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羊舍音樂會 紅豆火與天空羊

Chapter63. 羊舍音樂會

四目相對, 程風的指尖輕微顫動下,在安靜迷茫的注視下緩慢收回右手。

她手裏還輕輕捏着半塊銅鑼燒,這時呆愣愣地翻轉過手背, 屈指擦了擦左邊臉頰。

剛才被觸碰過的地方很遲鈍地有了反應, 升起熱意, 安靜極快地眨了兩下眼,睫毛顫得像是受驚的蝴蝶在揮動翅膀。

懵怔之際,程風舉起右手食指,極不自然地說道:“有點東西……”

他的嗓音低啞,仔細聽是可以從中辨別出一絲心虛的, 不過安靜并沒有這個心思, 她瞄向他的指尖, 果然在那裏發現點暗紅色的豆沙。

是這樣嗎?

可是紅豆泥怎麽會蹭到臉上?

安靜實在轉不動腦筋, 只是一味地點頭, 然後垂眼繼續刮手裏的銅鑼燒,細口細口吃掉。

程風見狀收回指尖,一時發愣竟用拇指指腹碾了上去,本就細爛的紅豆泥被抹開,剎那間,像是一簇暗火在指尖燃起來, 有些灼手。

而那簇火苗正跳起來鄙夷他——

好卑鄙!竟然騙人!我是怎麽來的你自己心裏清楚!

再清楚不過的程風立刻在銅鑼燒上蹭掉它,算是物歸原主, 卻心虛到不敢看對面蹲着的人。

就這樣, 愉快的松餅時間變成漫長的松餅時間, 兩人都變成無聲的進食機器,吃到地上只剩一塊銅鑼燒時,安靜總算擡頭, 問他:“你要嗎?”

“嗯。”

程風拾起最後的銅鑼燒,安靜則收拾起案發現場,等程風吃完便帶着餐盒和餐布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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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間的氣氛原本還很微妙,不過這種微妙感在他們看見下游的搖滾老先生和噠噠後就淡下。

老先生靜立于她的魚竿旁,而噠噠乖巧坐在他腿邊,皆面朝上游,顯然是在等着他們,安靜為此加快步伐,回到河岸邊。

老先生是來和安靜道歉的,因為他聽搖滾聽得入迷,一時沒注意就讓噠噠跑開,找了很久才找到遺落在車座上的口哨,喚回噠噠。

安靜對此當然是表示沒關系,并且在這一刻有了新想法,有些期待地問老先生:“我可以摸摸它嗎?”

“當然。”

安靜抿唇,第一次蹲到松獅犬面前,說起來他們都是打過無數次照面的老朋友了,但她居然今天才有機會摸它。

她露出一臉姨母笑,伸出右手摸噠噠的腦袋,可能噠噠也明白它剛剛做過什麽壞事,所以現在表現得很老實,乖乖讓她摸,還甩起尾巴,和剛才撒歡時簡直判若兩狗。

安靜邊摸邊試着叫了幾聲它的名字,這個名字叫起來俏皮且多變,仿佛有千萬種語調,不同的時候用不同的語調叫它都會有不同的效果。

真可愛啊噠噠。

終于,可愛的噠噠還是撐不住了,它從來都是只脾氣很壞、沒耐心的狗狗。

它仰臉看主人,像是在詢問他賠罪賠夠了沒,安靜見狀,最後拍它兩下,起身和老先生說謝謝。

“不用謝,要是喜歡它以後遇見可以随便摸。”

噠噠反應激烈:“汪!”

氣死狗了氣死狗了,狗狗的腦袋怎麽能随便摸!

安靜看着噠噠笑了笑,沒應聲,但是點了點頭。

噠噠這時開始焦急打轉,試圖用狗鏈圈住主人的腿,不過主人也跟着它轉,過程中老人和兩人告辭,又牽着噠噠走開。

一人一狗遠去,安靜這才轉過身,見程風還站在她的魚桶邊,那種微妙感不禁又湧現出,只不過不等它發酵就見程風指了指她的桶。

安靜奇怪歪了歪頭,上前幾步,然後就在桶裏看到三條魚,其中最大的那條居然比周緒最開始釣的那條都大。

她被驚喜沖昏頭,良久想到什麽,回頭看老先生。

原來,這位看起來不太靠譜的老人是釣魚王者。

安靜緩慢回過神,再回頭時蹲到桶邊看裏面的魚,全然忘了什麽微妙不微妙的,擡頭向程風提議:“我們比賽吧。”

程風稍顯意外,但很快反應過來:“好。”

“我現在有三條魚。”

“……”

