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折子

簡航知道陶師兄雖然看起來溫文有禮,但醋壇子可大着。

簡航看着那人的腳趾甲有些長,忒想替他修修。那人沐浴過後似乎也發現這事,找他要剪子——他們一般不會把利器放在屋內。簡航朝剛剛從隔室梳洗回來的陶師兄一看,攥緊暗袋子裏頭的小剪子沒說話。

那人以為他沒有就找陶師兄要,陶師兄有意無意看了簡航一眼,笑着應好。然後從暗袋中取出小剪刀伺候那人修甲。陶師兄很是專注,捧着那人的腳放置大腿上,一個個慢慢修好。

那人道:“自己來便是!”

陶師兄說:“下次随你。”

可是簡航知道,下次還是這般。

那人在臨睡時會看看書,陶師兄給他弄了不少聊齋志異一類的書籍,任他看膩了再換。每一本他事先都看過,甚至連小細節都記下,這樣兩人在睡前能談談書中內容。

那人夾在陶師兄與簡航中間,突然側身面向簡航,呼吸的鼻息在簡航耳際撩撥着。簡航心頭發癢,抑制住沒有轉過臉。那人有些困,聽見陶師兄輕輕與他說話就轉過身去看陶師兄。簡航這才轉頭在漆黑中細細感覺那人的氣息。

慢慢地簡航做起夢來。

夢裏還是他剛剛進這小屋個把月的時候。那人對他一直沒有好臉色,簡航臉上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就留下一道疤痕而已。那一天簡航記得他們都在——陶師兄、施師兄、顏師兄以及魏師兄。

那時他們對那人的看管很嚴,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陪在那人身邊寸步不離。那人也是剛好沐浴不久,簡航看着那人的腳腕許久,想起之前一件小事。有一次簡航匆匆趕來小屋,看見只有陶師兄與那人在,陶師兄捧着那人的腳在修剪指甲。陶師兄看見他來神色一凝後笑笑,修完後收起小剪子。簡航注意到那人似乎挺受用,就暗地裏記下了。後來他還特地尋人做了個精致的小剪子偷偷收好以便不時之需。

所以那日簡航見那人指甲有些長,就出聲說要幫他修修。

打坐的、閑聊的、看書的都看過來。

那人看看腳趾頭,說行。

簡航一頭熱,就興沖沖拿出小剪子慢慢修甲去。

陶師兄最先笑出聲來,收回視線繼續看書。施師兄頗有興味地盯着道:“下次我也替你修修!”顏峰哼一聲:“這麽下去、是不是還要人伺候端茶倒水!”而魏師兄只是閉上眼繼續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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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航那時候認為那人與自己總算融洽一些,所以沒留心眼。後來無端讓人罰去蟲蠅閣掃了一個月的蟲屎,差點沒毒死臭死在裏頭。

石暖師姐似有似無地點了他一句:“莫不是說錯話得罪人了罷!”

簡航暗忖自己沒得罪誰啊!

當他迫不及待跑去小屋時,看見陶師兄正靜靜地給那人剪腳指甲,修完一個再一個。收好剪子擡頭看了門口的他一眼,微微笑着,忽然埋首下去輕輕咬着那人修好的腳指頭。

那人斥一句:“弄啥!”

陶師兄沒答話,笑得更開,慢慢朝腳趾頭含下去。

那一天陶師兄舔了那人全身,當着簡航的面笑得特得意。

簡航從夢中醒來,外頭天還未亮。那人與自己面對面側睡,似乎睡得很沉。簡航想:若是現下親他一下應該不至于弄醒他。想着想着就臉紅,有些緊張地靠過去。

輕輕的一聲笑吓了簡航一跳!越過那人的睡容看過去,陶師兄笑吟吟的模樣在清晨時分異常滲人。

只見陶師兄慢慢把那人扳回仰睡的姿勢,然後無聲無息靠過去親昵地吻在那人唇邊。

簡航看着很是難受。

石暖師姐說:“當你為情所困時,你就是蟲蠅閣裏的一灘屎。”

簡航更難受了。

茜草房裏頭有個小仆人叫房生,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

石暖師姐補一句:“芳草進肚都是屎。”

房生看着準備送進蟲蠅閣喂蟲子的花花草草,突然很是感慨。

簡航沮喪地埋頭挑揀藥草,良久才對搗弄草藥的石暖師姐輕輕說:“那人不稀罕我……”

房生把曬好的藥草收拾好拿進室內,默默好奇地打量過來。

石暖師姐手上動作頓頓,籲一口氣對他道:“那能咋辦嘞!你稀罕就行。”

簡航嗯一聲,繼續挑挑揀揀。

今晚不是他到小屋去,但他突然太想過去了,于是一拍腦袋就到了小屋外頭。扶箴山外圍布下三十二個連環陣,而以小屋為中心布置的是門派第一陣九玄生死陣。一年前那人從裏頭破了四道死陣差點逃出來後現在就只留下五道生陣,魏師兄跟顏師兄從新在陣中加入了其他不知名的陣法,把五道生陣硬是連成一道銅牆鐵壁。

