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色蛆蟲
莫林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漆木的盒子,遞了過來,沈默以為那裏面會是藥,于是随手打開,可盒中的景象差點讓他甩手把盒子抛出去。那裏面,密密麻麻鋪着一層白色的蛆。若是細看,這并不是普通的蛆蟲,淡淡的乳白色略帶些透明,有點像是蒸熟的稻米,還飄散着一種草藥的清香味。那一盒子蛆正在蠕動,風承遠伸手接了過去,看向莫林。“我說過他的部分肌肉已經壞死了。”沈默聲音顫抖地盯着那只盒子,“你是想告訴我說,你要用這些蛆蟲來,來除去那些壞死的肌肉。”莫林嘆了口氣,“這是對你傷害最小的辦法,不然我當然也可以用刀,就像當初在這家夥身上做的一樣,但我不覺得你能受得了。”他明白,可是一想到這些蛆蟲會在他身上吃去那些壞死的肉,他就汗毛倒豎不寒而栗,幾乎,想要吐。“放松點,你的痛覺已經麻木到基本上感覺不到多少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你,那個,能不能給我開一劑安神湯,讓我睡過去,然後,再…”“不行。”莫林打斷了他,“你必須醒着,我需要随時清楚你的感覺。”
他的雙腿确實已經沒有了什麽感覺,但終究不是徹底失去感覺,尤其是近骨的肌肉,閉着眼,一種揉雜着酸楚與疼痛的細密感覺從雙膝傳遍了四肢百骸,耳邊還有一種蛆蟲傳出來的細微聲響,悉悉索索,引人作嘔。他咬着自己的下唇,那種細密的疼痛被逐漸放大,他甚至感覺到了黏稠的血順着他的小腿在滴落,難以克制的恐懼終于襲來,他用力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只溫熱的手掰開了他的唇瓣,他感覺得到風承遠的氣息就在他身邊,眼淚奪眶而出,終于偏過頭将腦袋埋在她的小腹,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連莫林都有些不忍去看,這景象,簡直比當時替風承遠剜肉還要怵目驚心,無數條白色蛆蟲鑽透了他的肌理,食去那些腐壞的肌肉,許久之後,她打開盒子接住了那些沾滿血跡已經變得鼓鼓囊囊的蛆蟲。看起來,他雙腿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糟糕,續骨霜都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再站起來。
莫林打開瓷瓶将灑上七靈蓿磨成的粉,沈默的身子顫了一顫,她慢慢包紮好,“睜眼吧,好了,最近千萬不能沾水。”“多,多久才能長出新肉來?”“希望,能長得出來吧。”沈默的臉色變得煞白,莫林站起了身,“我去給你熬雪域川穹,別碰。”她喝住了沈默伸向自己膝蓋的手,“你這幾天最好就當這兩條腿不是你自己的,不要動,也不要碰。”
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倒更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那我也先要能動得了。”
莫林轉過了身正要走,不遠處佑王府的偏北方向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叮——像是裝滿水的碗敲出的音色。沈默的頭皮麻了一麻,他猛地收回心神擡起眼看向風承遠,“糟了,是火沛。”
叮咚的響聲清脆悅耳,從那間被衛隊包圍的屋子接連不斷地傳出來,像是山泉墜落溪澗一般輕靈,直到砰得一聲,門被人踢開。叮咚聲停了下來,火沛轉過頭來,微微勾起唇,“久違了,佑王殿下。”
她面前的桌上是五六個盛着水的瓷碗,那些看守都是聾子,不受她迷惑,卻也發現不了她在搞古怪,風承遠合上了房門,“我不是風承佑。”“那就是遠王殿下了,一直聽說風承佑有個雙胞姐姐,今日總算是得以一見吶。”
她又開始用筷子敲打那些碗,悠揚的調子随着一個個叮咚的音節傳出,風承遠走近了,站在她身前,五指扣住了她的脖頸。她丢開了筷子,轉頭看着風承遠,“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不受我媚術影響的人。”
“你知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在問你。”風承遠手下用力,火沛被一口氣嗆得咳嗽了一聲,嘴角卻勾起了沒有一絲好意的笑容,“我族人的媚術,控制的是人的潛意識,所以,一個人不受影響就只有一種解釋,她沒有潛意識。”她頓了頓,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越發顯眼,“可是,人怎麽可能沒有潛意識呢?你說對不對,遠王殿下?” 風承遠揮手甩開了她,随着她那一揮手,桌上所有的瓷碗都在一個瞬間崩裂,水花四濺,伴随着炸裂聲,全都成了碎片。火沛屋前的衛隊又多加了一批,這次是一批聽力健全的,與之前那些一起看守她。
火淵帶了一支援兵前往鳴沙山接應南六域,一起守那第二條防線,鳴沙山後就是渠城,西荒的第二大城池,也是第二大綠洲,若是被攻陷,風承志的大軍就有足夠的地盤糧草尤其是水源與樊城進行長時間地對峙強攻。沈默的繞城地下渠道已經全部竣工并且開始使用,西荒的初夏在不知不覺地臨近,他的雙腿,卻依舊沒有沒能站起來。不過至少,已經開始慢慢有了知覺,他都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是件好事,沒有知覺的時候他倒是感覺不到疼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經常在半夜被痛醒,痛到四肢抽搐。院子裏的草地長得越來越茂盛,沈默的輪椅停在樹下,莫林拆開了纏繞的繃帶,“新肉都長得差不多了。”“可我還是走不了路。”“慢慢來,明天開始試着站起來,每天站一會,現在我給你腳底紮個針。”
“她呢?”“你說承遠?”“嗯。”“被那柳大将軍請去有一會了。”沈默有些奇怪,十四将裏對風承遠敵意最厲害的就是柳溪,她請風承遠過去做什麽?
不過沒等莫林替他紮完針,風承遠就從咫尺閣回來,胳膊上鮮血淋漓,沈默心頭一顫,莫林皺起了眉,“怎麽回事?”“沒事。”“這叫沒事,你當我們都是瞎子?”“是柳溪?”沈默擡起了頭。“是我要她做的。”“你瘋了。”“只是想證明一些事。”她自己去莫林房裏摸出止血藥和繃帶來,莫林一邊給她清理傷口一邊嘀咕,沈默還是以剛才的動作仰首看着她,“證明什麽?”她卻沒再說話,沈默的眼神閃了閃,“你可以告訴柳溪,卻不能告訴我。”
她低頭看着他,許久之後,她的眼神突然出現了他以前曾見過的一層迷離,等到重新恢複清明的時候,她正因為疼痛皺着眉頭,微微擡高了剛包紮好的胳膊,“那,那家夥又幹了什麽好事?為什麽我的手被包成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