你說了算。

“你記得告訴周緒,我先開始了。”安靜當真不再耽誤時間,抓起釣竿繼續串魚餌,大約是想搶占先機。

程風發現她的确像是忘了剛才那事,一方面暗自松了口氣,另一方面又有些說不出的惋惜,朝自己的位置走去的同時又盯着右手指尖愣了會兒神,停下後才擡眼看周緒,告訴他安靜要和他們比賽的事。

周緒瞥了眼桶裏的三條魚,自信推了推眼鏡,之後半個小時裏一邊釣魚一邊關注着上游的動靜——

程風似乎不在狀态,竟然漏了好幾條上鈎的魚,據觀察他大概是手出了問題,時常對着右手發呆。安靜離他有些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知道她釣了好幾竿空氣……

只有他又釣起幾條,雖然個頭都不如最初釣到的那條大,但好歹有收獲。

他滿意想着,這時安靜那頭總算有了新的動靜,看将去,一條銀白色的小魚在空中畫了個圈。

安靜臉上的驚喜還沒落下,将魚甩了兩圈後試着往回收,最後像程風接住宏偉那樣接住這條魚,将魚鈎從它嘴裏取出。

這是條只比宏偉大一點的小白條,大概是被甩得暈了,魚唇虛弱地一張一合,安靜忙将它放進魚桶裏。

毫無疑問,全桶最小。

但這并不妨礙她驕傲,她朝下游看去,程風和周緒都偏頭看着她,她只笑了笑就扭頭看遠處坐着的幾位女士,那邊幾人也都朝她舉起大拇指。

安靜開心轉回身,趁她還記得剛才的手感,迅速串餌抛竿,之後就像是開了竅,很快又釣起第二條、第三條……

這大概是她的天賦,學什麽都很快。

安靜一直釣到有些累了才單方面結束比賽,前去數了數程風和周緒的魚,十分驚喜地發現她贏了程風。

而周緒,再次認識到程風的心機深沉——居然故意輸給釣魚新手哄人開心,真是好手段,難怪他比不過。

事實卻是程風陷入懊悔——早知道就該好好比賽,她現在會不會覺得周緒很強他很弱?

好勝心突然被激起,程風在安靜去休息後開始奮發,最後成功反超沒什麽鬥志的周緒。

周緒:“……”

整場釣魚活動在九點前結束,比賽的當然不止他們三個,其他男士比得更起勁。

最先被踢出局的是敬先生,因為他沒帶魚桶,所有釣到的魚都分給了其他人,接下來是王女士的先生,老先生十分郁悶地向王女士傾訴,說他的位置離敬先生太遠,沒有分到敬先生的魚,這才導致他先出局。

最後一個一個排下來,釣最多的竟然是默默無聞的阿強,付先生一高興,将阿強後背拍得山響:“幹得不錯,中午換阿能做飯。”

阿強:“……”

阿能:“……”

既然已經分出高下,衆人又将釣來的魚放生,只留少數幾條帶回家。

巴士途徑鳳凰樹時,坐在後排的安靜看見房太太從小丘上下來,遠遠地沖那邊揮了揮手,房太太亦被突然闖入視野的車吸引,見到安靜坐在最後一排,愣愣回應。

程風看着她們,突然間想起什麽,說道:“最近天氣不錯,他們應該快剪羊毛了。”

安靜偏頭,疑問:“秋天也要剪羊毛嗎?”

“黑鼻羊好像每年會剪兩次。”

安靜想了想它們那遮住半張臉的泡面頭劉海和海草般的長毛,覺得合理,于是又問:“那小羊也會剪嗎?”

“可能吧,可以去看看。”

要是小羊也剪,豈不是它羊生第一次?

安靜十分心動,但又有所顧及:“那會不會給他們添麻煩?”

“不會,說不準還可以幫到他們。”

安靜被他說得蠢蠢欲動,程風趁機邀請:“一起去看看嗎,我會提前和他們說好。”

“嗯!”

兩人旁若無人地約好,安靜回去後便搜出些剪羊毛的視頻看,次日就被程風告知兩天後就會剪羊毛……

正是秋陽宜人之時,秋天的雲不喜歡聚會,大都是一朵一朵分散開,像是天上的羊群鬧不和。

安靜和程風到達牧羊區時還很早,房先生正坐在羊舍外等待着什麽,陽光下,磚紅色亮瓦依舊耀眼。

兩人走近那裏,房先生樂呵呵起身,問道:“怎麽來這麽早?”

當然是因為安靜想早點來,但這話她不好意思說,她看眼程風,程風主動接話:“想先來看看羊。”

“這有什麽好看的?”