外圍三十二個連環陣也是那時候弄來的。

外頭的人自然不知道,只要穿過五道生陣就是一堵高牆,高牆之內落英缤紛,好是可愛。當初造屋時據說是把南山一脈地熱引過來當做左室地暖,右室取的是上游瀝水的一支,用以夏日消暑,然後再在兩室各做出活水小澡堂。

當時造這小屋就用了兩年多。

現在秋初時分,山裏已經有些冷,但是那人還是喜歡的右室待着。上月就不小心染上風寒,病去半條人命後被架到左室住了挺長時間。但病好了,那人又跑回右室去。

簡航自然知道為何。

當年簡航在萬道中觀住過四年,山中道觀氣候本比其他地方要寒上三分,怕那人也是貪圖右室寒意酷似以前相識之地。

簡航先去右室,不見人就往左室跑去。才靠近門就聽見隐約一絲聲響從裏頭傳來,硬生生止住他的步伐。

簡航不傻,當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麽。腦子攪成一團,真的好比蟲蠅閣裏的一灘屎。

進退維艱之時,前方的窗子霍地打開,施師兄赤着上身從裏頭看向他,笑:“原來是簡師弟過來了。”然後回頭看看室內還在搖晃的大床,調笑說:“剛好顏師兄也快了,簡師弟不進來麽?”

簡航腦子轟地白了,咬着唇轉頭就走。

施師兄若有若無地輕哼一聲,關上窗子。

石暖師姐見簡航神不守舍地跑到茜草房外頭蹲在臺階上,就知道這小子肯定吃虧了。

房生在屋內點上油燈,繼續操勞明日要準備的藥草。

簡航低迷許久,才問石暖師姐一句:“那人不稀罕我也罷;如若有日、那人稀罕上其他——”說道此處,無聲勝有聲。

石暖師姐拍一下這石頭腦子,“若真如此,你便把那人稀罕的搶過來!讓他一輩子空虛寂寞冷用以解恨!”

簡航一臉□□的表情,默默發誓一輩子都不與石暖師姐聊任何關于“芳草”的事情!

小日常之一

房生是個小奴才,雖然已經十五歲,但比常人矮上好幾分。石暖師姐還是覺得這小矮子老實能幹,就一直留着。

房生經常要來往藥草房與蟲蠅閣,跟兩宗系的下人都相處得很好,時不時還打聽到不少風言風語。就好比石暖師姐哪一天碰上谷鶴師兄,兩人為了争誰先進門吵起來,又好像最近蟲蠅閣地窖積了太厚的蟲屎,現在誰都不願去清理。蟲蠅閣歸屬千蠱宗系管理,這可愁煞付菁華師叔,所以近日千蠱宗系上下都謹言慎行,生怕讓付菁華抓到小辮子罰去打掃蟲屎。

有一日石暖師姐帶着房生送藥草去蟲蠅閣,碰上人稱“殺無赦鬼面神”的楚淨師姐。她那時正好與施傾笙搭話,兩人在庭院聊得挺投契。房生留了心眼,看見平日兇神惡煞的楚淨師姐今日竟然顯得小鳥依人,他免不了倒吸冷氣。後來從蟲蠅閣的下人處偷偷打聽到,那惡女人是心儀付菁華的得意門徒施傾笙。

當時那一句是這樣的:“施公子長得這麽好看,豈是那惡女配得上!”

房生哈一聲笑出來,說了一句:“長相再好也是臭皮囊一副,誰沒有老的時候!”

回到茜草房,石暖師姐對房生說:“管好你的嘴、施師弟最讨厭他人說他長相不好。”

果然,次日付菁華吩咐人過來借用仆人打掃蟲蠅閣地窖。

房生拿着掃帚和鐵鏟子,一個人在微風中不斷淩亂。

最後房生得出一個結論:施傾笙就是一個陰險的小白臉!

房生沒有死在無盡的臭糞裏,簡航拯救了他。簡航哭喪着臉頂替了他,房生才得以活着從屎堆中爬回茜草房。當時石暖師姐看着他凄涼的模樣,道:“看你小子下回敢不敢!”

房生嚎哭:“小的再也不敢了!嗚哇——!!!”

從那一次起,整個門派上下的仆人,沒一個敢說付菁華入室弟子施傾笙長相不好。

後來又一次房生去到蟲蠅閣,見施傾笙站在庭院處不知道思索啥;房生遠遠看着,心有餘悸地低聲說一句:“施公子形似仙人,真是難得。”

那頭施傾笙驀地看過來,朝他露齒一笑,房生當場吓尿了。

房生連爬帶滾回到茜草房,哭着替自己寫了千機門處事待人首要之道第二條:施傾笙是個小人,見之繞路!

啥?第一條?

魏洺是兇器,惹則死。

這一條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在他第一日進千機門起,千機門上下仆人即便連石暖師姐也這麽告誡他。

甭惹掌門第二個徒弟,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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