遠手裏?”
“你問我我問誰,你師傅可不懂養馬。”
沈默只顧跟着何湛朝前走,也沒看路,冷不防被人沖出來抓着胳膊前後得晃,“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麽來了,給我送東西來的?”
“我沒寫。”沈默艱難地把胳膊抽了出來,那中年男人立刻一臉失望,“現在寫?”
“我還有事,回頭再說。”沈默邁步就要走,那門裏跑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出來,“爹爹,幾位客人說要住下來,住到三天後。”
“那還不好生伺候着。”
“爹爹,人家找你去,有個小姐一直盯着牆上的畫,還問我那是誰畫的?”
“什麽畫?”
“就是挂在堂裏那副。”那男孩拉着那中年男人進了門,沈默擡眼看了那清韻閣三個字的招牌一眼,何湛負着手站在不遠處,“你畫的?”
他微微點了下頭,“剛來的時候身無分文,我又沒有其他的可以謀生。”
“搬我那去住吧,反正你師爹也一直念着你。”
“不了,師傅你辭官歸隐,無非是想過安樂的日子,我總是個麻煩不斷的人。”
通往樊城的路上,一騎黑馬正在一路狂奔,就在一天後的黃昏,城門尚未拉上,那匹黑馬橫沖直撞地進了佑王府,竟也無人阻攔,就那麽前足人立,在前院發出一聲嘶鳴長嘯。
沒多久,前廳走出了一個女人,笑着一手圈住它的腦袋,“我的好烏雷,你可算回來了。”
飛霞骠輕輕咬了咬她的袖子,她起身牽着馬就朝門外走,“好,帶我去找他。”
風承佑還沒出府門,前廳的臺階上又走了一個女人出來,“殿下要出門?”
“十三,這裏就交給你了。”
“殿下,風承志随時都可能發難,你不留在府中部署兵力,卻要出門去找男人,真的好嗎?”
“若是我能帶他回來,你就會知道,這些時間有多值得。”
“殿下,屬下不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厲害,只是,在殿下眼中,他似乎已經完全不是一顆棋子那麽簡單,屬下只是擔心,殿下不該對人動心,尤其是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怎麽了?行了,什麽都別說了。”門外傳來飛霞骠絕塵而去的馬蹄聲,臺階上女人冷然的眉頭終究還是重重擰起,殿下,你真的忘了嗎,就算我們都知道龍飛揚之死并非你下的手,可他知道嗎?從影奴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将龍飛揚的死牽到你的頭上。何況,你們之間,還有一個風承遠,你不該對他動心的,真的不該。
不用喂馬就不用去買馬飼料,他需要用的錢更少了,所以,已經是第三天了,他腦海中一直充斥着那兩匹馬的事,壓根把寫詩詞的事情跑到了腦後。
那中年男人一臉要吃人的表情,“我的小祖宗啊,我叫你聲親爹,你怎麽能把這事給我忘了,現在寫現在寫。”
“你為什麽這麽急?”
“不是告訴你今日有貴客,幾個咱們臨丘城有頭有臉的大戶小姐包了樓,說我那清韻閣不比其他花樓,格調好,所以讓我來招呼人,要是不能讓她們滿意,就關了我那清韻閣。”
“我現在馬上寫?”
“對對,這裏有首曲譜,你先給配個詞。”
“榮爹爹,一時半會我可沒這能耐,除非你給我多幾個時辰。”
“這哪行,來不及了,要不你跟我回閣裏去,一邊寫我一邊讓幾個孩子學着練起來。”那中年男人拖着他就朝外走。
“我的筆…”
“我那有的是,都是最好的。”
“雲霭,你盯着那幅畫看很久了,還看?”
“不是啊,姐,你沒發現這幅畫,畫風有點像一個人嗎?”
“誰?”
“不記得,不過我肯定見過。”
“你這不都是廢話。”
“那我們本來就都是在浪費時間,在這裏瞎耗。”
“不,我們有正事要辦,瞎耗的只是你,是你硬要跟來的。”
包間裏坐着四個女人,正是那日在酒樓後來進去的幾個,沒過多久,包間了又來了幾人,倒是之前先入酒樓的幾個華服女人,也正是那幾個包下清韻閣的臨丘城士族大戶。
“幾位大人可算是來齊了。”
“我們可是早就到了,晚的只有這位軒轅大人。”雲霭插了句嘴,被雲霄給瞪了下去,那之前開口的女人笑道,“軒轅将軍,久仰大名。幾位難得來到臨丘城,我特地讓這清韻閣的爹爹好好準備了,這花樓的男子不賣身,歌舞倒是一絕。”
“既然如此,那我們自然要好好欣賞一番。”
沈默還被那榮爹爹按在椅子上寫詞,外面一曲終了,一個男孩跑了進來,“爹爹,客人要見你。”
那中年男人連忙朝那包間過去,還不忘回頭叮咛,“好好寫,回頭我算雙份錢給你。”
他小心敲了敲包間的門,一進門看那幾人臉色,這次松了口氣,“貴客有什麽吩咐?盡管提。”
“那首曲子什麽人做的,打賞。”
那中年男子喜滋滋地接了銀子過去,“是是,我這就是打賞,不瞞幾位說,這曲譜也是老譜了,不過詞是新的。”
“改得好。”
“多謝幾位。”
那中年男人正待要出去,身後又傳來一道聲音,“叫那改詞的人上來。”
“你随便找一個人去,她們不知道。”
“這哪行,那可都是貴客,她們要是問起詞來說穿幫了怎麽辦?我再給你加錢。”
沈默嘆了口氣,“榮爹爹,我走了,今日這幾首,就當送你的。”
“你別啊。”
“我不會去見她們。”
“我知道這是有點為難人了,我也說了你不是我清韻閣的人,可幾位小姐要見,你就去見一見,也少不了一塊肉,說不定還有好處呢。”
“那我自己去,你別跟着我。”
“不跟不跟。”
沈默穿堂上了二樓,抿了抿嘴,去?才怪,他繞一圈就下去,然後回家。
他走過那包間,本來就要離開,卻聽得裏面傳來一道聲音突然噓了一聲,“小心隔牆有耳。”
隔牆有耳?這是在說什麽,要擔心這事。
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所以我們才找了這地方,都是些妓子,沒問題的,幾位但說無妨。”
“我沒記錯的話,你宋家雖然在臨丘城勢力不小,也算是家財萬貫,卻未曾有過任何功名吧?”