“過會兒就沒毛了。”

“……”

他說得認真,房先生艱難咽回準備好的謙虛話,笑了聲便領着他們進羊舍。

羊舍裏寬敞而幹淨,四面都開了窗,故而明亮又通風,并不會有難聞的氣味。

進門處是大片空地,再往裏去才是羊欄,黑鼻綿羊與白色細毛羊分別關在羊欄左右,羊舍盡頭還有扇門,如果需要遠牧他們就會讓綿羊們從那邊出去。

“你們先看着,我再出去等等。”

房先生現在似乎格外興奮,兩人點頭,目送他出了羊舍再回頭。

安靜走去關黑鼻綿羊的圍欄外,放眼找小羊,羊群在見到她的瞬間傳出咩咩聲,她突發奇想,小聲問程風:“它們是在傳情報嗎?”

“也許是,但應該傳不過去。”

“為什麽?”

“它們聽起來有點懶。”

話落,羊群裏懶洋洋的咩咩聲落下,倒是隔壁的小白羊叫得開心。

“……”

這不像它們,它們不是足球場上最富激情的羊嗎?

正當沉默,羊舍裏又進來兩人,是這裏的牧羊人,安靜知道他們,平時住在值班室裏的就是他們,會在晚上清點羊群數目的也是他們。

兩人是對父子,這時兒子擡了張墊子,父親拿了幾只硬紙箱,見到安靜他們微微颔首,然後将東西帶到牆邊放下。

程風看她好奇,介紹道:“那是剪羊毛的地方,牆上挂着的是剪毛機。”

安靜這才留意到牆壁,了然點點頭,接着又回頭看懶洋洋的羊群。

“它們不喜歡剪羊毛嗎?”

“也有可能是餓的,剪羊毛前至少半天不能進食。”

為了保證它們的羊身安全,剪羊毛應當空腹進行。

“咩——”

離他們最近的胖羊有氣無力地附和聲,安靜語塞,這時程風朝羊群吹了聲口哨,熟悉這聲音的小羊立刻從肥胖母羊身旁露出腦袋,十分開心地吐出粉紅舌頭,擠過羊群朝他們來。

安靜欣慰彎腰,隔着圍欄摸它腦袋:“好久不見。”

“咩咩!”

它的毛果然也長長很多,小羊被她摸了幾把後開心地在圍欄上蹭起腦袋,安靜看得正樂,忽聽外面響起清脆的喇叭聲。

“是要開始了嗎?”

“去外面看看。”

兩人踱步至羊舍外,房先生已經跑到對面的小丘下,他們沒動,就在羊舍外等着,不到一分鐘就見房太太和房先生一起上來。

他們手裏都抱着東西,房太太抱着的是架手風琴,房先生懷裏的尚且存疑,只見他小心翼翼護着。

安靜瞬間福至心靈似的,問程風:“你猜房先生手裏拿的是什麽?”

程風思索未果:“猜不到。”

“真難得,”她說着笑了笑,笑容不同尋常,甚至有點狡黠,“不過我猜到了。”

程風被她的笑晃了晃眼睛,微微挑眉:“是什麽?”

“牧羊犬。”

這是她給房太太提的建議。

程風也想到那天,跟着她笑了下。

果然,房先生一走近就把箱子裏的邊牧幼犬抱了出來,放到臺階上笑得合不攏嘴:“來來來,給你們介紹下,這是咚咚,全名房咚!以後就是我們這兒的牧羊犬了!”

小房咚走了兩步,累到趴下,咚的一聲。

安靜:“……”

為什麽看起來不太靠譜?

噢,一定是和噠噠的主人一樣吧,看起來不靠譜其實是真正的王者,牧羊之王。

“它才多大,至少要練幾個月吧?”

房太太在邊上拆臺,房先生抱起房咚,幹咳聲:“開工吧。”

幾人重回羊舍,安靜這才清楚房太太的手風琴是什麽用處——

剪羊毛的第一步是舉辦場羊舍音樂會,目的是讓一天沒吃飯的小羊振奮精神,快樂剪毛。

奏曲的當然是房太太,演奏的曲目是一首澳大利亞民歌,曲名就叫《剪羊毛》,曲風輕快,配合手風琴宏亮的音色,整首曲子都極富感染力,就連羊欄裏的羊們都忍不住點起腦袋。

安靜覺得這一幕有些魔性,并且頭有些不受控,想跟着點,好在強忍住。

就在她以為快結束時,抱着咚咚的房先生更是唱了起來,歌聲嘹亮:

“河那邊草原呈現白色一片,

好像是白雲從天空飄臨,

你看那周圍雪堆像冬天,

這是我們在剪羊毛,剪羊毛……”

“汪!”

“咩!”

“……”

真快樂啊,剪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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