“瞧大人你說的,我們這偏遠地方,要建功立業,那就一個出路,從軍,我可沒這馬背功夫。”
“如果我說還有呢?”
“将軍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而且,我們都相信宋小姐的能力,只要事情能辦好,到時候論功行賞,你就是頭一功。”
那姓宋的女人明顯激動地話都說不清楚了,拍着胸脯,“什麽事?你盡管說,這臨丘城還沒有我宋子玉辦不到的事。”
“我要那護城湖,結冰。”
那女人明顯滞了一滞,“護城湖結冰?”
“沒錯,怎麽,辦不到?”
“護城湖不可結冰,那是佑王的命令,那,那角樓的兵也都是佑王的親信,若是護城湖結冰,那就是犯下軍規,可都是殺頭的罪。”
“我要你讓護城湖結冰,其他都是你的事,我不管也不問,無論你用什麽辦法。”
“好,你等着,我肯定辦好。”
沈默咬着手指轉身就走,也許他該告訴師傅,一起搬離臨丘城比較安生,那包間緊靠着大堂扶梯,他一腳踩下去,卻不想腳下發出吱嘎一聲,他急忙往下跑,那包間裏傳來一聲喝,“什麽人?”
“應該是閣裏的妓子,也許是那個寫詞的,別大驚小怪的。”
“那為什麽不進來,還是出去看看。”
沈默正在下扶梯,身後聲音傳來,“你是誰?站住,回過身來。”他認得那幾個女人的聲音裏,不僅有軒轅靳,還有雲霭,他可不想被人認出來,尤其他剛才還聽見了她們的密謀,誰知道她們會不會滅口。
他飛快地往下跑,軒轅靳眉頭一皺,飛身躍過二樓的圍欄,翻身而下,沈默正跑到了門口,軒轅靳就在他身後,眼見着只有一手的距離,那榮爹爹正好出來,沒見着沈默,倒是一眼看見軒轅靳朝外跑,“哎,小姐,你上哪裏去?”
趁着那空當,沈默已經出了清韻閣的大門,正想混進人群中去,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馬嘶鳴,他看着馬上的人站在原地忘了逃跑,身子已經被人帶上了馬。
軒轅靳追出來的時候,那雙人一騎已經消失在了街轉角。
“你放開我。”
“公子看上去為惡人所追,我可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身後調笑的聲音傳來,沈默愣得忘了掙紮,“你,你說什麽?”
“說公子對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可真是不怎麽樣。”她啧了一聲,沈默微微低頭,黑色的飛霞骠,“你,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一聲承佑,當然你若是想叫佑姐姐的話我也沒意見。”
“風承佑。”沈默喃喃地重複了一聲,“你就是風承佑。”
53、識破
馳出了幾條街,風承佑拉起缰繩放慢了速度,“既然公子在此不安全,不如跟我上樊城去如何?”
沈默斂着眉,右手正在飛霞骠的鬃毛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拂過,“佑王一向都對萍水相逢的人這麽熱心嗎?”
“投緣的才會,而我覺得和公子很投緣。”
“我很餓,想去吃東西。”沈默安靜了好一會,突然冒出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話,風承佑果真微微拉動缰繩調了下方向,朝着街道一邊靠過去,有個茶肆,沈默卻執拗着伸手指着不遠處的客棧,“上那裏。”
風承佑明顯有些奇怪,不過還是過去了,下馬,坐定,不消半刻,熱騰騰的湯菜都上了桌,沈默低頭默默地扒着碗裏的白米飯,也不夾菜,風承佑搖着頭,“這麽冷的天,還是喝點湯吧。”
白瓷碗裏舀了半碗飄香的肉湯,嫩筍尖,爛得快酥掉的蹄髈肉,沈默伸手去接,卻一個沒拿穩,半碗湯全潑在了風承佑身上。
“對不起。”沈默站起身低着腦袋,視線落在她還在冒着熱氣的胸前濕衣,雖然嘴裏說的是對不起,卻也着實聽不出來有幾分歉意在裏頭。
“小二。”
“客官,有什麽吩咐?”
“替我上最近的鋪子裏買身現成的衣服回來,動作快些。”
那小二接了銀子麻利地跑開了,沈默抓着那小二丢下的抹布就想往她身上擦,風承佑無奈地抓着他的手腕,“我好歹比這桌子也幹淨些,這個,還是別上身了。”
“對不起。”
風承佑過去要了間房,因為風承遠那一身內力,她冬天也不會冷,衣服穿得少,所以那湯水黏糊糊的站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